第25章 中篇 (八)
“我是被你拖下水了!”
幸晓云下午赴约了,本来她打算过一阵有好消息再联系吴志刚的,但是被各种信息强灌,她需要换换脑子。见面她就冲吴志刚来了一句,算是发泄。
“这几天我是求这个求那个,求人家给你想挣钱的招儿,给我头脑风暴的,脑袋真要爆了!”
“我就想请你赏花啊,给你送点清爽。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此花开后还有花啊,冬天有梅花,春节有水仙,植物园也有温室,可以去啊。”
“很多事情一直能干,也有机会干,但就是没干,今天不去,明天不去,后天还是没去成。反正一直有,也不急,就一直错过了。我以前这没认真看过菊花,就是碰到了打眼随便看一眼,没仔细看,这么多年就随便过去了。小时候背诗,也就是应付考试,什么‘满城尽带黄金甲’呀,什么‘采菊东篱下’呀,还有‘宁可枝头抱香死’呀,根本没体会过,这些诗句到底是个什么意境?”
“那你今天有什么体会啊,反正我现在就是满眼花花绿绿的。”
“别急,你先静下来。咱们慢慢看,它有这么多的品种,悬崖菊,案头菊,盆景菊,独头的,多头的。这么多形状,乒乓球形的,伞形的,莲花形的,牡丹形的,芍药形的。这么多的颜色,都是天然而不是画板上造出来的颜色。这么多的瓣形,平瓣的,桂瓣的,畸瓣的,匙瓣的,管瓣的,这么神奇。我敢保证,有些人一直忙到死,也没真正体会到它们的美。你瞧这个,叫帅旗,像不像古代将军的帅旗,正面朱红,背面金黄色,你看着颜色的而质感多厚重。你看这个千手观音,白玉一样的颜色,看着那么圣洁,花瓣就跟剪子剪出来似的,一个一个的小手。你看这个叫金戈铁马,这个大黄球叫黄鹤楼。我真佩服给它们起名字的人,金戈铁马的颜色形状看起来就有战场的感觉。这个黄鹤楼层层叠叠的,一层层向上抱着,我刚数了,十五层呢。这个叫黑旋风,紫红色的,你看这花形,从中间向外,花瓣是旋抱的,看着又有点乱,就像刮起了旋风。这个叫金凤还巢,外围金黄色,中心绿色有毛刺,形状就像个鸟窝。勋章菊,挂在胸前就是个勋章。江户菊,像不像日本动画片里狂放的短发少女?那个,远看像不像个哈巴狗的脑袋?这个,像不像夜里天上放的大礼花?”吴志刚像个讲解员,带着幸晓云,在公园里游走,指指点点,絮絮叨叨。
“为什么我不能像你这样沉浸在花海里呢?”幸晓云佩服吴志刚能这么地投入。她自己总觉得看着花儿也没什么触动。
“可能是你比我有更多的时间吧。我小时候对花花草草也没什么感觉。这几年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吧,我看到有生命力的植物特别有感触。”
“你不会像林黛玉一样的也收一堆花瓣,找个地方葬花,然后还哭一鼻子吧?我就记得小时候去姥姥家,姥姥给我在地里采了一袋子野菊花,装了个枕头让我枕,那种菊香,我现在都记得。可惜这儿没有野菊花。”
“做一丛野菊花也好,坡头埂畔,年年疯长。”
“你今天情绪不高啊,我可是给你费劲给你找路子呢!”
“晓云,谢谢你。其实我······”吴志刚看着幸晓云,欲言又止。
“谢什么,我也是给我的肾多找一种可能性。”其实幸晓云也不知道为什么,等他治好了,再跟她结婚,再给她捐肾,她真没往那里想。那天也就是因为吴志刚不接纸条,话赶到那里了。要是在另一种情境,吴志刚乖乖一接,兴许她就走了。
“你完全可以不用理我,忙你的事。我今天叫你,都不知道你是不是一定来。我觉得我真有点厚脸皮了。”
“你才知道你脸皮厚啊?”
“我也不知道我给你能帮上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想约你。”
“你能帮上我什么呢?让我想想,对了,你挣钱了给我分成是一个。其实最主要的,我这会儿想啊,我要是压根不认识你,你就跟路边的野花一样,死啊活啊我也不知道。可是咱俩给碰上了,就跟有人喂流浪狗一样,你要是欢欢实实活蹦乱跳的,我时不时碰见了也高兴啊,你的存在让我高兴心情好,明白吗?所以你也别谢我什么。要谢就谢神秘的命运吧!也可能我这人吧,就是需要个目标,才有劲。我可能就是你说的那头驴,前边没胡萝卜就没精神。我觉得你这点倒挺好,碰见什么都能享受一下,哪怕是一只蚂蚁。也能引起你的兴趣。其实你更像一只流浪猫。我可是只顾埋头走路的。”
“我完了,本来以为自己当上了高权重的男主人,结果只是一只流浪的猫狗。”
“行啦,你老想占我便宜,都怪我没好好调研就发了个征婚,以后这事不许提了!”
“对了,你试试这样,你站在这堆花前,闭上眼请,想象着你面前这堆花的颜色形状,想象着它的气味飘出来,然后你张大嘴,嘴巴像含了个网球一样的,尽量把那一股股花的香气往肚子里吸,你要用你的意念,引导香气充满你,从每根脚趾到每根手指,每个细胞全身都充满。你的身体就像个空气球一样,让花的气味一点点填充进去,你一点一点地想,一点一点地吸,吸到你的每个部位,充到你的每个部位,尤其是你受伤的那些部位。你要想象着这些香气像手一样抚摸按摩你的每个细胞。一定要吸得满满的,饱饱的,吸到快把自己撑破了,然后在一点点,一丝丝地,徐徐地,呼出来。咱俩一块做做试试。”吴志刚煞有介事地给幸晓云讲,很是认真。
“你这又是什么嘛?不想挣钱光想这些奇奇怪怪的。”
“既然来到花丛中,就要和花在一起。既然我请你来,我就不想别的人,你也就忘了别的事吧。”
“让我看一下时间,我晚上还得给陈大勇上课呢。”
晚上八点多,幸晓云下了课,看到叶老师还没走,就过去找他聊。
只要有老师找叶军峰,他就心里犯嘀咕,是不是要提涨课时费?好在幸晓云问了个闲事。叶老师是很喜欢给老师们帮闲忙的,曾经有个初中数学的郑晓炎老师,跟新来的英语老师苗珍珍好上了,就想跟原来一直同居的土鳖女朋友分手,女朋友觉得你他妈的穷酸刚毕业的时候,吃我的睡我的,现在开始代课拿上高工资了,竟然想甩老娘?于是气哼哼地隔三岔五来学校找他,有时还在楼道叫骂,“郑晓炎,你给我滚出来!”。吓得郑老师一上课就紧张。叶老师出面把他俩叫一块,先骂郑老师,夸他前女友的好,让他前女友出气。又劝郑老师前女友放手,覆水难收,强扭瓜不甜,人心不在,强留无用。最主要的,是私下先说动郑晓炎要出血,不给人家经济补偿能行吗?男人,能挣就能花,你这么多年,你如果没跟人家在一起,你就是出去嫖,你也得花费不菲吧?嫖你也不能白嫖吧,人家还给你做饭洗衣,陪你睡觉,你们确实同居着,你什么理由走都可以,感情的理由再高尚,你得给人家经济的实惠。再说,你有本事就再挣嘛!她这几年除了陪你也没长什么本事,你可是代课水平不断提高呀!最终,事情解决了,郑老师也安心继续在特马特上着课。所以,幸晓云说到朋友的事,叶老师当仁不让毫不保留。
“按你说的情况,你这朋友有时间也有学历,那你要看他能不能下狠心下决心,如果能下了,你让我去训练他。我要在一年内把他训练成初中数学名师!现在这个时代,老师已经不是臭老九了,老师的春天来了!韩国有的高考补课名师,收入跟明星似的。我给他规划的方向是初中数学,咱国家现在的正常趋势,初中毕业后要强行分流,要让一半学生走职业教育路线,现在缺技术劳动力啊。可是家长和学生都不愿意上职业学校,都想上高中上大学。其实走职业路线也没什么不好,但咱中国人没这种文化。传统上一直到现在,都觉得当个工匠是丢人的工作。所以这也就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初三毕业的中考竞争空前激励!你这朋友正好有时间,还想多挣钱,也没什么其他门路。另外他是大学理科毕业,按我的办法,先刷三个月中考数学真卷;再三个月总结疑点、考点、难点、易错点;再三个月练口才,训练课堂的控场。一个好老师,得是个多面手。得像个厨师,把各种材料组织成色香味美的菜肴;得像个演员,讲故事讲段子,声情并茂,会和学生眼神交流,感染带动课堂的气氛;得是个工程师,有逻辑有规则有方法,严谨细致,庖丁解牛一样,什么问题对应什么样的方法。但是我在这儿讲的容易,就一般人,现在返回头做数学卷子,半天做一套都不一定能坚持下来。不过我是觉得,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学生问你个题,你脱口而出,这是哪一年哪一省的中考题,就改了哪个数字,那学生的眼神看你都不一样了。要是几十年前,你有这本事也没用,没人补课呀。怎么说这也是练技术凭本事吃饭,不偷不抢的。而且现在兴起了在线授课的方式,咱们开个大班直播课,利用技术的红利,打破传统课堂地域和时间的局限。所以我说挣几十万是有可能的。但是咱得说好,你有名了不能瞎跳腾,也不能坐地起价,就像有些老师似的,甩课甚至拐走学生单干了。我就是你的经纪人,咱可以协商一个合作年限。”
叶老师说的很有激情,仿佛一个明星已经在他的培育下冉冉升起,仿佛家长已经在门口排起了队要报名刷卡。
“叶老师你这主意挺好,但是唯一问题是我这朋友身体不好,我怕他不一定能受得了这强度,而且不瞒你说,他着急挣一笔钱就是为了早点治病。练课不是不行,像一个身体正常的小伙子那样高强度,我估计有点难,这样也就没你说得那么快了。”
“是这样啊!那要不然你看他愿意冒点险不?这个事呢,我是听说有人这么干过,我自己是不可能这么干,每个行业都有不想老实干,想走捷径的。有人胆大心黑就出事了,有人悄悄摸摸就捞上了。你知道现在小升初有几个民办的好学校都是面试加摇号吧?但是总有传闻,说这摇号也有猫腻,面试也有猫腻。具体怎么个猫腻我也不知道。而且每年都有那么几个胆大的,办那种保过班,我听说公务员考试也有这种。你的朋友到时也办个保过班。这些保过班都是收费巨高,每年有人咨询我,我都说是骗人的。但是好心没用,照样有人交钱往上扑。没办法,家长焦虑啊,人就是有老想追求确定。唉,这个劣根性。实际上我给你说,保过班里,必然有人是摇号摇上的,也有面试通过的,你这钱就白白赚了。保过班的套路,就是没过怎么办,退钱啊,他们把钱大部分一退就完事,反正我又没赚你钱。没过的,在学习过程中找你的毛病还不容易?一个学校初一的招生规模是一千多,你招几十个保过班的学生,赚几个蒙上过了的学生,一个几万,你算算。这就叫浑水摸鱼,这就叫撑死胆大的。”
叶老师算是把行业的私货毫无保留地爆出来了,要是遇到一般想发财又没门路的,估计听了后哈喇子能流二尺长。不过他看幸晓云还是比较平静,看来这个是规矩老实的孩子,那就只能慢慢攒钱了。攒钱的速度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房子涨价的速度。
幸晓云给叶老师道了谢,她现在唯一能求助的就剩下顾建国顾总了,这也是她唯一觉得不知道怎么接近和开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