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晓云最近上机的时候都在琢磨怎么给那两个熊孩子上课，幸亏她在前一阵自学的时候手头有些科普和趣味性的书，给王超英和陈大勇上课一开始，她先给他俩讲故事，这俩孩子被摔打惯了，冷不丁有个年轻老师不训他们，还跟他们讲故事，这俩第一节课表现得还兴致勃勃，也挺老实。第二节课老毛病就犯了，一个犯瞌睡，一个老想摸手机玩。幸晓云给叶老师提出来，给这俩的课20分钟歇一会，叶老师同意了。但是数学要想提高，手底下不动不练，那可是白搭。幸晓云还得给这俩想通过游戏练习的招儿。

　　叶老师很为自己的眼光得意，那天他看出晓云是个认真执着的人，虽然没有经验，试讲时表现得落落大方。这两个头疼的学生前边的老师都死活不带了。叶老师正犯愁呢，但是巧不巧幸晓云出现了，没有学生带的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果然，学生喜欢她，她自己也在努力想非常规的办法教学生。其实这两个孩子家长给叶老师这边的费用还比一般学生高，因为家长已经带孩子把机构转了个遍，有的不带1对1，有的试了一阵就给他们退了。

　　幸晓云算了一下，光带这两个家伙，课时费她一个月挣不了多少。从零到一嘛，关键是要通过对差生的改变树立自己的江湖地位，叶老师说特马特就是这样在常春藤这个教育机构的丛林生存下来的，她幸晓云也得这样。她也算过，如果她一周每天晚上和周六日白天排满的话，可以带十来个学生，一月下来，也就挣四五千了。这样还是慢，后边半年以后必须带班课，班课一个时间点少则十来个，多了四五十个学生，收益多高啊。否则她得熬成老太太才能攒够一个肾钱。但是像孤毒求肾说的，没实力也是站不了台的，她得边讲边钻研带班的门道，时机成熟了跟叶老师谈谈，给她个带班课的机会。

　　幸晓云钻进奥数题海这阵儿，对病友群的活动就比较淡了，也没太注意群里的动静。这天刚下了机，孤毒求肾叫住了她。

　　“最近看你不怎么关注咱们群的信息啊，怎么，带上课了？”

　　“哥啊，还没谢谢你呢，马上要第一次领课时费了！”

　　“这是小事。你知道不，小精豆出事了。”幸晓云这才回忆起来，似乎这一阵没见过小精豆了。原来，小精豆病情恶化住进了ICU，估计快不行了。

　　“她不是这几年透析一直好好的吗？”幸晓云眼前浮现出那个比自己还年轻的脸庞，但她顾不上感伤。

　　“就是一直透析，情况还不错，所以她掉以轻心，最近视频火了后她还打算拍微电影，起早贪黑不好好休息，还跟粉丝网友出去闹，吃吃喝喝的。唉，还是太年轻了。这个病什么时候变化，为什么变化，神仙也说不清。”

　　“那咱们怎么办呀？”

　　“妹子，我们得抓紧找肾，尽早移植还是更稳妥些。”

　　“我们已经登记了呀，怎么抓紧呢。”小精豆的事儿让幸晓云有点慌。

　　“妹子，不瞒你说，最近我新登记了个地方。”孤毒求肾压低了声音，“一般人我也不打算说，你要有兴趣我带你也去登记一下。”

　　“可是，我钱还没攒够呢。”幸晓云有点犹豫。

　　“等你攒够了钱，像小精豆这样怎么办？那天她妈在ICU门口哭，说要卖了房子小精豆做手术，我说你早干嘛了，现在有钱也没有肾源，有钱她身体也不行了。这么多年怎么不筹划好呢！晓云，等你攒够了钱，有没有肾，有没有命换肾，恐怕谁也说不准了。可是你早点换了肾，你身体好了，你也可以挣钱再给人还不是？活着多好啊。像小精豆这样，有没有钱又有什么用呢？”

　　幸晓云不得不承认孤毒求肾不愧是以前搞业务的，他的话说动了她。

　　“可是，难道有很多肾源渠道我们可以主动找到吗？”孤毒求肾慢慢地告诉晓云，咱们国家小医院根本做不了这个手术，大医院登记的人很多，基本上一个肾源，是150比1的需求。发达国家，比如美国，是10比1，英国是5比1。从来源上，我们国家的肾源主要是死刑犯，这些年病人多了，死刑犯却少了，而且还要取决于死刑犯是不是健康的，是不是自愿捐献的，家属是不是同意，等等。国外病人相对少，自愿捐献的人却多，而且有的国家考驾照的时候，就要签个协议，你拿了驾照万一出现交通意外，是自愿接受器官捐献的。咱们国家，有的医院和医生其实还在故意挑病人，好不容易出现个肾源，他们要给排队中那个他们认为合适的，排在前面他们又认为不合适的，他们随便一个理由，说你配型对不上，就给别人了。到底合适不合适，一般人搞不懂啊，到底为什么给这个不给那个，反正有小道消息传，有收红包的，有走关系的。也有传言，觉得有些病人穷，就是肾合适了，怕换了以后还是生活条件太差，保养不好，毕竟要终身服药，有人后边没钱吃了。你给他换了，他活不长，还显得你手术不成功。

　　幸晓云一时无语了，她没想到事情又复杂了起来。

　　“既然这样，我们怎么找确定可靠的肾源呢？”

　　“现在可是市场经济啊，有需求就有服务，何况这种150比1的需求？你先想一想，改天我带你去个地方看一看，再跟你详细讲一讲。放心，是个正规的地方，正信国际医院，你听说过吧？你想好了找我。”

　　幸晓云一时不知怎么办好，她觉得去再问问陈医生稳妥些。在去找陈清华的路上，她看到几个人推着个担架床出来，床上的人被单子盖住了头。她突然更紧张了，她又想起了小精豆。恍惚中，那个说着“各位网友大家好，我就是透析八年的小精豆”的画面和声音蹦了出来。站在楼道给担架床让路的时候，她甚至担心那个被单下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她，那只手臂针眼处还喷着血，不由心里通通跳了一阵。

　　“晓云啊，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谁告诉你医院有肾源故意挑患者的？无稽之谈。”幸晓云没敢给陈医生说孤毒求肾给她讲的全部内容，只是问问肾源的同时，侧面说了句，她听说医院有肾源也不按排队情况给患者提供的传闻。

　　“咱们国家肾源确实紧张，但是现在有很多志愿者都加入了，他们都在劝说家属同意器官捐献，人们的观念也在改变，愿意捐献的人越来越多，你感觉死刑犯少了，这个我这儿倒是没具体数字，我也不好说。但是交通意外多了呀，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至于给谁换不给谁换，配型以及供体和受体的个人身体条件，是有科学依据的，不是什么收不收红包，嫌贫爱富之类的。社会上有些人总是妖魔化医生。医生里有老鼠屎，这我不能否认。但在我这儿，在咱们这个医院，我可以拿我的良心保证。”

　　幸晓云又问：“那我得等多久，这个有准信吗？”

　　“晓云，我可不是上帝啊，咱们国家合法的渠道，就是等人捐，不可能像买东西那样去订购。一个人什么时候捐，谁也不能提前知道，这不是盼人家出车祸或则被枪毙吗？除非有一种情况。”

　　“哪种情况？”

　　“亲属主动捐献。这个是确定的，只要你们配型合适，身体状况合适，亲属主动情愿，办好手续，就可以尽快手术。现场一先一后的手术，还避免了器官保存运输中的意外，还省了肾源费用。”

　　“哦，对。”幸晓云又沉默了，她告别了陈医生。她没法走这个确定的路，这个路她是早想过的。那么孤毒求肾说的，她要不要考虑呢？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那个海难中谁先上救生艇的游戏，在游戏中他们是旁观者和裁决者，假如她自己就在那个失事船上，她会不会抢着上救生艇？现在来了一个肾，下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有几十号人都符合条件，她会不会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