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意外地，陈天明约叶晴见面。
“天明，电话里说。”下午宇廷有个重要会议，叶晴在做最后一遍资料复核。
“晴晴，几分钟，我去你公司楼下，再不见，恐怕会长久不见。”
叶晴一怔，只得答应。
中午，叶晴和陈天明在公司楼下简餐厅会面。
“晴晴，我明日启程往美国工作。”陈天明开门见山。
“哦。”不是没有心理准备，早上的电话让叶晴已有预感，可是，听他说出来，仍有说不出的失落感。
“我与美薇已经办妥手续，我会去美国那边朋友推荐的一家新公司发展，对方认可我简历，愿意给机会。”
“美国哪里？”
陈天明说出一个地址，西岸一个繁华城市。“有空来观光，我可全程作陪。”陈天明微笑，“晴晴，你永远是我亲人与好友。”
叶晴泪凝于睫。
“晴晴——”，陈天明叹气，“晴晴，你的问题，在于想的太多，不肯糊涂。偏偏，又不够坚毅……”
“断舍离是种美德。”
“不，温柔和重感情也不是缺点。”陈天明安慰她。
“可是，三心二意和拖泥带水总是错误。”叶晴抢白，泪水终于落下来。这是叶晴的问题，又何尝不是你陈天明的问题。
两人都沉默，果然，太相似的两个人，未必能成为好伴侣。
“对了，天明，”叶晴平复一下情绪，“我一直想问你，你如何认识天莉？”
“这……太久了，已经不重要。”陈天明有片刻沉默，随后说：“叶晴，如果你愿意，请代我常去看看天莉。”
“那是自然，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去。”
两人再度静寂无声，叶晴低下头，耳畔传来陈天明轻轻的叹息声。
良久，他终于说：“晴晴，再会。”
一连几天，叶晴工作总是心不在焉。手里握支笔，反复把玩，常常看起来若有所思，宇廷走近，才发现她电脑屏幕和面前本子上都空空如也。
“叶晴，在想什么？”晚上回去，宇廷终于忍不住问。
“我在想，人是多面的，人也是会变的，不止容貌会变，思想也会变，我们定义时间，却被时间改变。”叶晴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看郑宇廷，眼光飘离在远远的地方，放佛陷入深深的思索里。
宇廷松口气，“我当你想什么，你说的都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人人都懂得，还用费劲思量？”
“人人都懂得，可是人人都忽视。‘刻舟求剑’的故事你可还记得？”
“小学课文。”
“是，学习时候，都还是不满12岁的儿童。可是长大成人，偏偏都忘掉。我们以为自己变得很少，而别人不会变，顶多是容貌变老。”叶晴终于回过神来，在沙发上换个姿势，侧过头，正看到宇廷嘴角的笑纹。
“怎么会？三个月不见的生意伙伴，都需重新了解对方实力，再做打算。”
“不，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
“比如呢？”
“比如……我没想过，你对温令如会那样绝情，我认识的宇廷不是那样。”叶晴小心说出口。
“我已经将部分房产和股权转移给温令如。”来不及细细体会叶晴的言外之音，宇廷解释。
“为什么？你肯放下了？”
“我感激她。夫妻一场，她对我真心真意付出，是我辜负她。希望她能放下过去，忘记我好好生活。”
“你认为她做得到？”
“她大难不死，已决心重新来过。”
是，只是重新开始之前，向叶晴心里扎一枚钉子。不，叶晴该感谢令如，钉子是宇廷扎的，令如不过令她看到真相。
“转移股权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是介意钱财得失，只是以为，你凡事会与我共进退。”叶晴终于把心里的疙瘩说出口。
终于还是问出来。
宇廷淡淡回答，像是早就准备好她有此一问，“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与你和我之间无关，那只是工作，只是处理一些生意。”
“可是毕竟不同。”叶晴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换做是以前的郑宇廷，看哪场联欢晚会、挑一条领带都会跟蔻蔻商量，不会像现在，见首不见尾，藏三万六千多秘密。
或许不是刻意藏，只是，不必要跟她说。
“还有蔻蔻。我因她而蒙你厚爱，却也因她失意，我难以自处。”
“蔻蔻不过是年轻时一时激情，早已过去。喏，你说的，人会变。我会变，蔻蔻如果在世，她也会变，人变了，关系也会随之改变，关系好坏，只看经营与否，是否有诚意，以及，是否高明。叶晴，我三十多了，我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什么。”
叶晴不禁掩面，呀，他居然否认蔻蔻！而且，他居然在一众人中，看得最明白！
“我不是圣人，只是个普通而内心软弱矛盾的人。”宇廷终于承认。“过去的我软弱而糊涂，现在我只想遵从内心，对自己好一点。”
“那你爱我，还是爱她……宇廷，你让我糊涂。”叶晴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的判断摇摇欲坠。
宇廷紧紧闭了闭眼，“叶晴，你还不明白？一直以来，你是你，她是她，我爱她，是因为她是我喜欢的样子，而你，也是我喜欢的样子！”
叶晴不语，她大脑在飞速转动着，不，不尽然是宇廷说的样子。总还有其他，总还有其他，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小声提醒，可是是什么？叶晴头痛，距离光明只差一伸手指的距离，可是就是触碰不到。
“你呢？你爱我，还是陈天明？”宇廷反问。
叶晴愣住，像是不明白郑宇廷在问什么。
“甚或者，辛宁？”他也豁出去了，进一步问。
叶晴突然笑了。
道理都懂，可是谁也没过好这一生。
第二天叶晴没去上班，她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打包，找一家搬家公司，统统搬到郗雯那里去。
打开电脑，写一封简短的辞职信，再打开网页，订一张往香格里拉去的机票。
做完这一切，她拿起电话，按几个按键，寻找那个熟悉的名字，望着那串数字好久，终于还是放下，转身寻一只信封，将蔻蔻的信和照片放进去。
快递公司很快上门，当日速达，叶晴飞机还未落地，信件已送达郑宇廷手中。
他打开信封，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幅照片，他和蔻蔻的照片。他赶忙拿起信封，想在上面寻找蛛丝马迹，可是上面只有一张快递公司的不干胶，机器打印，显示寄自明远公司。
宇廷重新拿起照片，凝视相中的蔻蔻。
那时的蔻蔻十分清丽，她偎在宇廷身边，甜甜地笑。
那是一个周末，她和宇廷，一起去爬海州市郊的一座野山，山背靠大海，风景壮美，他们在夕阳下，在峰顶背靠大海拍照留念。那曾是蔻蔻最快乐的时候……宇廷看着，模糊了双眼，蔻蔻的身影也随之模糊，渐渐的，渐渐的，竟然如烟散去，消失不见，只留宇廷一人，背靠栏杆，笑得十分洒脱。
宇廷骇然，抹去眼泪再定睛细看，可是无论怎样看，蔻蔻的身影都已消失无迹，原先她站立的地方，空空如也，空留一片蔚蓝的海洋。
宇廷慌神，急忙将照片翻过去再找，照片背面，有几行娟秀的小字，蔻蔻写着：
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