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丧尸围城，哀鸿遍野。

　　无数皮肤青白的丧尸踉踉跄跄地从巷道深处，地下车库，阴暗的建筑物中走出来，漫无目的地游荡。

　　今天，在麦迪逊大道两个街区外的丧尸们也准时在太阳下山后醒来，不约而同地往西边走去。

　　集体觅食是大家伙约定俗成的风俗——尽管有的时候，丧尸饿得慌了，也会啃上两口自己的同伴。

　　这群丧尸每天都会浩浩荡荡地由四面八方挤向麦迪逊大道。它们在那里嗅到了微弱的人类气息，奈何街道两侧都被加设了重重防护，它们一遍又一遍地，日复一日地冲击着铁丝网，却始终不能将其撼动分毫。

　　这已经成为了这一波丧尸们例行的工作：起床，在铁丝网前跟沙丁鱼罐头似的挤上一整夜，快天亮时兴许能吃到一点饿死的同伴躯体——那还得是手脚麻利，心思聪敏的丧尸才能抢得到，来的晚了，也就能啃啃骨头，再慢一点的，得拿吸管来喝汤。快天亮时，一大波尸兄又悻悻然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敬业得宛如横店里的群众演员。

　　但今天的状况却非常地出尸意料。

　　当它们一如既往地来到麦迪逊大道，却发现原本坚不可摧的重重铁网竟然豁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丧尸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然没能反应过来。

　　如果它们还有神智的话，从喉咙里发出的那些咕噜声翻译大概如下：

　　还推吗？

　　门都开了，推个屁啊？

　　那还能怎么办？

　　你问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也没人告诉过门开了该咋办啊？

　　要不……进去看看？

　　丧尸们接二连三地从豁口爬了进去，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人类气息，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四季酒店附近徘徊。然而无论它们再怎么闻，也找不到一点人类的影子。

　　就在这时，一道响彻云霄的，人猿泰山般的喊声自街道的尽头传了过来。

　　“喔哦喔哦喔！！！”

　　江流宛如一颗人形彗星般在一栋大厦顶层飞过无比耀目的抛物线，径直跳过了一整栋大楼，朝四季酒店这头狂奔而来。

　　在他的身后，跟着浩浩荡荡成百上千只丧尸。

　　狂暴的尸潮涌进麦迪逊大道，瞬间把这里挤得车水马龙。江流跳到地上，开始疾冲，动作极为灵巧地与几只丧尸擦身而过，那些丧尸还未来得及出手，他就直接跑没影了。

　　这还不是江流的全速。他有意将丧尸们吊在一定距离，不至于被自己甩丢。当他穿过了四季酒店三四百米，来到一处庭院时，脚步戛然而止。

　　他皱起眉头，精神集中，须臾间，手中凭空冒出一瓶伏特加。

　　他将伏特加当头淋下，将酒瓶子丢进庭院里，猛然朝庭院深处冲去。

　　玻璃碎裂的声音传出去很远，激起了丧尸们暴躁的吼声，它们狂奔着浩浩荡荡地冲着庭院鱼贯而入——

　　异变突生。

　　在黑暗中，无数阴影陡然爆发，袭向奔涌而来的尸群，无数的嚎叫声在转瞬之间化作无比凄厉的惨叫。一马当先冲进庭院里的首批丧尸受到了被感染的植物无比疯狂的袭击。

　　有的刚冲进来，就不受控制地朝后一倒，被迅速地拖到墙上，被无数的爬山虎所包围。

　　有的刚走了几步，忽然被莫名的巨力所抽飞，又在空中被无数小茴香的枝条卷得飞来飞去，当枝条将其渐渐缠紧时，丧尸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而枝条上绽出妖冶的血色小花来。

　　冲得更深一点的，则是被忽然从天而降的正义番茄吃掉了脑袋。

　　有的丧尸意识到情况不对，四处观望，发出愤怒的吼叫声，却又忽然仰面倒下，被拖进了巨大的食人花胃囊当中……

　　月光破云而出，照在庭院的一角，仅仅过了几分钟，原本绿意盎然、如同原始森林般的庭院，就化作了一片血红色的人间地狱。丧尸的残肢随处可见，暗红色的血液溅满了地面和墙壁。

　　站在屋顶上遥遥观望着这一切的江流惊得花容失色。

　　“江流阁下，植物作战计划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经过粗略计算，首批击杀的丧尸数目约在130头左右。”

　　尤哈娜热情地说。

　　江流咽了口唾沫。

　　“尤哈娜，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什么吗？”

　　他顿了顿，失神地说：

　　“简直就像是……一群气势汹汹的玩家部队刚刚杀出新手村，就闯进了一大群99级红名怪的领地……”

　　“情有可原，江流阁下。”尤哈娜解释道：

　　“我检测到在刚才的袭击中，没有任何一只丧尸对庭院里的植物发起反击。以普通丧尸的神智，似乎不足以将植物判定为袭击目标。”

　　“那这些植物还真是立于不败之地了啊……我还以为它们会像游戏里一样啃植物来着……”江流嘟囔。

　　“江流阁下，更多的丧尸正在涌入……我觉得有必要提醒您，以庭院目前的面积和植物数量，应该不足以应对这么多数量的丧尸，植物消化丧尸的平均时间是15分钟……”

　　“交给我。”

　　江流双手一扬，从腰间转出两把手枪来，一把是普通的警用手枪，另一把呈银白色，枪身较短，泛着冷冽的气息，正是他前些天从次空间里花500点魂力解锁的“猎鹰”。

　　狂暴的丧尸群体越过庭院里正在消化残肢，没有反应的感染植物，啸叫着朝江流冲来。

　　江流双枪连射，且战且退。第一轮十四发子弹射空时，手上的双枪陡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沾满血锈的大马士革刀。

　　……

　　……

　　……

　　在半公里外的四季酒店顶层。

　　萝拉并没有睡觉。

　　她仍然蜷在沙发侧，抱着怀里的黑猫，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这是自她恢复神智以来，在丧尸末世经历的第一个夜晚。

　　丧尸的嚎叫声，纵使隔着几百米的高空，她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让她迅速地接受了现实。

　　电视里放的不再是动画片。而是异常混乱的打斗镜头。

　　画面是第一人称视角，晃动得很是厉害，粗略看去，只能看见刀光乱闪，血光四溅。仔细看时，才能够意识到这场战斗其中的凶险。

　　这不是什么真人秀。这是鲜血淋漓的以命相搏。这是不带任何水分的，以一敌百。

　　镜头里的主人连续数次被四面八方的丧尸合围，陷入死境，但每次都能够凭借着精湛的战斗技艺在不可能的角落出刀，突破，突围，绝处逢生。每当那人突出重围，就会利用敏捷的行动和周围的掩体隐蔽自身，趁机唤出手枪快速填弹，精准地爆头，往复循环。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凝滞，充满了暴力的美感，与萝拉印象中那吊儿郎当，疯疯癫癫的日常状态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这是刀尖上的华尔兹，每一次斩击，跳跃，腾挪，都是生死一线的挣扎。每当遇到一些极端凶险的状况，萝拉都会忍不住蜷紧脚趾，下意识地抱紧旺财。

　　但她始终一言不发。

　　这是尤哈娜从江流的眼罩转接过来的实时视角。屏幕里的一切，此时此刻正在距离她半公里的地方发生着。

　　她能够听见江流无比真实的剧烈呼吸声，能够看见他手上越来越多的伤痕，看见他刀上的缺口。

　　她却找不到任何词汇来描述此刻的心情。

　　十五分钟后，庭院里的植物消化完毕，再次对丧尸发起新一轮的袭击。江流也终于得以喘息。在萝拉以为这一切都终于结束的时候。

　　她看见江流又冲出麦迪逊大道，吸引了更多的丧尸。

　　她于是终于明白了江流打算要做什么，明白了江流在自己没有恢复神智的每个日夜，为了活下去做了什么。

　　这只不过是第二轮。今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