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收到一条来自“姐”的微信。

　　“今晚加班，晚点回去。冰箱里有饺子，可以煮来吃。”

　　“PS：煮两份。”

　　陈奇回了句“好”，想想又撤了回来，改成了个被生活蹂躏的猫猫表情包，用卖萌抗议姐姐对弟弟的冷漠态度。

　　就过分！

　　宇宙尽头是编制。985法学专业毕业后，陈奇姐姐考回了老家白夜市的公务员。

　　钱多事少离家近，相亲场的香饽饽。

　　前者是不是真的陈奇不知道，但他可以用考研不上岸打包票，后者绝对是以讹传讹的谣言。

　　寒假、暑假，陈奇放假回家，和自家姐姐见面的时间总共不超过两个小时。

　　忙碌的公务员偶尔回来干干饭，恰完饭就走，留下一个匆匆忙忙的背影，和一个要陈奇收拾的饭桌。

　　“该不会交了男朋友，在外面和男票同居了吧？”

　　陈奇心里腹诽。

　　此时的他，正坐在从学校回家的动车上。

　　好不容易熬到寒假，还是得回家看看。

　　原本想小憩一下，被姐姐的v信吵醒，也睡不着了。

　　他点开qq，群名叫“网文作者游戏交流群”的未读消息已经累积99+，里面的群友一如既往，聊手游聊地很开森。

　　管理员我和月亮有个约会@所有人：“新年了！狩妖图出新卡池了！”

　　小鸡啄老鹰：“狩妖图？是那款才出不久的二刺猿手游么？刚刚入坑，萌新求带。”

　　不科学仆从：“淦！大佬硬在这装萌新是吧！平均每天游戏时长八小时，除了码字，就是玩狩妖图了！再这样不务正业，全勤都保不住！”

　　小鸡啄老鹰：(ᗒᗩᗕ)՞取材的事！怎么能叫不务正业呢！仆从你不也一样么！狩妖图的VIP等级都已经到贵族10了！要不是抽“和之国”阵营的络新妇把稿费败光了，你也不会开新书吧！

　　两个群友吵着吵着就要相约竞技场对线，还是“我和月亮有个约会”群发的消息吸引了大家的火力：

　　“@所有人，我出货了(@^▽^@)”

　　“网文作者游戏交流群”群友不到五百人，管理员兴奋地将他开出稀有随从的消息昭告天下。

　　生怕人不信，她把出货的截图br /o了上来。

　　图片背景，是“夜之国”阵营的不详红月，红月之下，站着一位身材姣好的红发少女。

　　她身穿赤色带有显眼蝴蝶结的衬衣，和深色系的高腰裙。

　　女孩的肌肤白得吓人，没有一点血色。小巧的脸蛋，似是带有一半的欧美血统，如同手办御三家精心雕琢的人偶。

　　图片中，女孩纤细的手指抵在血色的嘴唇下，另一只手手持阳伞，嘴角微勾，对出货的玩家，露出邪异的微笑。

　　片刻的沉寂。

　　粉丝群炸了。

　　小鸡啄老鹰:“艹！钓到海豹了！”

　　爱潜水的生蚝：“是四星随从血族卡米拉，我酸了。”

　　不科学仆从：“狩妖图好像没有保底的吧！我氪了三个648都没出货（破涕为笑），月亮你氪了多少？”

　　我和月亮有个约会：“不多不多，一个328（微笑）。”

　　管理员的回复压抑不住得意。

　　我和月亮有个约会：“卡池那么深，单钓我老婆，看来我和卡米拉，命中注定在一起。”

　　小鸡啄老鹰：“一泡尿滋醒你。”

　　爱潜水的生蚝：“滚！凑不要脸！”

　　不科学仆从@不写小说：群主，海豹铡头台伺候！”

　　“我和月亮有个约会”已被撤销管理员身份。

　　“我和月亮有个约会”被禁言一小时。

　　不写小说@所有人：本群为网文作者游戏讨论群，可以晒稿费、拼字、聊游戏，但请各位大大不要带游戏氪金的节奏，码字不易，赚钱更难。群里多是学生，理性消费，警惕消费主义陷阱。

　　小鸡啄老鹰：“正道的光，ubr /主666。”

　　爱潜水的生蚝：“铡只海豹，大快人心。”

　　小说扑街@不写小说：群主，我小说单机已经一百章了，一个推荐都没有。要不群主给我的小说做下推荐？我的头像是我妹妹，我可以用她的私房图当报酬！

　　“小说扑街”已被禁言二十四小时。

　　不写小说发了一条群公告：强调一下，本人不接受br /y交易，想要推荐的，请私信ubr /小说名，只要质量高，更新勤，本人一定会在视频做推荐！

　　“不写小说”向“小说扑街”申请好友，验证消息：

　　我对你妹妹（的图）很感兴趣。

　　私聊。

　　......

　　顺利用视频的推荐位，和有可爱妹妹的扑街写手达成交易，路由陷入沉思。

　　话说，这个叫狩妖图的游戏，那么火？

　　陈奇环顾四周。

　　新年一二月份，这个时间点，动车车厢里，大部分都是和他一样，放假回家的大学生。

　　坐在陈奇前坐的小哥哥，邻座的小姐姐，埋头操纵着狩妖图的三头身纸片人上下翻飞，或单排，或五黑，乐此不疲。

　　弹出的手机新闻，狩妖图的日活人数已经突破三千万，正在向四千万稳步迈进。

　　哔站热门榜排名靠前的几个视频，都在蹭狩妖图的热度。

　　有自制动画的：《白骨残梦/献给白骨精的一封情书》；

　　有开荒攻略的：《零氪猛男速通首无作祟副本/三星妖怪+低练度阵容》；

　　有真人情景扮演的：《黎明将至，亡灵禁行！（复刻夜之国传火名场面）》！

　　一些有观看门槛的、科普解说视频，播放量都有四五百万，一些走肾走心会玩梗的，播放量都在千万以上。

　　更别说陈奇更熟悉的网文领域，噱头和话题，本就是网文作者的风向标。

　　起点轻小说区排名第二的小说，听说是新人新作，《狩妖图里当反派》，均订已经突破了六万，这成绩，作者做梦都要笑醒。

　　……搞得我也想蹭一下热度了。

　　作为一枚做网文内容的b站ubr /主，陈奇有些酸。

　　大学期间，闲的没事，陈奇开了个“不写小说”的b站频道。

　　主要做的内容，是各类型网文的推荐分享。

　　做这个，一方面是个人兴趣爱好，也想靠这个赚点外快。

　　“不写小说”断断续续发视频有两年，因为视频做得还不错，陈奇在网文作者间，也算是有了些人气。

　　可在短视频界，网文始终是垂直领域，相当小众。

　　“不写小说”的粉丝量达到九万，就已经进入瓶颈。

　　原本还有婴儿奶粉、宝宝巴士的商业合作，现在都看不到了，只剩下拿涩图换视频推荐位的扑街写手。

　　看着一键三连越来越少，未来得靠爱发电，陈奇意识到：

　　在b站，网文ubr /主是有极限的——

　　我要做狩妖图ubr /!

　　先做一期狩妖图视频试试水，如果反响不错，也能给扑街ubr /加点关注量。

　　加把劲，早日混个十万粉丝的小银牌，水期视频的同时，也能和姐姐吹吹牛逼。

　　陈奇还是有些虚荣心的。

　　打开手机应用商店，狩妖图“山樱与荆棘”的新卡池广告，就在首页C位。

　　昼与夜，桃色樱花与血色蔷薇，将横屏的宣传CG，分割成两半。

　　两个美人，站在画面两端。

　　一边的御姐身穿和洋折衷的华服，脖颈纹有血红色的蜘蛛图案。

　　另一边的女孩赤发雪肌，手撑阳伞，释放出血色波动。

　　“蜘蛛夫人——络新妇”和“血族——卡米拉”。

　　宣传照下是简短的介绍。两小只是狩妖图新卡池两个阵营，“和国”和“夜之国”的四星随从。

　　要是我能抽到就好了。

　　陈奇看裙摆下又白又嫩的大腿，吞了口口水。

　　解释一下，陈奇不是色坯，对于只能看不能摸的纸片人，他没有兴趣。

　　他只对强度高的随从感兴趣，而且，抽到四星随从，可以狠狠嘲笑群里那些氪了一大堆都没出货的非酋。

　　带着龌龊的心思，陈奇下载游戏。

　　5G网络的速度很快。

　　刷阵抖音的功夫，十多g的游戏已经下载好了。

　　“请创建人物。”

　　跳过开头CG，v信快捷登录后，是传统的捏人界面。

　　因为做视频，女孩子比男孩子要好看。

　　一开始，陈奇想玩女号。

　　可账号与身份证绑定，不能改性别。

　　虽然没法变身女孩子有些可惜，但角色昵称取名自由。

　　陈奇兴致勃勃打入“不写小说”（也给自己的b站号打打广告），结果却显示“该昵称已被占用”。

　　咦？

　　没办法，陈奇退而求次。他改成“写小说死路一条”，还是显示重名。

　　？？？

　　毕竟是五千万游戏玩家的体量，很多昵称都被用完了。

　　陈奇试了十多次，看到“五星收藏家”的昵称终于通过审核，疲惫地叹了口气。

　　他进入游戏。

　　【五星收藏家，你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退魔师。】

　　【为调查一起诡异的失踪事件，你来到临海，被称为妖都的白夜市】

　　【即使是在白天，白夜市依然妖物横行。你需要召唤一些随从，保护你在这座城市活下去。】

　　......

　　跳过跳过，这些都是抽美少女前的先置剧情，赶紧让我抽卡。

　　陈奇连点skibr /跳过过场cg，突然愣了一下。

　　等等。

　　白夜市，那不是我老家么！

　　隔壁友商好歹也用龙门、乌萨斯去影射，

　　这么明目张胆地碰瓷现实地名的游戏厂商。狩妖图是怎么拿到版号的？

　　游戏画面。

　　【夜幕降临。】

　　【在白夜市外一处灵力浓郁之地，你点燃呼符，与异界的生物，缔结主仆的契约】

　　游戏给第一次赠送的新玩家，赠送了初始十连（普通卡池）。

　　陈奇打开手机录屏，配首好运来的BGM，挪动手指。

　　验证是非是欧，在此一刻！

　　抽卡！

　　【一星技能：瞪大眼睛】

　　【无属性】

　　【用犀利的眼神使敌人害怕，降低敌人的防御】

　　【一星技能：摇尾巴】

　　【无属性】

　　【高高竖起尾巴然后左右摇晃，使敌人被尾巴迷惑从而失去战意，降低敌人的攻击】

　　【一星技能：撞击】

　　【无属性】

　　【威力30】

　　【用身体向敌人发出冲撞，对敌人造成一点伤害，自身收到一点伤害】

　　【一星技能：舌舔】

　　【无属性】

　　【像狗狗一样用舌头舔舐敌人，增加敌人的防御力，可能使敌人陷入麻痹状态】

　　这都......神马玩意？

　　全是一星也就算了，怎么全是技能，一个随从都没有？

　　【二星技能：嚣张】

　　【属性：恶】

　　【使用粗鄙之语嘲讽敌人，恼怒的敌人只能使用输出技，会大幅提高敌人的攻击力】

　　【三星技能：灵眼】

　　【属性：幻】

　　【免费的眼睛，安插在随从经过的地方，可以从灵力的维度去观察四周】

　　【三星技能：电光一闪】

　　【无属性】

　　【威力30】

　　【先制+1】

　　【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敌人怀里，对敌人造成伤害】

　　【三星技能：替身】

　　【属性：幻】

　　【制造出一具虚假的分身，迷惑敌人的同时，可以抵挡伤害】

　　......

　　看着道具栏里越来越多的技能卡，陈奇深呼一口气，强忍删游戏的心情。

　　究竟是爆率太低，还是我太非？

　　这不是美少女抽卡手游么？怎么全是技能！一个美少女都没有？

　　十抽里技能出了八个，总不可能让我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退魔师学习技能，和怪物干架吧！

　　还有两抽，求求了，给点货吧！

　　兴许是霉运触底反弹，金色的光耀在手机屏幕闪烁

　　【四星技能：噩梦奇袭】

　　【血族卡米拉专属技能】

　　【属性暗】

　　【威力70】

　　【射程+3】

　　【释放出蝙蝠群向敌人发起攻击，时间处于夜晚时，伤害+10，可能使敌人进入中毒状态】

　　专属技能！

　　与其他技能不同，专属技能，是只有特定的随从才能学习的技能。

　　作为新版本随从的专属技能，噩梦奇袭的面板相当超模——打点高，自带射程3（远距离攻击敌人）和中毒debuff。

　　可以说，噩梦奇袭让卡米拉成为了狩妖图竞技场t0级别的存在，它弥补了吸血鬼输出不足的短板，让这个坏女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指不定哪天就被补丁制裁了，可问题是—

　　陈奇没有血族卡米拉呀！

　　还有一抽。

　　扑街ubr /主安慰自己。

　　万一下一抽就是坏女人呢？

　　最后一抽！

　　黑色。

　　夜之国的红月，被迷雾覆盖。

　　黑发金瞳的女孩，出现在屏幕中央。

　　她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持一把黑金色短刃。身材娇小，但该大的地方也很大，如同出鞘的利刃，又不失女性的妍媚，给人一种魔性之感。

　　【五星随从：祸夜枭——精卫】

　　【属性暗/风】

　　“随从，祸夜枭。”

　　女孩金色的瞳孔与陈奇对视，清冷的声音让陈奇想到霓虹一个叫早见沙织的声优。

　　“将加入您的猎杀。”

　　好帅。

　　陈奇吞了口口水。

　　原来，海豹竟是我自己。

　　————————

　　夜之国。

　　巴别塔。

　　传闻说，被关到巴别塔的，都是些犯下重大罪行的囚犯。

　　巴别塔位于夜之国未开化之地的一座孤岛上，包围小岛的，是片泛着黑色光泽的冥海。

　　冥海起伏不定的泥浪下，潜藏着泥栖怪物。

　　有身体三分之一都是嘴巴的虫鳗（三星），有手脚带蹼，用尖锐口器吸取猎物体液的人鱼（三星），还有冥海的霸主，以吸血鬼为食物的白骨海龙（四星）。

　　它们在泥中栖息，泥中游弋。

　　仅看着它们在冥海中游泳的样子，就足以打破巴别塔囚犯想要越狱的幻想。

　　就算跑出这个监狱，也是成为这些泥栖怪物的口粮。

　　精卫被囚禁在巴别塔，已经有一个月了。

　　夜之国原本不叫“夜之国”，自从那起被称作“天球交汇”的事件后，这个世界的太阳，就被红月取代了。

　　太阳消失，带来的直接结果是气温的下降，寒冷和光亮造成了动植物的大面积死亡。之后是瘟疫，为争夺资源信仰打起的神明战争。

　　对于这块正在走向衰败的大陆，精卫并不关心。

　　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通过牢房墙壁上的小孔，看塔下黑色泥浪的潮起潮落，人鱼求偶，虫鳗孵蛋，以及，用指甲墙壁画正，以此记录时间。

　　一个正，一横，一竖。

　　今天，是她绝食的第七天。

　　她只求去死。

　　精卫当然知道那位“魔君”杀害自己父母，却留她一命的原因。

　　魔君渴望自己的血脉，夜之国的传说，在月食的仪式中与精卫融合，能使魔君晋升至邪神的境界。

　　那么，自己决不能让它得逞。要不，父母的牺牲将成为白费。

　　“祸夜枭一族每一只，都是勇敢的战士！对抗深渊，立于千万人前，是我们的使命！我也一样！”

　　正神已死，十五岁的猫头鹰不向神明祈祷，她向自己起誓。

　　距离举办仪式的月食之日，还有一个月。

　　怕精卫在这之前就提前自戕，关押精卫的牢房没有利器，魔君也没给她安排其他牢友，一日三餐好吃好喝。

　　可这些难不倒精卫，她想了好几种去死的办法。

　　脑袋往墙上撞，是一种。身上穿着衣服，撕成一条一条，往脖子一勒，也不是不行。

　　可这两种方法都不能保证自己真的死成，万一命大没死透，被狱卒发现，转移到看守更严密的牢房，就不好办了。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精卫开始绝食。

　　虽然牢房没有窗户，但精卫发现角落有个小孔，应该是这里的前人闲的没事凿出来的。

　　只要把食物藏在角落，再在空余的时间把面包、肉切成碎片，通过牢房的小孔扔出去，巴别塔下的泥栖怪物自然而然会把食物处理掉，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巴别塔的牢房没有灯，狱卒又食尸鬼，还是近视眼，根本不会发现。

　　绝食第一天。

　　精卫按计划执行。当把食物清理掉的时候，小猫头鹰还有些像是第一次学会飞翔的小小成就感。

　　绝食第三天。

　　小猫头鹰感觉相当饿，原本祸夜枭一族就是一餐三斤肉的食肉大户。

　　空腹的感觉实在让人难受，狱卒送到硬邦邦的黑面包。在她眼里，变成了妈妈生前做的烤火鸡。

　　她知道这是幻觉，生存的本能在动摇她求死的决心，可是，精卫对自己发过誓了。

　　我一定要死。

　　绝食第七天。

　　精卫已经听不到声音，也看不见东西。

　　女孩病殃殃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送餐的食尸鬼狱卒仔细打量了女孩一眼，确认她还没死后，心有余悸地离开了。

　　不过是得病而已。

　　因为怕被顶头头头上司魔君找它算账，他没敢向上汇报。

　　毕竟在巴别塔，得病是很正常的事情。

　　看食尸鬼离开，小猫头鹰赶紧处理食物，仅仅做些简单的动作就已经用尽她的全部力气。

　　处理完食物的精卫倒在地上，闭上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再忍一下，再忍一下。

　　很快就可以见到爸妈了。

　　恍惚中，她看到一个人影。

　　随着人影的靠近，精卫感觉身体在逐渐变暖。胃痉挛和口干舌燥的痛苦，都消失了。

　　这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精卫心想。

　　“原来，这就是要死的感觉呀~”

　　她开口，用嘶哑的声音向人影询问：

　　“你是黄泉的死神么？”

　　“你要带我去见我爸妈么？”

　　人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反问：

　　“你，想复仇么？”

　　复仇？

　　精卫愣住了。

　　过往如同走马灯在脑海闪回。

　　族人被屠戮，魔君在狂笑，以及，爸妈死亡时眼里的绝望与希冀。

　　“小精卫，你一定一定，要好好活着。”

　　生命的最后一刻，父母想的，还是自己。

　　猫头鹰暗金色的瞳孔闭上，旋即睁开。

　　“我......”

　　……

　　“很好。”

　　人影满意地笑了。

　　“那就向我，【五星收藏家】宣誓效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