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区长廊里,陈天秀冷着脸赶路,神情似乎没有多少变化。但是,耳边萦绕着的急促脚步声,却暴露出她内心并没有表面那样平静。
“嘀——!”
咔!
通过最后一道防护门时,陈天秀突然停下来脚步,心情一改之前的急切与躁动。这由动到静快速转变,为环境又平添几分诡异。
侧耳倾听,附近没有任何异动,只有机器运转的轻微噪声常伴左右。
她慢慢打开戊七实验区的门,轻轻走了进去。
一步,两步,她走的是那样的轻缓,像是生怕惊到什么人一样。
视线微微跨过房间转角,刺目的红色映入眼眶。
那是!
陈天秀的心猛的一揪。
“呼……!”她缓了口气。
地面的红色原来只是警报灯映出的颜色。
一个同样套着白大褂的女研究员正安静的蜷缩在光洁的地板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小蕾?”陈天秀试探地呼唤道。
按理说作为认识很久的同事,看到对方躺在地上,情况不明,她应该马上冲上去救助的。
但是此时,陈天秀并没有迈出脚步,反而身体有一些微微后退的倾向。
“陈主任!”
“你来啦!”
熟悉的称呼声让陈天秀猛的一愣。
她偏转身体冷眼向实验区隔离带内部望去。
一个看起来身体健硕,性格沉稳,神色中带着些许忧郁的男人站在机器侧面。
刚才陈天秀竟然没有看见他。
“陆江!你没事?”
陈天秀像往常那样冷漠的问,说话的语气让关心的话语都带上一丝冷意。
“呵,我能有什么事啊?”陆江对此习以为常,他也不在意陈主任的语气,只是咧开嘴笑着回话。
“对了,你赶紧看一下赵小蕾吧。她应该是低血糖什么的,晕的时候不知怎么就触发了警报。”
“头摔在胳膊上,看着应该没事,幸好没碰到桌子棱角什么的。我一寻思这警报也响了,你们肯定会很快过来处理,我能不出去也就不出去了。”
陆江笑着解释道。
“是吗?”陈天秀不置可否。
她轻咬嘴唇,面无表情,心中想法在激烈的挣扎。
什么事也没有,杯弓蛇影,自己最近太焦虑了,现在赶紧送小蕾去医院。
不行!不能靠近,谨慎为上,马上其他人就过来了,让别人去扶。
其他人也不行,谁!谁都不能沾上!
“陈主任?你怎么了?没事吧?”
陆江敛起笑容,眼神关切,身体不知不觉离隔离带又近了几步。
“陆江!你站那别动!”陈天秀轻喝出声,声音低沉压抑。
“哦?你是觉得这层玻璃墙能挡住我,还是觉得外面你偷偷布置的那道隐形隔离墙能挡住我。呵?”
陆江直接把手搭在门把手上,像通过寻常房门一样,没怎么废力就从隔离带里走出来了。
站在实验区隔离带边沿,陆江无语地看着看着戊七实验区敞开的大门。
就这一走神功夫,陈主任竟然跑得没影了,真不符合她平时高冷的样子啊。
而本该昏迷的赵小蕾,此时正站在陈天秀原本站立位置的后方。她双臂高举,指成爪状,俏脸努力挤出一个呲牙裂嘴的鬼脸,活像个狒狒。
陆江拍了下额头,不忍直视赵小蕾那丑丑的扮相。
“我果然不该指望小孩心理的智商啊!”
“没吓到人呢……”
“饿哈哈哈!”赵小蕾怪笑着对陆江吐了吐舌头。
“你能不能至少在人后也像个正常人一点。”陆江冷脸看着面前的女人,语气转变的很是突兀。
“好……”
赵小蕾收起所有作怪的动作表情,双手惺惺放了下来。
本来多靓丽的一女生,此时却披头散发,眼袋黑沉,上身微弯,如同一个熬夜学习过后的文弱女生。
她低声下气的应了一声,便站在那装作尸体的样子,不再动作。
“梦又开始了呢。”陆江再次把视线转到实验区的入口,落到那幽深的长廊,那陈天秀离开的方向。
长廊里,陈天秀一言不发的向前奔跑,奔跑带起流动的空气,流动的风儿撩起她鬓角的发丝,光洁的额头上,微凉的汗珠缓缓凝结,折射着白色的眩光。
警报的红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高亮的白炽灯争相射向这座研究所的每一个角落,让所有阴影都无所遁形。
此时,陈天秀心里很别扭。
对方的出现让她惊惧,对方的直白更是让她哑口无言。
无言,是此刻最大的恐怖。
走廊为什么仿佛没有尽头?
陈天秀来到一个拥有两道闸门的过渡地带,放慢脚步,她最终停在前方没有开启的那扇闸门前。
这里越看越不像是研究所的走廊,却又看着很是熟悉。
熟悉到已然忘记,但那股熟悉感仍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是什么。
“到此为止了吗?帝珈人。”
陆江堵在后方的闸门中央,而前方另一扇闸门是锁死的。
听到这久远的称呼,陈天秀因运动而绷紧的身体松懈下去。
她想起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种布置,大概是某个航天器的舱室对接通道吧。
但是到底是哪里的,她完全回忆不起来。
“不要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嘛,陈主任。我可是陆江啊,不是你脑子里想像的什么杀不死的绿色雾体怪物。”
陆江笑着看着陈天秀那佯装镇定的样子,看着她一步步转过身来。
眼底的墨色也映出她那颤抖的微动作。
“呵。”
陆江一步一步逼近。宽敞的通道狭窄的只能容下一个人通过,甚至仿佛想要把人挤作一团。
“陈主任,我很好奇啊。为什么你的心底找不到片缕负面情绪呢?”
“没有暗面的世界,这可真是让我们失去了好多乐趣呢。”
“好想剥开你的心,挖开你的脑子,看一看,看一看你的精神之境,灵魂之所,是多么的无暇啊。”
“让我们来深入了解一下你吧……你吧……吧!”
“嘿嘿……嘿……嘿嘿!”
说这句话时,陆江隆起的鼻子几乎已经贴到陈天秀脸上,咧开的嘴巴仿佛下一刻就要咬上去。
而另一边,陈天秀睫毛轻颤,眼眸微合,她迷蒙的眼神只能隐约看到一团模糊硕大的墨影向自己袭来。
在看到幽鬼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绝望了,但是她的心让她没有停留在原地等待死亡。
也许很久很久以前,在第一次完全认识到幽鬼这种诡异存在肆虐的场面时,她就已经绝望了,但是她的心就和此时一样,支撑着她前行。
惨然的说,是支撑着她逃亡。
几十年如一日的挣扎,面对此时的困境再无力抵抗。
在幽鬼进入通道的那一刻,她就绝望了。
它们可不是仅仅是传染病那种程度,它们不只是通过空气传播,它们的存在就是在浸染着所处之地的所有物质。
它们会把天空,大地,乃至整个世界,整个星璇染成自己的颜色。
它们不仅可以浸染人的心灵,甚至可以浸染机械。
尽管这种进程是渐进的,是可挣脱的,但是没有对抗的手段,一切都没有意义吧。
在帝珈星时时常想念家乡,家乡就和这个名叫地球的星球好像,是真的好像呢。
家乡有句无从考据的偈语:心念澄澈,诛邪不侵。
诛邪不侵……
最纯粹的东西,不过一个世界的本源。界源,纳一方之所有,衍万物之唯一。
“如果有那个东西的话,有那个东西帮助的话,一定可以,一定可以吧……”
“帮帮我……”陈天秀内心深处的求生欲望在无助的呐喊。
“如果在发现病毒的时候不抱侥幸心理就好了,原来那就是它们的基础存在方式嘛。”
陈天秀孤独的蹲在无尽无尽黑暗之中,像被整个星空遗弃。
她把头埋在臂弯里,不想让任何存在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她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坚强成年人,而不是一个想要哭泣的孩子。
“天才……天童……”
无尽的黑暗中照出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