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沙舟在沙漠里疾驰。
沙舟一共七艘,都很大,后面的六艘大概有“发大财”号的两倍,打头的旗舰更是能达三倍,这些沙舟的船体还非常高,黑森森的涂装,不掺一点杂色,旁人看着只感觉满眼的森严和肃穆。
每只沙舟的船体上居然排着三排炮孔!
炮孔挡板上雕着狰狞的兽脸浮刻,兽脸模样各不相同,却都长着獠牙,恶形恶状,像是在震慑外头企图冒犯的鬼魅宵小。
这浮刻给战舰更添了一丝威势,虽然此时挡板没拉开,但依然可以想象挡板后面的炮火力全开时那骇人的场景。
沙舟上的战炮叫做萤石炮,得幸于孙益先萤石去毒化研究,各个萤石的利用方向得以研究,其中,如何制造萤石武器也成了一个重大的课题。
虫族在外虎视眈眈,朝不保夕下的一千多年发展,时至今日,萤石武器的技术已经纯熟,萤石枪、萤石炮这些常规武器甚至已经走入了寻常百姓家。
黄萤石是萤石枪弹药的主材料。
之所以用黄萤石,一是比黄萤石等级低的白、绿萤石所含能量太低,极难被引爆,而比黄萤石等级高的红、紫萤石所含能量又太高,以现代的工艺,还无法让小小一支枪械能承载这么大的能量,就算能,如此大的后坐力,也不是区区人类之躯能承受的。
要利用红、紫萤石的能量,只能用更为庞大的机械——萤石炮。
等级越高的萤石制成的炮弹,发射所需的萤石炮构造也越复杂,口径也越大。
到了传说中的最高等紫萤石——近黑紫萤石那种地步,所需要的萤石炮口径达到800mm,而这种近黑级萤石炮,据说也只有天华七国这种各辖数千城的大国才有,还是国之重器,只有有灭国之祸时才拉出来御敌。
对于民用舟而言,主塔上能有一枚浅红级萤石炮就已经够奢侈的了,一般民用舟用得都最低等级的近蓝级炮,至于中红级炮,深红级炮,近紫级炮,那是有权有势的贵族才有能力负担的。
现在这些沙舟如此多的炮口,旗舰主炮更是中紫级,这根本不是一般民用人家能归置得起的,更不是一般民用人家能养得起的。
这些沙舟分明就是某个国家的军舰,再看旗舰桅杆上,飘着的赫然是楼兰国的三色彩羽旗!
这是楼兰国的战舰舟队。
战舰的旗舰舰首,一个老人举着一跟长筒望远镜在前面观望。
这老人已经很老了,发须皆白,脸上满是老人斑,皮肤垮垮喇喇的,往下一掉,便成了满脸的褶子,褶子再挤成一堆,又成了一层一层骇人的沟壑。
老人身上穿一身深绿色的军装,看肩章上的四颗星,他应该是个将军,却没有寻常将军那样杀伐的锋锐,有的只是衰老和沧桑。
沙舟继续前行,不远处忽然出现一个豁口。
豁口两侧都是高高的石头山,两条石头山夹出了一条狭长的峡谷,山体高耸,挡住了阳光,谷底幽深黑暗,里面仿佛藏着什么隐秘,山壁上面窟窿众多,都是被风日积月累吹成的。
居高临下,又有众多能够隐匿身形的洞窟,这种地形最适合打伏击了。
老人警觉心提起来,干燥的风从峡谷中吹过,通过岩洞时,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鬼嚎一般,听着有些瘆人。
老人十六岁就进了军队,这么多年了,和西域众国打生打死,抢死巢,打活巢,夺城池,掳人口,所经历的战争无数,亲手杀的人也无数,下令杀的更是不知道多少。
他不怕鬼,他怕的是虫子。
不过要是真有虫子,他们在这里这么久了,要攻也已经攻过来吧。
老人慢慢放下心来,刚准备下令全速通过,忽然,他一怔,扭过头,眯着眼睛,往左边山顶的方向看了看,又用望远镜仔仔细细的看了看。
他缓缓地举起右手来,打了一个手势。
他后面的年轻副官心中一紧,对着旗塔上的旗手喊:“缓行!”
他后面一个兵:“缓行!”
再后面:“缓行!”
再后面:“缓行!”
命令一层一层的传下去,最后传到旗塔上的旗手那里,旗手朝后面的沙舟舞着信号旗打了个信号。
舟队速度明显缓了下来,本来排成一列,后面的沙舟锥形展开,呈防卫姿态,慢慢的往前推进。
如此训练有素,这是一支精兵。
“爷爷!”
一个少女从老人身后走上来。
这少女长得极为漂亮,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头火红的头发单扎成一个马尾,显得既干净利落又英气十足。
她的眼窝很深,高鼻梁,唇厚而性感,嘴角还有一颗美人痣。
她穿一身暗红色皮甲,才十五六岁,胸前的峰峦已经初具规模,连这身皮甲都包不住了,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仿佛随时都要绽出来。
她左胯佩一把弯刀,右胯挂一把双管萤石枪,后腰还别着两支六发左轮,看来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
与腰间的杀气腾腾不同,她脖子上戴着一根红绳,这红绳是用几根红线编成的,末端还打了个同心结,一看就是出自一个巧手姑娘。
红绳穿着三根彩色的羽毛,三色彩羽是楼兰国的标志,在楼兰神话里,伟大的孔雀女神给与楼兰子民幸福安康,因此,楼兰国每个婴儿出生时,他的父母都会送给他这样的三根羽毛,用绳子穿着,挂在他的脖子上,长辈们用这样的方式来为这个孩子向神明祈福。
这少女三根羽毛却与寻常的不同,旁边两根是羽毛根直接被红绳穿过,最中间的那根羽毛根却镶在一枚银色戒指上,戒指环再套在红绳上。
楼兰的传统中,如果两人相爱或是成婚,便在戒指内部刻下对方的名字,再和对方交换,以此作为两人坚贞爱情的证明。
少女的戒指后面没有名字,却有一颗宝石,通红的宝石,就像里面流淌了鲜血一般,红得耀眼,红得妖冶。
这少女此时皱着眉头,朝着老人焦急着问:“为什么不直接过去?扞泥城现在正在正被虫子围攻,连王上都上城墙了!十万火急的情况,我们晚一分过去城里的百姓就多一分危险,再在这里磨磨蹭蹭,我们楼兰国的国都都要陷落了!”
旁边那年轻的副官应该是认识少女,看少女如此急切,他也想帮说几句话,可他又似乎对这老人很是畏惧,嘴巴刚张,嘴巴皮子却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这下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
那少女吧一切都看在眼里,这时瞪他一眼,那副官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这幅没卵子的样子,那少女鄙夷的剜他一下,甩过头,不稀得理他了。
那年轻副官的脸瞬间惨白。
老人却没理会这两人的小动作,他甚至根本没去没注意,他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山顶上。
船队快要到豁口处时,老人又做了一个手势。
那副官心中更紧张了,大喊:“停!”
所有的沙舟都停下来,左舵拉满,船体打横,一字排开,把炮口对着石头山,却依然没有把炮口挡板拉起来。
那少女没料到这船干脆停了,更急了,跺跺脚,“爷爷!”
老人却压低声音:“阿依玛,往后面偷偷传个话,叫大家子弹上膛,随时做好准备。”
那少女这时才晃过神来:“有敌人?”
“还不快去!”老人对自己的孙女露出了少有的严厉。
少女阿依玛心一颤,答一声:“是!”
说罢她脚步匆匆的往后舱走去。
“姑……姑爷爷……”年轻副官声音打颤着。
杰尔米胆子有些小。
杰尔米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家境优渥,父亲是科索城的大族,母亲又是老城主兼王国将军的女儿,除了阿依玛外,科索城里再也没有身份高贵过他的人了。
身为两家唯一一个男丁,杰尔米从小就被家人的溺爱,因此养成了他懦弱的性格,本性却也不坏。
杰尔米从来没直面过活的虫子,他身上虽然有军阶,但那不是靠打军功得来的,是靠家里的钱和关系捐出来的,他对虫子的仅有的认知,只是各种被制成成品的虫肉,和一些军人猎户的口口相传的传奇故事。
他以为他这辈子除了吃肉以外,不会和虫子有什么交集,在梦里,他还做过一些大杀四方的英雄梦。
可这一回不同了,这一回不是梦,这一回王都被虫子围困,他的姑父,王国的将军,穆拉帝力.斯塔力夫要率军勤王,他和他的士兵将直接和虫子们战斗,而跟着来的他,除了能扣动扳机外,根本不会有梦中那中本事。
其实杰尔米可以不来的,他家人不要他来,他也不想来,可他更不想阿依玛来,因为她是他的未婚妻,因为他喜欢她。
可阿依玛偏要来,他去劝她,她不听,反而嘲讽了他一道,被嘲讽惨了,他气不过,一时热血上脑,便上了这艘船,现在这腔热血凉后,他越待越感觉害怕。
他打得过虫子么?面对那些庞然大物时,他还走得动路,握得住刀么?有人会保护他么?
他绝对会死的吧,会被虫子的口器一口咬住,直接钳成两半......
他怕得直抖!
来的路上,他一直祈祷着虫子动作能快一些,再快一些,他希望等他到的时候虫子已经完事了,王城已经被攻破了,这样他过去只用面对一堆毫无威胁的废墟,而不用去面对那些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他没想到虫子来得这么快,他们还没到王城,虫子已经到了他面前。
他脸上那副表情难看得像要哭一样。
老人深望他一眼,叹一声:“你要想阿伊玛看得上你,就张点事,就你现在这幅畏畏缩缩上不得探的样子,依她那性子,哪怕你和她从小有婚约,哪怕你从小和她一起玩到大,她也不会嫁给你。”
听到这几句话,杰尔米脸这下更白了,低着头,却没说话。
那老人又叹一声,朝舱门扬扬头:“下去吧,好好陪陪她,万事勇敢一些,不要畏难,不要怕,你是个男人,拿出你男人的样子,借着这次机会,也让她对你的映像改观改观。”
“是。”
杰尔米失魂落魄的走了下去。
那老人又叹一声,摇摇头。
等杰尔米消失了,他这才回头望向山顶。
他对着那山顶方向拱拱手:“朋友!你在这不毛之地枯坐多时是在等我吧,沙漠酷热又没有人烟,这么久了,想必你也是又渴又饿,不如你上船来,老夫摆几壶好酒,再炒几个小菜,咱们喝上两杯如何?”
片刻的沉默……
“哈哈哈哈......”
只听见石头山方向传来一阵洪声大笑,众人紧张了,循声望去,山顶模模糊糊好像有一个黑点,太阳正好从那照过来,阳光刺眼,看不真切。
而那这黑点此时站起来,这下众人才看清了——那里,原来真的有一个人!
接着,那个黑点居然纵身一跃!
几十米高的山崖,那人如石头般迅速下落,众人捂着嘴巴,还来不来叫出声来,就听见“轰”的一声,只见峡谷地面腾起一团巨大的尘烟。
众人被惊得目瞪口呆。
接着,一个人影慢慢从这烟里显现出来。
“附……附铠者!”
一人惊惶的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