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李立弛就翻箱倒柜,弄的赵海萍和李准都没睡好,赵海萍没好气的说:“老李,大早起的你干嘛呢?”李立弛认真翻找着什么,说:“我看孩子也没有一双像样的运动鞋啊,你这当妈的咋当的,连双运动鞋都不给孩子准备。”
赵海萍听到这话可不干了:“呵!你这时候又父爱泛滥了是吧?这孩子从上小学到中考,你个当爹的管过什么?就会碰碰嘴皮子说那些风凉话!”
李准的性格可能完全遗传于他滚刀肉的父亲,李立弛的话说完就过,爱听也好、不爱听也罢,对方如果反驳,他绝不与对方继续话题——他要把精力放在有用的事情上面,比如现在,他在各色鞋盒中翻出一双崭新的李宁慢跑鞋,笑着对赵海萍说:“你看这是啥?”
“破鞋!”赵海萍没好气的说。
“嘿嘿,这就是父爱!”
李准这两天考试考的不咋样,但是收获还不少。先是从袁龙龙那里缴获一双耐克鞋,今天又从父亲得到一双他们单位发的李宁慢跑鞋。这对于只穿过“李民”“李赢”这种地摊货的李准来说简直是过大年一样。
他骑着自行车穿过五月早晨的街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沉醉的植被香气,而他已完全将昨日的“出丑“与“出风头”抛在脑后。可放下了不代表不记得、也不代表事情没发生过。李准把车子停到海港市第一中学大门时,就被一个“战友”认出来了。
“李准!你好!”这个人拍了拍李准的肩膀。
李准回头仔细看了一眼这个身高跟他差不多、长相俊秀斯文、带着眼镜的文弱书生——“你好...你是?”
“哈哈”这个男孩笑了笑,摘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忽然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变得坚毅,产生令人难以抗拒的威严之感。
“哇!是你啊!”李准赶忙与他握手,他给李准的印象太深刻了,昨天在对抗赛场上的三分钟就是这个人一直在与自己交流。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袁冠希!八中的!”
“冠希哥,你好!”李准觉得这个称谓叫出来非常霸气。
“可别叫我冠希哥,我担待不起!我得管你叫哥啊,昨天那球真是太厉害了,现在你是名满海港了!我好几个女同学都跟我打听你呢!”袁冠希笑着说。
“别开玩笑了,我那个球能进就是运气——不光那球是运气,能上场也是运气!”李准被袁冠希说的有点脸红。
“哎你今天来一中也考校队吗?”
“不...不是,我是来考长跑的!”李准说道。“对了,你已经被新世纪录取了,还来一中考吗?”
“什么?我被录取了?你咋知道的?”袁冠希惊诧的问道。
“恩,你被录取了,我们教练昨天参与打分投票来着。”李准有一大爱好,就是愿意给别人带来好消息。
袁冠希撅了噘嘴,好像完全没有认为只是一个好消息:“唉,我以为我肯定考不上了呢,其实考上了也白扯,今年咱们这届实力太强了,昨天咱们队的那个'哨棍',不知道你认识不,你替补的他,他强的不像是一个初中生,还有对面的那个壮汉,球打的不错,但真特么欠揍!(李准知道他说的是袁龙龙,两人在赛场上发生了好几次摩擦)还有咱们队的小前锋,唉,都太厉害了,我就是入选了最后可能连2队都进不了。你怎么样?关键先生?”
李准说:“我没被录取。”
袁冠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长臂搭到李准的肩膀,安慰他说:“于情能我觉得你应该能入选,于理呢可能投票的老师或教练有他们自己的考量,但是如果我是老师的话,单从那一场比赛来说,我一定会投你一票的!”
袁冠希的劝慰不像董秋迪那样或慷慨激昂或肉麻兮兮,但他的话却是令李准最欣慰的。从接下来的聊天中李准才弄明白,袁冠希之所以听到考入新世纪高中的消息显得没有那么兴奋,是因为袁冠希是一名“学霸”,在八中经常前三、前四的名次。他的纠结在于,如果上了新世纪高中,进不了篮球队第一梯队的话一切就没什么意义,打不上球再学文化课的话,就没有必要再在新世纪高中。而且袁冠希的父母对他施加了极大的压力——试问天下哪个父母愿意自己的文化课“学霸”儿子去读一个以体育成绩闻名于市的学校?
令袁冠希纠结的选择题在李准看来简直是太简单了,如果自己拥有令董秋迪都艳羡、在全市都数的上的学习成绩,在“海港市一中一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和“新世纪高中一个臭汗淋漓的篮球童工”中做选择就好比在“柠檬味的冰镇佳得乐”和“洗脚水”中做选择一样简单。
李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对于袁冠希选择题的答案和看法,从这两天的接触来看,袁冠希是一个比自己聪明一百倍的人,连自己都能分分钟想明白的问题他都能犹豫,说明“篮球”这项运动对于他来说,可能不仅仅是“热爱”这么简单。
与参加海港市第一中学篮球队选拔的袁冠希分道扬镳之后,李准走到了田径场,在报到处的信息栏里并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他又重新翻找了两遍,确定没有自己的名字后,问询低头玩手机的年轻老师。
“老师,您好!”李准有礼貌的说道。
那个年轻的“老师”并没有理他,仍然低头玩着手机。李准定睛一看,这个“老师”正在拿手机看NBA的文字直播的比赛,手还暴躁的拨弄屏幕来刷新赛况。
“老师?老师?”李准实在是着急,上前继续对“老师”发问。
那个“老师”抬起头,说:“干啥?”语气豪横。
李准这才发现这不是个老师,而是一个比他稍显成熟的高中生。
“噢噢,不好意思,大哥,我想问一下长跑的考场在哪啊?”李准歉然道。
“你没长眼不会看啊!”高中生狠狠拍了下信息栏上的考生名单。
窝囊的李准想他应该是帮忙负责考核的一中学生,见他脾气不好,也不与他计较,说道:“可学长...大哥上面没有..我的名字!”
高中生刚底下的头又抬起来,皱着眉,一脸厌恶的看着李准:“你是不是脑残啊,自己名都找不着,就这智商还考体育呢!”
李准听他说话实在难听,随嘴反驳:“就这智商才考体育呢!”
这个高中生是一中男篮校队的小前锋,叫做潘大福,以强悍的防守、不计后果的犯规以及火爆的脾气闻名一中,他在今年的教育局高中联赛上身穿8号球衣斩获了6次技术犯规,被大家誉为“技犯之王”,就连一中男篮脾气同样火爆的教练闫永斌都尊敬的称他为“8号技师”。
就这么一位火爆脾气的茬子,听到李准怂中带怼的话,马上就火冒三丈,他将手机丢在桌子上,腾的一下站起来,健壮的体格像一片乌云遮住了李准头上的太阳。李准抬头看了看这个堪比袁龙龙体格的大汉,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潘大凤二话不说,掐着李准的脖子生生将他的脑袋怼到信息栏上,大喊:“来!小崽子!我帮你找找!你叫啥?”
李准虽然怂了点,但是当着这么考生和老师的面如此被人欺负,哪怕就是被人打得满脸开花也不能像小狗一样被人钳着脖子啊!
李准挣扎着向潘大福的衣领拽了过去,一场鸡蛋碰石头的战争一触即发。
“干什么呢你俩!”一声大啸将两人喝止。
一双白皙肥嫩的大手将两人分开,巡场的体育老师许朗及时制止了两人。
李准眼瞧着这位“白皮菩萨”,50多岁的脸上毫无褶皱,圆滚滚的脑袋顶着油亮的背头,黑色的运动T恤“被迫”掖在西裤里将他的大肚子勒的曲线动人,整个一派慈祥和气的气质。
“许教练!”潘大福向白胖子打招呼,但是眼睛还恶狠狠的盯着李准。
“怎么回事?”白胖子许朗质问潘大福。
“就这个考生,自己名字都找不着,嘴里还不干不净的!”潘大福回答。
还没等李准说话,许朗就开口:“你快别胡说了,眼瞅着你把人家拽到这儿的,让你来帮老师干点活、为考生提供服务,你就这么服务啊?场上场下都吃技术犯规吗?”
潘大福知道身为海港市第一中学女篮教练的许朗一向是明察秋毫、铁面无私,自己也不反驳,只是盯着李准。
许朗转身柔声问李准:“怎么了同学,有什么问题?”
李准终于碰到救星,赶忙说:“老师,我是参加长跑测试的,但是我在咱们学校的这个信息栏没找到名字。”
许朗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啊?我问问主任。”
“我叫李准!”
李准?李准不是昨天新世纪高中绝杀的那个孩子吗?许朗心里直犯嘀咕,刚想问明情况,就听见一旁的潘大福大骂:“就特么你叫李准啊?你特么挺猖狂啊!”
“行了!!”许朗听到潘大福爆粗,一声怒喝,“潘大福你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发什么疯?你认识他吗?(潘大福摇摇头)不认识你说他猖狂,我他...我看你挺猖狂!”许朗想要学着潘大福的话再骂回去,脏字已到嘴边被自己强烈的人民教师身份认知感强压了下去。
“许教练你不知道,我说这小子刚来跟我那么说话,和着是投进了个破球狂的啊,就这小子!”边说边指着李准:“这小子昨天参加新世纪高中比赛投进个绝杀,(接着他面向李准)你那么厉害你考我们学校干嘛?”
许教练听着潘大福说话的腔调,哪里像个高一的学生,俨然就是活土匪啊。
“行了,你别说了。这儿不用你了,你去你们闫教练那看看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许朗实在不愿意与这个蛮不讲理的“技犯之王”纠缠,正好在体育馆里正在进行男篮的测试,许朗用潘大福教练的名义将他支走。
潘大福气冲冲的走回体院馆,看到稀稀拉拉的十几个试训考生,心里沮丧:就这点连一场对抗赛的人都凑不齐,一中男篮赶紧解散了算了。
他一边担忧着一中男篮校队的未来,一边走到教练闫永斌的旁边。
闫教练看到“8号技师”走来,赶忙向他指了指场中一名热身的考生:“大福,你看看这个学生,篮子差了点,但是运球真的不错!”
潘大福顺着教练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这个学生娴熟的运球手法确实不错,再定睛一看——这不是昨天新世纪高中篮球对抗赛给李准传绝杀球的那个小子吗!潘大福气鼓鼓的想:怎么新世纪高中的人都往一中跑啊!有毛病吗?——他已经把初中还没毕业的李准和袁冠希自动归结为新世纪高中的学生了。
“哦哦,这个小子我认识,昨天李准绝杀球就是他传的!哎!老师,昨天新世界高中的选拔赛录像你看了吗?在咱们学校贴吧都传疯了。”潘大福问道。
闫永斌点了点头,咬着后槽牙说:“看了,比你们打的强!”
如果把仇恨按照程度划分,那么徐大福对新世纪高中的仇恨可以用“夺妻之仇”的程度来比拟,而闫永斌对新世纪高中的仇恨就要用“杀父之仇”来比拟。原因是在今年3月份的教育局人事调动申请中,海港市第一中学男篮教练闫永斌与海港市第十三中学的男篮教练朱伯齐同时申请调动到新世界高中,而笑到最后的是年轻的朱伯齐教练。这让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强于朱伯齐的闫永斌郁闷了好久,再上今年高中联赛一中成绩稳定,一轮游完小组赛,更是被新世纪高中狂胜58分,成为海港市篮球界的笑柄,让闫永斌对新世纪高中的仇恨上升到了“杀父之仇”的地步。
这次篮球队试训,闫永斌亲自坐镇,就是挑几个好苗子来一雪前耻。
潘大福看了一眼闫永斌手中的笔记,看他在袁冠希这个名字上用红笔画了个圈,忽然说道:“对,他叫袁冠希,昨天比赛里那个小控卫,打的不错,但是好像进攻不太好!”
“进攻再不好,有他我也不会输58分。”闫永斌忿忿的说,因为刚才潘大福提及新世纪高中的精彩选拔赛,让本来发现人才心情不错的闫永斌顿时扫了兴。
潘大福见闫永斌脸已经阴沉下来,也不敢接他的话茬,话题开始往别处引:“教练,我刚才在外面值岗,你猜我看着谁了?李准,就昨天投绝杀的那小子,他也来一中考核了?”
“呵呵,我咋没看着他?”闫永斌表现的无动于衷。
“他在外面考长跑来了,不是考篮球。”潘大福说。
“长跑?”闫永斌第一反应是一中体育部并没有长跑项目,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所谓长跑不过是个名义,考“长跑”就是条子生,是以体育生的名义拿到学校的开的凭条考进学校的学生,也就是“走后门”。
“那孩子不会打篮球,没什么用!而且新世纪高中也没要他!”闫教练一针见血的说道。
“没要他?怎么可能呢?”潘大福非常诧异,在他心中,李准就是“邪恶的”新世纪高中“黑暗”的一员。
“昨天比赛打完就投票出来了,这孩子成绩是满票,本来稳进新世纪,但是被新世纪高中教练田怀利一票否决了!”闫永斌意味深长的看了潘大福一眼。
一票否决!
这四个字像一声惊雷,震的潘大福体无完肤。
闫永斌继续说:“和你当年经历的一样,一票否决,但是我觉得这次田怀利做的没错,如果我是新世纪高中的教练,我也不会要这个孩子——要他根本没用,那个绝杀只不过是个运气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