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珀克的人认出后，绿洲不敢再轻易靠近珀克的领地，为了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他要保证自己完全不被珀克注意到；但只是躲在周围的树林里探头探脑的话，能看到的就只有灰扑扑的城墙和出入城门的模糊人影，有价值的情报肯定是不能从这些景象里看出来的。

　　这个问题没有让绿洲困扰太久，自己看不到的东西找人去帮忙看不就好了？卧底、细作、特务、间谍……这样的概念频繁地出现在人类的文化发展和现实生活中，不是什么遥远的东西。至于落实，难度几乎为零，在这个阶段所有的玩家组织肯定都迫切地想要获得更多的常驻人口，对于主动要求加入的玩家必然持欢迎态度，卧底只需要伪装出一个流浪的散户身份，就能顺利地混入其中。

　　掏出红石钟看了一眼，将近早上9时，已经快到和对方接头的时间。某个版本的更新优化了红石钟的模型，使其在手持状态下能显示精确的刻度（就像原版三叉戟那样模型和图标形状不一样，一时间没想到其他例子），这项更新在当时来看意义不明，但放在当下的拟真环境就很有用了。

　　城墙周围的玩家数量正在增多，这个时间很多人都已经醒来，准备开始一天的活动。初期发展所需的资源绝大多数需要从外界开采，想把玩家们一直圈在一个地方不现实，珀克也没有表现出这种倾向。这也难怪，绿洲想着，一个和谐友爱的玩家组织怎么会担心玩家会在这种地方流失呢？他们凛冬就不一样了，通过武力征服而控制的已开发地区面积是其中心城区的两倍不止（注意是已开发地区！意味着将他们征服的玩家聚落拼在一起也有三个凛冬城那么大，那些被扩张军手拉手踩过去的大片荒地没有纳入计算）。吸纳了来自这些地方的玩家之后，凛冬上下不说是万众一心吧，至少也可以说是各怀鬼胎，管理和控制人口的难度很大，像眼前这样放养，几个小时之内就得全跑光，只好再把老办法搬出来用了。

　　两天前，莫恒结束了与各部门领导者们的商讨，正式决定暂停武力扩张，拆分扩张军，重新编为探险队。新探险队的职能不再是击杀玩家掠夺资源，改为组织、指挥并监督玩家在各聚落点周围开采资源，成了名副其实的探险队（督探队✓）。

　　凛冬暂停了武力扩张，一方面便是因为帝国面对迅猛增长的领土和人口，生活物资的供给能力和管理的能力相对疲软，需要暂时休养生息以巩固统治；一方面，则是在与珀克的首次交锋失利后，莫恒开始正视包括珀克在内的、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玩家组织”，认为将博弈的重心从军事暂时转向经济是更稳妥更有利的方案。

　　自命令发布后的两天内，各种机器和基础设施说是拔地而起也不为过。每个聚落点配备了至少一座由风车提供动力的自动化土豆田，由负责人员进行粮食分配，足够满足凛冬玩家基本的食物需求；一部分凛冬城建设初期在中心城区建造的刷石机外接了粉碎轮和洗矿结构，开始替代原先的恐吓刷铁机向所有聚落点输出铁；以冰原为首的研发人员借助征战期间缴获的工作方块，对珀克的马拉战车残骸进行逆向分析后，建成并成功运行了第一台可移动实体机械——一架能为其周围步兵提供保护的盾车，由人力驱动。同样可喜的是，得益于比较慷慨的资源分配力度，相当一部分玩家开始逐渐适应为帝国工作的生活，不安定因素肉眼可见地减少了。

　　一切都蒸蒸日上，自然不乏有自愿加入发展的玩家，形成了一个小良性循环，帝国借着这股势头，已经在昨天突破了五位数的人口，而竞争对手珀克……还在冲击千人。人口就是生产力，掰手指头也能算出两者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不管怎么说，一万对九百，优势在我！”大殿内进行的会议上，莫恒说出的这句话，代表了大部分凛冬高层的心声。

　　绿洲不是其中之一，否则他就不会等在这里了。

　　城墙周围或聚或散的身影之中，其中之一以不引人注目的行动缓慢接近，绿洲认出了此人——这就是他所安排的“侦查员”，负责时刻监测珀克发展情况并向凛冬汇报的卧底玩家。

　　“这边。”绿洲压着嗓子呼唤对方。

　　看到绿洲所在的位置，玩家又张望了一圈，确认自己没有吸引到什么注意后，闪身躲进了丛林。

　　“情况怎么样？”绿洲迫切地问道。

　　“就那样呗，还能怎么样。”玩家缓缓地说着，语气听上去颇有些无奈。从对话上看，他与绿洲的关系不浅，而事实亦如此：他是绿洲的手下兼好友。在凛冬高层一致认为珀克不是个问题的形势下，绿洲需要找一个相信他且他值得相信的角色来辅佐他，这名玩家，ID为Zorkiy_RU，被称为佐尔基，符合绿洲的筛选条件，在绿洲的邀请下，潜入了珀克。

　　“就那样是哪样？”绿洲并没有得到他想听到的答案。

　　“……两座刷铁机，两座刷怪塔，自动农场……”佐尔基不带一丝情感地陈述道。

　　绿洲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发现佐尔基不知不觉就不说话了，“没了？”他忍不住问道。

　　“没了。”佐尔基摊手。

　　“这……这不是和上一次一样吗！”绿洲说。

　　“是啊……”佐尔基席地而坐。

　　“怎么会这样……”绿洲开始焦躁地来回踱步。

　　“上一次在这儿见面，不是就在前天吗，”佐尔基“好心”对绿洲进行提醒，“不是我说你，隔一天就汇报一次也太频繁了，好歹你多给我点时间打探一下具体情况……”

　　“必须得时刻注意珀克的行动……”绿洲紧皱眉头。

　　“我不就是干这个的？”佐尔基反问。

　　“那你有没有搞到珀克高层的情报？”

　　“拜托……我在城里打探、建立信息渠道也是需要时间的！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我肯定会想办法通知到你；照现在这个情况下去，我被人发现三天两头跑出来通敌也只是时间问题，引起他们的提防，再想搞到情报就难了！”

　　沉默。绿洲停下了脚步。

　　“……你是对的。”半晌，他说道。

　　难堪的沉默。他不得不为自己冲动的失态开始反思，作为情报部门的领导者，佐尔基提醒的注意事项他本是门儿清的，但他却因为急于求成而丧失了冷静，做出了欠妥的决定。这是一个致命的失误。

　　“既然这样，”佐尔基开口，算是给了绿洲一个台阶下，“我就继续任务了。”

　　“去吧，密切注意珀克的状态，一星期后再进行例行汇报。”绿洲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的矿物也开采得差不多了，接下来……”

　　绿洲和正要离开的佐尔基的动作同时顿住，视线转向传来模糊声音的树林深处。他们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下一秒灌木即被拨开，一队六人从昏暗的阴影中显现，和凛冬的二人撞了个正着。

　　“这是……”显然是来自珀克的一名玩家略显疑惑地扫视着僵住的两人，他作为队长打头阵，第一个发现这边的异常，“伐木活动应该都转移到城里的半自动树场了才对，这片地方怎么还有人……”

　　“噢，我们收到弗雷德的指示，继续勘探珀克城周围的资源点，刚刚在休息来着，马上就要继续了。”佐尔基迅速进入状态，凭借前几日打探到的信息进行周旋。

　　“阿佐你收到了弗雷德的指示？这么说……弗雷德他还是没休息就继续出来工作了。”小队里断后的玩家也走到了前面，根据称呼，她与佐尔基是认识的。

　　“弗雷德那天晚上回来之后就没怎么歇过吧，肯定是受到什么刺激了……”一名玩家说着。

　　话音刚落，沉重的气氛立刻笼罩了这一小块场地。

　　“对了阿佐，这是你朋友吗？之前好像没见过。”与佐尔基认识的玩家突然抛出的问题让绿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哦！他啊……”佐尔基应对着——绿洲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的声音，“这难怪，他都是早出晚归的，一直在外面活动，我找他来也算是给我带路，参考一下他的信息。”

　　在两人对话的同时，小队的第四名玩家突然脸色大变，凑到队长的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目光时不时瞟向绿洲的方向，话毕，队长的神情也变得阴晴不定起来——这一切都没有逃过绿洲的眼睛。

　　“那你们去忙吧！”

　　另一边的对话已经告一段落，绿洲立刻跟上准备出发的佐尔基，“跟我来。”他一边对佐尔基说着，一边若无其事地背起手，两人迅速离开。

　　“我们也赶紧把矿物带回去吧……队长？”

　　刚聊完还显得意犹未尽的玩家眼睁睁地看着她的队长又折返了方向，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前行，一头雾水。

　　“嘘，先别说话，跟上。”队长先是告诫其他队员，随后与那发现了些端倪的玩家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接着后者脱离了小队，只身前往珀克城，身影消失在了林木之后。

　　目送他离开后，剩下五人在其队长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跟在了绿洲和佐尔基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