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茉莉
三个年轻人在三里屯的酒吧一条街晃荡着,想不出该吃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来回遛弯,正好临近太阳要落山了,被雾霾层层裹住的空气也不显得那么闷热,否则的话,在五月份的太阳下走路无疑是一种折磨。
“话说回来,你刚才在合同上看到了么,一个月的工资竟然有那么多!奖金还另算,要是我们能拿这个赛季的前三名,那就更是赚翻了!”
“啊,这也就是职业选手吧。”
曾兮随口附和道。
自从王启那件事情后,他就没什么精神了。权奕本来打算主动开口询问王启背叛的始末,但是却觉得曾兮现在这幅模样,摆明着不想和任何人谈论有关于旧友的事,仿佛一提到那个名字他的心里都会紊乱不安,甚至连到口的话都不知道如何组织。而他那从始至终一直紧锁的眉头也似乎昭示着,不仅是王启,就算是提到了其他事情,他的情绪也还是没有完全稳定下来。
——就在一个礼拜前,他还不打算打职业,偶然遇见权奕后又动了心思,几番波折下来,终于克服了曾经的梦魇,以自己的实力赢取了一个只属于他的职业联赛的位置,然而此番做法的代价却是失去了儿时老友,再加上遇到了莫星光和柳旭真这两个“恶魔”。
这些事情发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要让曾兮突然心平气和地面对一切,那也实在是太强求他了,毕竟他也只有二十岁而已。
“你想吃什么?”
曾兮边抽烟边在街上闲逛,随便问权奕和焦傲。
焦傲一直没说过一句话,这时候才说:
“我无所谓。你们喜欢的就行。”
“讲开又讲(话说回来),焦傲,听你说话,”权奕抬起无精打采的眼皮,他本来还因为能进LPL而激动万分,但是一想到曾兮的遭遇就也高兴不起来了,“你好像就是本地人吧?”
焦傲点点头。
“那你应该很熟悉BJ吧。给我们推荐个吃饭的地方吧。”
焦傲犹豫了下,说:
“你们想吃什么价格的?”
权奕思索了一阵,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身无分文的状态。他抬头看了一眼曾兮,对方挠挠头发,明白了权奕眼神中的暗语,只好大方地说:
“别贵得太离谱就行。——今天我们赢得那么漂亮,我请你们俩吃。”
“不必……”
预料到焦傲会拒绝,权奕赶忙说:
“别拒绝嘛!要是曾兮请了我却没请你,我面子上多过不去啊。”
焦傲只好犹豫地点点头,说下次就换他请客。
曾兮到底来说不是个大方的人,他现在显露出的大方只是因为权奕实在没有经济能力,而焦傲又是个“他欠着人情的人”罢了。
“那么,BJ有没有粤菜馆啊?我好久没吃粤菜了,好想念。”
“有很多,但是都比较贵,像是顺峰这类的你应该也知道。你想吃早茶的话,倒是还挺便宜的。”
“这么说的话,还不如去吃重庆火锅。”
曾兮也提议了。
“可是,我好久——”
“又不是你付钱。”
曾兮的脾气即便是这时候也没有改变一点,他****强权地说要吃火锅,权奕也没办法,焦傲就更是没话说了。
“现在五月份,天时暑热(粤语:闷热)耶。而且火锅太辣了,我有点受不了……”
“操,别废话了,”曾兮也不耐烦了,他叫焦傲赶快带他们去火锅店,似乎是对火锅的怀念暂时缓解了他的低沉情绪,“老子也好久没吃过火锅了,这次去吃个贵的。”
“那就那边走吧,我记得往北走几百米左右,三里屯3·3里有个辣府……”
焦傲掉头,带着他们两个人一直沿着酒吧街往北走,经过了太古里,不到十分钟就来到了堪称是三里屯地标建筑的三里屯3·3。
那时候五点多,太阳已经在落山了,3·3的霓虹灯亮起灯来,闪耀的红色灯管紧密地连接在一起,竖着向下依次排开,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笔直的光束。权奕他们走到近处的时候,就像是步入了一片灯火阑珊的火红森林,只是这森林不再自然而平和,却是由钢筋水泥构造起来的,象征着现代、新潮、娱乐,也象征着大城市中的物质至上主义。
这国家有多少年轻人虽然身处天边,却宁愿抛弃一切,就此迷途在这片致命的森林中;权奕在别人来看也是这些无畏的年轻人中的一个,可他追求的到底是不是这样虚幻靓丽的霓虹灯,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然而,当从漆黑一片的乡村突然飞跃到这里来,任是谁都会如同磕了药般迷醉半晌,忘记掉自己的意志和初心,宁愿再不复醒。
“这就是BJ……”
他对着面前的灯火低喃,闪亮的双眼被霓虹镀上一层招摇、虚幻的红色流光。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远处焦傲和曾兮望着他时流露出的复杂情绪。
他们最终来到“辣府”的时候,却被自己所见到的情景惊呆了。
“这……火锅在BJ……这么受欢迎?”
还在进门的时候,权奕就注意到身边不断有激动的人向着“辣府”的所在地冲过去,而且大多数人的嘴里还疯狂地呓语着什么类似于“女神来了”、“让我见她一面吧”之类的话。
“平时恐怕不是这样,今天应该是……”焦傲动了动喉结,突然明白过来,“哦,传闻说这家火锅店总是有明星到访,今天应该是哪个女明星来了吧。”
“啊,真不走运……”
权奕叹气,心想着今天在这里吃算是没戏了。不说他们三个看起来是否像是有钱的大人物,就算是手里捏着几千块钱的现金,恐怕到这里还是等不到一个座位,不,甚至就连挤进门去都不可能。
“操,老子不管,今天不吃火锅我就不舒服。”
当时的权奕不明白曾兮为何会对火锅这么执着,后来他才了解到,貌似每一个重庆人都对家乡的辣火锅情有独钟、难以割舍,甚至于说几天不吃就会想得发疯。
“欸,对了,曾兮!”权奕想到什么,“问一下穆姐啊!她身份那么厉害,肯定有认识的熟人吧……”
“熟人个屁啊!她不过是个学生而已,哪会认识这么多人。”
更何况要他向穆笑蓝求救,还不如罚他一个月不吃火锅。
“你就问下啊,否则我们怎么可能进得去,你看这里这么多……人……”
权奕话说到一半,突然哽住了。
他被眼前移动过去的东西给吸引了。
那是什么?一朵花?一条丝绸?一阵香气?一个女人?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将自己所看的情境和脑内的认知有效地关联在一起。他权奕长这么大,遇见过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可他从来、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人。
——那真的是人么?那不是一株裹着白纱裙的茉莉花么?要不然她怎么会那么香、那么洁白、那么好看……
她身后的闪光灯和追随者在此刻化成了一群灰白的色块,和权奕没有半点关系。在他独创的世界里,只有两个地方是涂有颜色、鲜活明亮的,那就是他自己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还有她的白裙、黑发、红唇、淡绿色的耳环,他们两个的颜色在粘稠的空气中相交相会,凝结成一支尖利而甜蜜的箭矢,就这样射穿了权奕的心脏,毫无征兆、毫无防备地……
待她悠然飘走,而他的意识回归的那刻,权奕才突然想明白过来:
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