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之前明明说我们一家都是死在当年押镖的昆仑派手中。”周平安脸色极为难看,一把推开李坎,盯着他的眼神更是吓人,像是要生吞了李坎一般。
“当年周知府一家跟随镖队一起走的十八口人确实是死于昆仑派手中没错。”
“那你又说……”周平安皱起眉头,搞不清楚李坎说得话为何前后矛盾?
“可你父亲并不在这十八人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爹为何会不在那十八人里?难道……”周平安话说一半,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激动之下,苍白的脸上却有了血色,“难道我爹一开始并没有死?侥幸逃过一劫,却被你们杀了?你为什么要杀他?”
“不是你想的那样。”李坎摇了摇头,抬头看了远处程明松一眼,这才接着说道,“正如程老贼所说,你父亲的确是一个贪官。他不知从哪里提前收到朝廷要调查他的消息,多番周旋无果的情况下,想出了一个计策。他一面对外说是朝廷要升他的职,所以便将所有的财货委托昆仑派运送回老家。其实那十几车财货都是假的。”
周平安冷笑着看向李坎,看他还要怎么说。
“另一边,周三……”李坎原本也想叫周平安父亲的外号周三尺,但看到周平安充满危险的眼神,马上改口,“呃,周知府听说了我父母遇害的消息,知道我弟弟李坷恨极了昆仑派,便偷偷找上门来,哄骗我弟弟说要帮他报仇,但昆仑势大,不能和他们正面冲突。所以他便设计了一个计策,让人假扮成他的样子随镖队出发,再和我弟弟在茶寮里设了埋伏,将镖队所有人都杀了,伪装成被强盗袭击的样子。这样,朝廷就会以为他已经遇害,就不会再追查他贪赃枉法的罪责。”
“哈哈,周三尺猜的果然没错,他的案子后来可不就是不了了之嘛。”程明松哈哈大笑,状若疯狂。
一旁的赵客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周三尺好一招金蝉脱壳。只可惜,他没想到走镖的昆仑派也是不安好心。
“不可能!”周平安当然不肯相信,激动道,“你一定是想私吞那批财货,所以才扯出这样的谎话。枉我刚才还为你挡了一剑,我真是瞎了眼!”
“这一剑是我李坎对不起你,我会还你。若不是你们逼我说出那些财货的下落,我原本想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李坎一脸苦笑。
“不可能,你胡说。”周平安只是摇头,他挣扎着想朝李坎扑过去,但还没走出一步,便身子一软,幸好赵客和方菲离得较近,连忙一把将他搀扶住。
“我知道你不肯相信。但你想想,我弟弟李坷是一个不会武功,从没离开过鄯州方圆三十里的茶寮小二,不是你父亲的话,他哪里来的迷药神仙倒。再说……”
“神仙倒?”赵客等人再次听到这毒药又都是一惊,连周平安也停止了挣扎。
李坎点了点头:“从程老贼说出神仙倒的时候,我就猜出有周家的人出现在这里,只是想不到那人是周捕头。”
“再说,从我父母被程老贼所杀后,这茶寮就剩下我弟弟一个人。他自幼体虚,又瘸了一只腿,若只有他一个人的话,怎么可能挖出那么大一个陷阱。”
周平安低下了头。的确,正如李坎所说,李坎那时还在昆仑,茶寮就只有李坷一人,他根本不可能做到。
而以李坎现在的处境,就算他要说谎,他也不可能独吞那批财货,倒不如索性说出来,交给朝廷之后,还可能免去一死,少些刑罚。
“既然我父亲都不在镖队里,又怎么会死在你手里?”周平安发现李坎话中的一个破绽,激动道,“是不是你想独吞财货,所以杀了我父亲?”
李坎摇了摇头:“周知府原本的计划,是毒死所有昆仑派的人,家丁也在抵抗强盗的过程中被杀,他的家人却侥幸活了下来。却不想昆仑派也有杀人越货的心思,我们兄弟还没动手,昆仑派就先把你们周家一十八口全都杀了。之后,昆仑派的镖师大意之下喝了我们下在茶水里的神仙倒,掉进陷阱,我弟弟也被一个昆仑派临死反击所杀,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没有一点办法。”
“没想到你父亲一直不见家人去找他,找上门来才发现事情有变。他却怪我们兄弟不早点下手,那样他一家人就不会死在昆仑派手里。”李坎说到这里,忽然握紧了拳头,长舒一口气才平静下来,继续说道,“他也不想想,昆仑派一到茶寮便抢先动手,我们兄弟能怎么阻止。再加上那时我因为弟弟惨死,心中激愤,也将弟弟的死怪罪在你父亲身上,若不是因为你父亲,我们也不会开始这个计划,我弟弟就不会死。所以我们两人话不投机,没说几句就扭打起来,结果……”
李坎没有再说下去,但大家已经知道他没说的话是什么——周三尺死在他手中。
不过,李坎虽然活了下来,却没过多久就被六扇门抓到,关进了死牢,这一关就是二十年。
周平安听完面色更加苍白,连双眼都没有了神采,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赵客和方菲也陷入了沉默。他们没想到二十年前发生在这茶寮里的事情真实情况竟是这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哈哈哈……”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程明松的笑声,他笑得极为畅快,“周捕头,不知你为杀父仇人挡了一剑是什么滋味。”
噗的一声,心灰意冷的周平安听到这话猛然喷出一大口血来。
赵客见此当即站起身来,快步朝程明松走去。
他早就对重伤垂死的程明松虎视眈眈,要是他能杀了程明松,就算现在的程明松毫无反抗之力,赵客应该也能获得不菲的经验。先前因为李坎在说二十年前的事,赵客不好下手,这时总算找到了机会,准备过去落井下石。
但赵客刚走两步,就被方菲喊住:“赵客不可,他如今是六扇门的重犯,你若杀他,六扇门可不会轻易饶你。”
赵客一听,只好停住脚步,只是心中暗道可惜。他一转身,刚好看到李坎皱着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周平安说道:“你父亲临死前终于醒悟过来,对我说了几个字,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那句话可能不是要和我说的,而是让我有机会告诉于你。”
但周平安听了还是一脸木然,并没什么反应。
“是什么话?”赵客快步走了回来,急切地问道。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当年周三尺贪赃枉法得来的财货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哪里,他临死之前说的极有可能是藏宝的地址。周平安不想知道,赵客可不想轻易放过。
李坎看了他一眼,忽然凑到周平安耳边,轻声说话。他的声音极低,就算赵客尽力侧过身子也没能听到一个字。
周平安听后终于有了反应,眼中有了些神采。他刚要说话,李坎忽然站起身来,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冲向不远处的程明松。
他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刀。
“你……你要干……啊!”
程明松看到李坎朝他冲过来,马上明白他想干什么,他聚起剩余的一点力量,翻身爬起,想要逃走,但还没爬出两步,就被李坎追上,一刀狠狠劈了下去。
“李坎,住手!”
方菲想要上前阻止,刚要站起身来,却发现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她低头一看,发现却是周平安拉住了他。
周平安朝着方菲惨然一笑:“他虽然杀了我父亲,但毕竟也为我其他家人报了仇,如今他比我幸运,有机会亲手报仇,还请方捕头看在我的一分薄面上不要阻止。”
“可是……”
方菲还要说话,周平安抢着说道:“方捕头,我知道我爹将东XZ在哪里了。”
嗯?
正看着李坎追杀程明松的赵客一听,当即回过头,双眼发亮,满含期待地看着周平安。
但周平安却像李坎一样凑近了方菲的耳边。
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乌云也已悄然散去,路边的树梢上的枝叶在雨水的冲刷过后翠绿欲滴。
周平安重新躺在地上,地上湿漉漉的,刹那间就将他后背的衣服湿透,他却毫不在意。他看着干净如洗的天空,悠悠说道:“要是我小时候身体能好一些,父亲应该就会带上我来西北吧。”
有些不满的赵客撇了撇嘴,你若是跟着来了,恐怕二十年前就死在昆仑派手里了。他刚这样想,忽然愣住,周平安该不会是想那时候和家人一起死了更好吧,
赵客马上低头朝周平安望去,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方菲伸手在他鼻下一探,看到赵客也在看着,便对他摇了摇头。
赵客抬起头看向天空,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他忽然觉得,周平安之前将金佛的当票给他的时候,可能就没想活着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