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李渔已经经历过一场又一场战斗，早已经有些筋疲力竭，无以为继了，单说这召唤白龙所需要消耗的法力值，在二十级的水平上就堪称天文数字。

　　在异空间中，李渔早已经不堪重负，气喘吁吁，要不是这里的空间法则特殊，他早就快要坚持不住，趴在地上了。

　　白龙转向李渔，塔特利似乎已经不需要他担心：“你这人真有趣，我头一次见到召唤我们竟然会把自己的发力全部耗空的，你也算是最有趣的主人之一了。”

　　“这么说……你们还有别的主人？【临海古记】曾经也被其他人持有过？”

　　“当然，我们村子存在多少年，又毁灭多少年了，怎么说也有过五六个主人了，只不过……除了无法激发笔记力量的康传，剩下的人结局都不怎么好。”

　　“希望我是那个能得到好结局的人。”李渔没力气了。

　　“放心吧，就凭你现在这个解除封印的速度，还要不知道多久才能成功让我们……”

　　白龙的身影消失不见，李渔的法力值也跌破二十大关，再消耗下去，他就得用自己的生命值来还债了。

　　异空间内，胜负已分，但是双方都动弹不得。

　　潮水缓慢地退却，它们仿佛拥有灵性一样，寻找着自己来时的方向。

　　李渔用出自己剩余的灵力，想要跟随潮水，寻找到它们来的方向。

　　刚刚闻到一点海潮的气味，李渔便感觉到一股阴冷、恐怖、令人惊惧的气味冲入鼻端，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那股气息在他周围环绕了许久，一直到潮水彻底退去，才恋恋不舍地一起消失不见。

　　李渔差点被这股阴冷的气息冲晕过去，待他振作精神，发现自己身体里的灵力已经一点不剩，什么都召唤不出来了。

　　法力值可以吃药补充，灵力值却没有任何办法，李渔面前爬起来，走向塔特利的位置。

　　少女的身体以趴伏的姿势触及地面，对李渔的到来没有丝毫的反应，宛如一块冷硬的岩石，任凭海水的冲刷，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形状。

　　李渔有些痛心，塔特利被潮水淹没，连带着少女安妮的魂魄也消失不见。

　　他感受着正在恢复的法力值，心念一动，带着那具身体一起离开了二点五空间。

　　只是，李渔将两样东西藏在了手中，收回了自己存放尸体的异空间中。

　　回到现实，照明弹第一个迎了上来，从筋疲力竭的李渔手中接过了塔特利的尸体。

　　李渔警惕地看了他两眼，总觉得这人在算计着什么，但却又没有明确的证据，只好将其交给了他。

　　照明弹扯起尸体，左右看了看，有些无奈地说道：“已经是怪物一个了，眼睛早已经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了。”

　　说着，他将尸身正面朝上，翻了过来，展现给众人，所有人都看到，不男不女的怪物身上，只剩下一个漆黑的眼眶，里面的颜色深邃得甚至要将他们全部吸入。

　　李渔则被霜降扶到一边坐好，她往李渔手里塞了两枚药丸，据说是他们工作室产出的优秀制品。

　　李渔服下之后，才发觉这药丸不是直接了当地恢复药品，而是那种能够刺激身体的特殊药剂，他体内的化蕴功似乎被生生拔高了两个等级，在身体里疯狂运转，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

　　“多谢，等离开后，我还有点事情和你们工作室商量，也包括三三零工作室。”李渔说道。

　　“什么？”霜降不明所以，“你难道要选择暂时加入我们工作室吗？”

　　“怎么可能，我有不错的队友了，到时候说不得要让你们大吃一惊呢。”李渔笑道，面色红润了许多，不像刚才那样苍白了。

　　“我想找你们大工作室，帮我找一把合适的武器，至于代价，我想你们肯定会喜欢的。”李渔说道。

　　霜降明白过来，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两人转过身去，他们已经不是场上的焦点，斯特兰德将塔特利的身体放在自己身前，用黑夜神教的方式为祂祈祷。

　　“有一天，一名信徒向塔特利祷告，询问神灵是否永生不死，他得到了神的回应。”斯特兰德低声说道。

　　“神明和这方世界同存，世界不灭，则神明不死，神的子民在人间、天堂与地狱轮回，无论生或死多少次，都在塔特利的注视之下完成。”

　　“世界不灭，神明不死，可现在神却偏偏要陨落了，呵，还是祂自己选择放弃了神明的位置。”

　　“我们的世界，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斯特兰德双眼无神，忽然转过头来，看向加尔，“你们魔法师怎么想呢？”

　　加尔有些愣住：“我没觉得我们的世界要崩溃啊，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现在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好像是呢。”斯特兰德微笑着回应，接着变成放声大笑。

　　加尔不明所以，却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却让在场的气氛变得有些悲伤。

　　“我们的神，你们的叛徒已经死去了，现在神教和魔法师，已经没有任何仇恨了……吗？”斯特兰德如释重负地说道。

　　“没人为了复仇而生，两百年的沉寂，我们也只想生存在阳光之下。”

　　“不过……你们做好准备了吗？”斯特兰德似笑非笑地看着老人，两人仿佛经过了几千次博弈，但加尔仍然没猜到他会说什么。

　　不得已，他开口问道：“我们需要做什么准备？”

　　在心中，他自认为刚才输了半筹。

　　“你们做好彻底放弃超凡力量的准备了吗？或者说……以后掌管教区后，不向任何人展示自己的超凡力量了吗？”

　　“这怎么可能？！”一个年轻的魔法师惊叫出来：“我练了这么多年魔法，可不是为了像百年前的前辈一样，隐姓埋名，夹着尾巴做人的！”

　　斯特兰德摇摇头，一脸你还太年轻的表情，看得魔法师心烦意乱。

　　“孩子，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还没明白吗？世界早已不是我们主宰了，个人的超凡力量已经被科技所压服，再强大的魔法师也没法撼动千军万马，更别提和现代武器交锋了，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在无人的时候，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看看组成超凡的部件是否生锈罢了。”

　　年轻人一时语塞，这本该是作为魔法师群体最深刻的认识，在他们成功颠覆仇敌之时，却被所有人忽略。

　　加尔失笑：“你就不能给我们一个幻想的空间？哪怕让我们慢慢发现这个问题也好啊，何必要这么刺激孩子们呢？”

　　显然，他和斯特兰德想到一起去了。

　　“唉，我们都老了，黑夜神教也老了，魔法师也都老了，就算你们用手段让它开始了第二春，火热的也只是对魔法的幻想，而这种破坏世界规则的力量，早已经被人们的思想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当中。”

　　“这就是叶公好龙的道理吧？”霜降心有所感，在李渔身旁耳语。

　　“确实如此，人人都喜欢魔法，人人都幻想自己有魔法，可没人希望别人拥有，这种力量在个体层面的毁坏力量是无敌的，还不如就让它随着历史一同尘封下去。”

　　“这就是黑夜神教主动消减神官名额，让只允许黑衣以上的主教候补学习法术？”加尔对斯特兰德的思想非常认同，但对他的做法却不肯苟同。

　　“我们永远不会放弃自己手中的超凡力量，这才是我们能够绵延至今的倚仗，哪有自断臂膀一说？”

　　斯特兰德晒然一笑，不再和加尔说话，自顾自地面对着塔特利的尸体祷告。

　　“异界来客，塔特利已经死去，我想你们的任务也就到此为止了吧？不如我安排一下，送你们出去？”加尔自动自觉地代入了主人的身份，毕竟黑夜之神已死，魔法师的胜利已经成为定局。

　　“我们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可系统提示音怎么还没有到来？”李渔心中疑惑，按理说自己的任务应该全都完成了才对。

　　转念一想，自己留在身体里的两样东西，很可能才是引起BUG的罪魁祸首。

　　一件是塔特利损坏的虚实之眼，另一件……则是少女安妮残缺的魂魄。

　　在塔特利彻底消亡的时候，李渔的灵视看到了一点点光辉，好像属于那个可怜的小女孩。

　　他赶在女孩的灵魂彻底消失之前，用灵力将其保护住，丢入了异空间当中。

　　“看来小女孩的魂魄里，混入了某些不该进去的东西啊。”李渔摇头，这算是在系统眼皮子下面作弊失败了吗？

　　他将双手背在背后，悄然打开空间，寻找小女孩的魂魄。

　　可少女安妮的魂魄却仿佛和白龙一起消失不见，让李渔怎么也寻找不到。

　　虚空之中，只有那双失去了力量的虚实之眼，静静地漂浮在李渔面前，一黑一白，死寂地看着他。

　　李渔不寒而栗，灵魂怎么会在空间里消散？消散之后又怎么会无法触发任务条件？只有一个可能，灵魂没有消失，而是被人取走，却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正在这时，他终于听到了宛如天籁的系统提示音——仿佛这个任务世界里，系统总是慢上那么一点点。

　　【全部任务已完成，即将离开任务世界，倒计时180，179……】

　　“这么明确给出倒计时的任务还真挺少见的。”霜降笑道，转头对加尔说：“魔法师老爷子，我们离开了，不出意外应该不会再来打扰这个世界了，其实你说的很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危险，不出意外还将会一直存在下去。”

　　“异界旅客也是旅客，来过之后还要离开，只有你们才会把这里当成永远的家，我们不是侵略者，也没法赖在这里不走，也许百年之后，我们会是魔法师群体中流传的新的传说吧？”霜降此刻似乎尤其感性。

　　“听。”斯特兰德忽然制止了想要说什么的加尔。

　　“你听到什么了？”加尔不明所以，还以为斯特兰德快要失心疯了——正常人遭到这样的打击确实也该离疯狂不远了。

　　“我听到了倒计时的声音。”斯特兰德的眼睛宛如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更似一泓清泉，澄澈而没有杂质。

　　在座的，也许只有死去的塔特利能感受到，这个老人已经油尽灯枯了。

　　“一百五十……一百四十就……”老人低声呢喃，“那是神的声音吗？这世界还存在别的神明吗？”

　　“不是，那是一个名为系统的东西，你听到的倒计时就是他发出的声音。”三三零二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似乎也替老人感到悲伤。

　　“其他世界也有神，和你所信仰的没什么不同。”李渔察觉到，斯特兰德在生命的尽头，身体里似乎多了些别的什么。

　　也许那该被称作神性，但李渔更喜欢将他看做是人的超脱。

　　只有超脱于自己的人，才看得到更广远的世界，而不是神创造的天堂。

　　“我们是时候该走了。”照明弹不情愿地说道，他这次来了一趟，什么都没有得到，只看到了李渔的表演。

　　他同样相信，李渔从塔特利的死亡上面收获了最大的好处。

　　他想起了进来之前，自己背后的那位告诫他，这次旅程一定要找到些东西。

　　可惜，照明弹一无所获，而他确信李渔一定找到了。

　　得想个办法从他身上夺回来，照明弹心道，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以及身后人的期待，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四人身上闪起了白色的光芒，这次离开似乎无比漫长，漫长到他们能清除地看到加尔脸上的表情。

　　“斯特兰德呢？”

　　霜降疑惑地看向前方，那个老人已经不知所踪，塔特利的身体坠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跟我们同在。”三三零二和她并肩而行，“你听，斯特兰德成为了新的神，不是塔特利那种意识体的集合，而是真正具有自我意识的神。”

　　“他超脱了自我，成为了世界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