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很调皮。
她在教沐风“摘叶飞花”时总要作出想要示范的动作。
怀朔很慌,连带着沐风也很紧张。而看着二人关切的模样,阿阮多半会咯咯直笑。
最后,阿阮更凭此威胁怀朔,大半夜的又为她与阿狸烤了一条鱼。
由此可见,阿阮自己根本不把自身灵力当回事。
话虽如此,怀朔、沐风二人却并不想阿阮因为自己而折损寿命。
晚上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沐风在阿阮的威胁下也很快掌握了第一个法术。
摘叶飞花,花叶齐飞不光能够杀敌,还能以木乙之气扰乱敌人内息。
仙神的法术果然非同凡响,假以时日这必将是沐风最强的杀招。
如此看来,沐风给阿阮做一段时间的丫环倒也不亏。
这些都是小事,沐风事后却向怀朔第一次透露出了自己的担忧。
五百年的修行即将功德圆满,三年之后沐风便要经历第一场天劫。
在未遇到怀朔之前,生死、成败皆为天数,沐风在人间也是无牵无挂……
然而与怀朔体验到人世间的情爱之后沐风便感受到了一种心悸,仿佛自己被天地所弃!
她是怀朔的贵人,阿阮同样也是她的贵人。
怀朔也相信,阿阮纵然不是巫山神女,也是集天地灵气所生,她比乐无异、夏夷则、闻人羽三人更像主角。
为此,怀朔越发坚定了要保护阿阮的念头,同时只觉自己肩上的压力更沉重了几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当怀朔对沐风有了牵挂何尝不是也被其束缚。
阳寿、天劫面前,皆无撤退可言!
是夜,夫妻二人紧紧相拥,他们大都已经明白,修仙之上动了凡心何等恐怖。
与之相较,阿阮却活的很开心。
哪怕谢衣哥哥已经忘记了她,她也觉得二人可以重新开始。
阿阮的人缘也很好,几乎不到一天的时间便与所有人打成了一片。
她与怀朔之间有秘密,与夷则之间有秘密,与闻人之间同样有秘密,能够相互保守秘密就是好朋友!
待到几个年轻人安静下来,谢衣伫立在湖心岛的一棵桃花树下怔怔的看着中天的那轮明月。
在他身后,屋脊上一团蓝色幽火缓缓飘过,强大如谢衣、阿阮都未能发现它的存在……
与此同时。
北疆上空的流月城神殿议事厅中。
代沧溟行城主之事的大祭司沈夜独坐在高台上,他明明在流月城中只手遮天、把下界众生玩弄股掌之间,在议事厅中却依旧显得十分渺小。
曾几何时,诸神在此商议补天,万头耸动,霓虹弥漫!
那时的盛况早已不复存在……
当初远胜烈山部的古人族也早已泯灭……
流月城、烈山部、最后的古人族也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沈夜闭眼入定,多年前的回忆从脑海掠过,他心神波动,双眉微微颤抖。
雨声淅沥。
噔噔噔,流月城大街上,少年沈夜抱着妹妹飞快奔跑。
城池广阔,他跑了许久,精疲力竭,却仍不敢停下。因为伏羲结界,他们逃无可逃,唯有一刻不停狂奔下去,才能略微感觉安全。
每每力竭之时,低头看一下怀中正在沉睡的妹妹,便又涌出新力。
神农塑像顶天而立,只要置身城中,无论向哪个方向跑去,似乎都逃不出它的阴影。
城中严寒,雨水冰冷。
起初沈曦会小声喊他,后来就没了声息。
少年沈夜不管不顾,认准一个方向狂奔。抬眼望去,流月城边缘已赫然在望,却在这时,前方人影闪动,一个中年男子从虚空中出现,传送法阵在他脚下转动。
“父亲!”
沈夜猝然止步,望着男子。
男子头戴面具,背负双手,冷冷地望着他,一言不发,身上散发出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势。主神殿灯火辉煌,将神农塑像的影子照射到他身上,宛如神农复生。
“我不会回去。”
沈夜咬紧牙关,勉力抵挡来自父亲,不,来自流月城大祭司的威压。
他低头看一眼沉睡的沈曦,原先颤抖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你让开。我要带小曦离开这个鬼地方。”
沈父抬手,光华闪过,沈夜双手空空。一抬头,妹妹已经落入父亲手中。
“哥哥!”
沈曦惊醒过来,小声呜咽:“哥哥……救我……小曦害怕……呜……”
“放开她。”
沈夜一咬牙,双手捏成法诀:“不然,我、我杀了你……”
沈父摇头:“夜儿,你太令为父失望了。”
沈夜发出狼一样的哀号,捏个法诀,灵光怒潮似的涌向父亲。沈父一挥衣袖,“瞬华之胄”环绕四周,一串惊雷爆响,激起冲天烟尘。
尘埃落定,沈夜微微喘息,沈父丝毫未损。
“夜儿,若你肯悔改,为父尚可法外开恩,不追究你打伤守卫、抗命逃遁之罪。莫让为父为难。”
沈夜目眦欲裂:“你做梦!就算是死,我也要带小曦离开这个鬼地方!”
沈父摇头,若有憾焉:“为父对你太过宽纵,才有今日恶果。为父身居大祭司之位,却连你也不曾管教得当,实在愧对城主期望。”
说着,双手施法,沈夜脚下显出重重火焰,毒龙一般将他缠住。
烈火烧灼,皮翻肉卷,沈夜失声惨叫,清隽眉目因剧痛而扭曲。这场雨似乎永无穷极,然而再多雨水,也无法扑灭大祭司点燃的咒火。
隔着雨和火,他听到父亲缓慢而冷定的声音:“若为人上者,不可动摇,不可宽纵,不可不忍,不可不舍,不可妇人之仁,不可拖泥带水,不可心生贪爱。否则,执炬逆风,必有烧手之患。”
仿佛诅咒,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在沈夜耳侧回响。
过了不知多久,沈父挥手,撤去法术,火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沈夜满嘴鲜血,吐出几口血块,方能发出声音:“为什么?在你心里……我们……到底算是什么?”
“夜儿,莫要任性。”
沈父的声音不含任何温度:“如此自私怯懦,成何体统?还不速速悔改,为城主尽忠。”
“哈哈哈——”
沈夜大笑,猛的一拳击打在地上,“为城主尽忠……为城主尽忠!”
他恶狠狠地抬头看着大祭司重复了一句:“为城主尽忠!哈哈哈!”
沈父呵斥:“放肆!起来,跟为父走。”
沈夜抬头望着沈父:“那我求你,至少放了小曦!她才那么小!父亲,求求你!”
沈父无动于衷,淫雨霏霏,沈父伫立如石,宛如一座会移动的神农塑像。
沈夜抱住沈父的腿,雨水打在他脸上,沈夜哑声道:“不管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放了小曦!她灵力远不如沧溟,即便进了矩木也毫无意义!我一个人去就已足够!”
沈父摇了摇头,黄金面具漠无表情,他向沈夜伸出手,缓缓道:“好孩子,莫教为父为难……快过来,听话——”
无边冷雨从天而落,永无休止。
直到一团蓝色幽火缓缓的飘进大殿,深夜这才陡然惊醒,原来是试炼隐蛊的七杀祭司——瞳从下界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