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襄阳府堪称寸土寸金,但依然存在着一些狭窄的角落,用来安置那些没人关心死活的人。
而此时,襄阳府的一条偏僻破败的巷道里,就响起了一声有气无力,却又锲而不舍的惊恐呼声:
“开……开门啊!我要见天尊!我要见天尊!”
小巷里的“住户”们纷纷探过头来,面色奇异地注视着那个衣服破破烂烂,身躯却又毫发无损的公差拍打着巷道当中一间民宅的木门,悄然从他后面聚拢了过去。
这些“住户”全都穿得比他还烂,几乎找不出一件能蔽体的衣服,因为他们是一群乞丐,而这条巷道,正是他们夜里宿眠的据点。
放在往日,这名公差早就一脚踹了过去,然后大声怒骂、嘲讽这些乞丐,若踢翻对方要饭的破碗时还抖落出了几枚铜板,说不得还要将那人吊起来抽打一顿,试试看能不能再从骨头里榨出点油水来。
但今日却有些不同,不仅这名公差完全没了抖弄官威的兴致,这些乞丐也没了往日的畏畏缩缩,甚至还兴奋地从垃圾堆里找出几根折断的铁钎、生锈的柴刀之类的东西。
有个乞丐见到只有自己空着手,连忙爬上旁边的一颗百年老树,掰扯下来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然后笑呵呵地加入了同行的步伐。
“放我进去!我要见天尊!我有要事禀报!”
那名公差一边回头看着逐渐靠拢的乞丐,一边更加使劲地拍起门来,到最后,终于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
“天尊救我!我见到的您通缉的那两个人,就在南门正街的李家大宅门口!救我啊天尊!!”
“唉……”
宅内终于传来了一声叹息,令那名公差不由为之精神一振,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大喊起来:
“天尊!天尊!我向来忠于我教,今日立功不求赏赐,只求天尊救我一命啊!”
那人绝望地听着宅内的动静再次消失,只能背靠着木门,身躯缓缓滑落在地,看着周围傻笑的乞丐们,也渐渐笑了起来。
先是惨笑、苦笑,然后是大笑狂笑,最后也逐渐便得痴痴傻傻,看着和周围的乞丐无甚两样,任由自己被扯进人群,被重重人身遮在最里面。
过了片刻,这群乞丐脚下流出一滩黑色的鲜血,将他们赤裸着的脚底染透,带来了一丝凉意,于是他们借着这丝凉意稍稍冷静下来,心满意足地散开离去。
“赤木道人,请出来一见吧!”
乞丐们正打算躲回他们原本蜷缩遮身的角落里,一个有些热络的声音从巷口传来,顿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纷纷又再探头张望过去。
只见一个掌柜模样打扮的人,昂首阔步地从巷口走了进来,看也不看身边这些臭烘烘的乞丐,径直走到了民宅门口,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在门上叩了叩,既确保屋内的人能够听到,又使得声音不至于太大而惊扰到了房主人。
若尹午能够看见这一幕,哪怕他见识过后世服务员的敬业态度,此时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叹服一声……
……掌柜真乃酒店行业祖师爷也!
乞丐们顿时愤怒起来,他们不憎恨那些家世显赫的达官贵人,也不讨厌与自己“一样穷苦”的普通百姓,偏就厌恶这些明明也没有什么地位,但就仗着有几个臭钱,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商贾。
于是他们再一次的,抽出了更多的破烂家伙什,毫不犹豫地朝那个掌柜头上砸了下去!
没有声响,没有震动,这群乞丐手掌砸到一半便似遇到了什么阻碍一般,停在空中动弹不得,既不能痛痛快快地砸下去,也无法悬崖勒马抽回来。
那名掌柜打扮的中年人头也不回,浑不在意身后有着一群面容狰狞地痴傻乞丐,只是皱着眉凝息听了一会儿屋内的动静,却迟迟不敢推门进去。
见到掌柜一副无视自己的模样,这群乞丐的愤怒愈演愈烈,竭力扭动着身躯,想要将手臂从空中抽出,口中叫嚷道:
“弄他!”
“打死他!”
“我要他的衣服!”
“拔了他的鞋子!”
“我……我要那只白白胖胖的大肥手……”
掌柜困惑地转过身来,看着面前这群群情激愤的乞丐,不由有些疑惑地朝屋内暼了一眼,心想难道动手之前你还要考一考我?
于是他右手划了个半圆,向外一捞,做了个好似伸手要钱的动作。
乞丐们自然掏不出钱来,于是他们只能如同付不起账的顾客那样,羞愧地从店里离去……
然后昏倒在地。
这实在很合理,毕竟在掌柜这里,不给钱,连李一平都要被板砖拍晕。
没了乞丐们的喧哗,掌柜转向木门,再次轻轻叩了两下。
“笃笃。”
这两声极为清脆,回荡在巷道里,令人听了精神为之一振……
就连那些因为被掌柜要钱而晕倒的乞丐,也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他们脸上不再带着傻笑或是厌恶的神情,剩下的只有一片虚无。
所有乞丐的眼神中全都泛着一丝诡异的黑光,死死地盯住掌柜,就连自己双眼眼角、口鼻、耳孔中溢出了鲜血也毫不在意。
掌柜悚然一惊,细细看去,这群乞丐竟是在一瞬间就强行进入了后天之境,只是因为他们此前从未通过修炼拓宽过经脉,所以气血才从脸上窍门中溢了出来。
“这……赤木道人那里有变!”
掌柜反应极快,别说这些人只是堪堪入了打熬气血的门,连正经的后天气血武者都算不上,便是真的来了一群气血武者乃至后天绝顶,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而对于这一点,赤木道人也必然是清楚的!
因此对方弄出这一幕来,根本就是为了迷惑自己,说不得已经走火入魔,准备逃窜了!
掌柜再也顾不得许多,脚尖一点就越过了围墙,丝毫看不出中年发福的迹象。
还没等身子开始下落,掌柜又踏出一条腿,随意在空中一踩!
竟是闲庭信步一般,临空走了进去!
远远的有老人从窗户缝隙里望到这一幕,竟以为是见到了仙人下凡,于是翻箱倒柜找出了香烛蜡油,准备顶礼膜拜。
只是还没等他拜下去,就见到一只金光闪闪的手掌,凭空出现在那位富贵仙人的头顶,一把将他拍进了地面。
老人惊疑不定地看了看手中不值钱的香烛蜡油,又看了看远处不断溅起的灰尘粉末,假装很自然地走到旁边财神爷像面前,虔诚地上了一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