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则翰身为开国元勋和先帝挚友,以豁达疏朗闻名的项国公当年就跟太后很是不对盘,自请去镇守东海,连述职都称病不来,眼不见心不烦。
太后害怕项国公拥兵自重,强行将他独生爱女留在京城为质,父女俩骨肉分离,唐一霜心底对败家太后不光毫无敬意,而且颇有微词,只是不便溢于言表。
“姑娘怎么看?这两件事可有关联?”
“苏内监大概率不是凶手,而是遭人陷害,理当设法还他清白,若是让他含冤而死,这世间还有什么公道可言?”唐一霜停了筷,正色说道。
她虽然不大关心宫闱的逸闻秘史,但博闻广记,知道杀人不见血,让人蒙冤而死的方法有无数种。
“姑娘愿意牵涉其中?”
“有何不可?我又不怕得罪什么人。”
楚爻看着少女明净真挚的双眼,忽然对把她牵扯进来有些愧疚,举起了酒杯,郑重表达了谢意:“多谢姑娘的仗义相助。”
匆匆吃过饭,两人一路直奔苏宅的所在地寿金坊,这里是京城里极为偏僻的所在。
标准的鲍鱼之肆,藏污纳垢之地。
苏宅是租住的一所两进宅院,算是坊间最好的房舍,只是因为破败年久失修,前院里杂草丛生,堆满了杂物,是这一带有名的凶宅。
再加上地段的原因,妥妥是牙行卖不出手的赔钱货。
住在寿金坊的人,和地名恰好相反,既无寿,也不多金。
尽是些满身脏病的老流氓,年老色衰的青楼女,缺胳膊少腿的滥赌鬼。
这些人身上都背着几件亏心事,夜半怕鬼敲门,并不敢住这种凶宅。
是以苏大强就以极低廉的租钱,租住了这间凶宅宅的二楼,举证苏砚群是凶手的,是住在凶宅一楼腿瘸耳背的老鳏夫和对街的从良老妓。
街巷极狭,马车无法通行,苏宅门口有两个衙差看守,正推杯助盏喝的高兴。
唐一霜亮出御赐令牌,又丢了一串青蚨钱让两人打酒吃。
这青蚨钱号称万界通宝,大云朝寻常百姓都随身带着个诸天商城,能买异界的美食,也只能买异界的美食。
只是青蚨钱除了国库有,就是一些游侠儿做位面任务,拿命换来的商城奖励,得之不易,寻常百姓家都设法囤积几个,若是赶上城中流疫,粮食短缺,可以当得大用。
凭空发了一笔意外的小财,两个看守衙差高兴的不得了,听凭两名贵人去询问证人,查看现场,乖乖的不去打扰。
问过证人的口供之后,两人相伴着走上腐朽的木制楼梯,一起去看了现场。
唐一霜为了壮胆,纤柔小手悄悄拉住楚爻衣襟,从腰间摸了一枚夜明珠出来,珠子不大,但是灿然生光,照得斗室皆明。
地上有大片干涸的血渍,仵作拿铅粉描了个倒卧在地的人形出来,空气中有股难闻的铁锈腥气,看起来阴森可怖。
楚爻忽然有了前世玩密室的恶作剧心里,不由自主就想吓唬吓唬身边的姑娘,说道:
“听说人死了第二天的晚上是回魂夜,唐姑娘你要小心些,待在我身边。”
“鬼神之说,虚无缥缈,眼见为真。”
楚爻能感觉唐一霜小手微微发颤,不敢靠近黝黑的角落和打开柜子,强自镇定着心神驳斥他。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个世界不光有鬼,而且还到处都是,只是眼下你还见不到。
楚爻忽然指着窗子,故作惊讶的说道:“你看,窗外那是什么?”
“啊~~~”
怕鬼的唐一霜吓得尖叫一声,赶忙躲到他身后,根本不想去瞧窗边到底是什么。
她柔软的娇躯紧紧挨着他的手臂,香气盈鼻,惹得楚爻有些心猿意马。
他清了清嗓子,沉声安慰说:“别怕,你看,窗上有脚印痕迹,是从外向里的。”
唐一霜知道他是故意戏弄,小拳头愤愤的锤了他肩膀几下,才上前去查看,仔细辨认了一下泥印,说道:
“看这足迹大小应该是成年男子的留下的,像是从……外墙爬上来的,脚印不很新鲜,还沾着些苔藓的灰痕。”
楚爻走近窗边看了看,说道:“苏宅早上就贴了封条有人守着,外面的雪地并没有踩踏的痕迹,这是发现尸体前留下的脚印。”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是凶手的脚印!”
在室内查看一番,没再发现什么疑点,由于密道出口是在项国公府附近,楚爻就以送唐一霜回家为由,蹭她家的大车,顺便讨论案情。
“虽然那老翁和女子都信誓旦旦说看见了苏内监杀人。”唐一霜回忆起证人的说辞。
“这两天下雪,天气甚冷,住在楼下的那个老翁为了取暖,住的是最东首的耳房,屋里没有窗户。”
“他说的听到楼上有人跌倒的响动,凶手飞跑着下了楼梯,他走到街边的大门口,看到了凶手的背影。他患有风湿症行动缓慢,照他的步伐走到大门口,估计鬼影子都看不到。”
楚爻点点头,跟着一起分析:
“住在街对面的老妇,看人时双眼时常眯缝起来。”
“我试了试她视力,在黑夜中五步以外就看不清手指,以她住的屋子和苏宅窗户的距离,根本不可能看清真凶长相。”
“是了,这两人说话都漏洞百出。”
唐一霜双目明亮,赞许的看着他,想了想,又说道:
“证物我见了,那锦囊和春日宴上太后给发的一模一样,里头装着笔锭如意的小金锞,但是凶案那一枚里头空空如也,连散碎银子都没。”
“这就奇怪了,这金锞是今年宫中新制的,不是坊间常见的花样,莫非是真凶拿走了?”
楚爻循循善诱的提醒,“而且刚才窗台上的鞋印花纹少见,倒像是赌坊小厮们穿的那种,明日不如找人去查问一下。”
不能再说下去了,这个凶案剧情楚爻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真凶叫啥他都知道,只差爆身份证号了。
长路漫漫,马车不知不觉就到了项国公府,楚爻掀开帘子跳下车去,拱手说道:“想必姑娘一定能查明真相,我在此先替砚群谢过了。”
他天生一副绝好样貌,站在雪地中,夜风猎猎吹动衣袍,仿佛随时要羽化当仙而去,是每个少女都会怦然心动的少年郎。
“你的袍脚和靴子上沾了不少灰,来的时候恐怕路不大好走,带上这个照明吧。”
唐一霜深深看他一眼,信手一抛,将刚才的用来照亮的,价值连城的那枚夜明珠丢给了他,就放下了帘子。
“获得东海夜明鲛珠一颗。”
楚爻掂了掂珠子,猜出了少女没说出口的心思,笑了笑,说道:
“我还欠姑娘买螃蟹的方子,还有另外一样薄礼相赠,只是今日来的仓促,不曾带在身上,不知何时能再与姑娘相见。”
“听说今年正月十五,花萼相辉楼前,会放飞灯盏为天下社稷,万民安康祈福,我那天也要去为父亲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