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睡了一觉，但我的头脑并没有因此变得清醒，眼前还是一片漆黑，而我正在不停下坠。

　　这里是混沌，布满危机，没有秩序，唯一的规则也在起源神大战中暂时死去。

　　我听从梦的指导，缓慢调整呼吸，努力使自己心情平静。果然，我很快就身体停止了下坠，视野也愈发明亮。

　　我落在了一条狭窄的石桥之上，也许都不算石桥，只是一条连接两座大山石阶，两侧往下是被血红的雾气笼罩的山壑，深不见底。

　　这里的天空是暗红色的，没有外界如恒星那样的光源，甚至没有光，因为我看不到我的影子。即使我尝试用手掌将眼睛遮住，也能观察到手掌的掌纹。

　　“Hello，快醒醒。”我晃了晃手里的小家伙，后者发出清脆的电子音，这就算启动成功了。

　　我留意了一下时间，上一次见到梦的时候我睡了四十个小时，而这一次见面的时间比较短，只过了十个小时，按照原来世界的时间计算，现在应该已经是第二天天亮了。

　　这点时间够星把整个奥拉星掘地三尺了吧……我叹了口气，星是个乖女孩，但也曾经一意孤行，做了一些坏事。要是星真打算这么干，希望女人能阻止她。

　　说起女人，不知道她现在睡醒了没有，是不是正和星一起满世界找我呢？以她的商业头脑，知道马上要发生战争，现在囤积物资以后肯定能大赚一笔吧……不过嘛，她绝对不是那种发战争财的人。

　　“Hello，打开探照灯。”我对“Hello”命令道。

　　“Hello”打开内置的光源，光线照射到我的手臂上，依然没有留下影子。我将胳膊拿开，顺着光线移动，在达到某个距离的时候，光线不见了，就像是被这里的空气吞噬了一样。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吞噬光，那么这样东西在正常人的眼睛里一定是漆黑的……就像我刚进入混沌时所看到的一样。那么现在我面前看到的这些景象又是从何而来呢？我懒得去细想，反正混沌和原来的世界本就不能一概而论。

　　“Hello，分析环境。”

　　虽然比不上星际探员所携带的专业的环境探测器，但“Hello”具备的环境探测功能可以在奥拉星内部发挥作用，就是需要更长的时间。大约过了五分钟，“Hello”的晶屏上出现了我需要的混沌的环境资料。

　　“温度为零度，光线为不可见，空气中氧气浓度为百分之四十，干燥，低重力……”

　　令人诧异的是，这里空气中的氧气浓度很高，可这里既没有光，也没有看到能光合作用的绿植。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会加速人体新陈代谢，容易使人产生困倦。除了氧气之外，空气中成分最多的不是氮气，而是氦气，这种气体性质稳定，没毒，不过在有生命体存在的行星上比较稀少。然后是少量的氢元素，基本是水汽。

　　此外，也许还有“Hello”检测不到的元素存在。

　　环境暂时分析完毕，接下来就是要往哪边走的问题了。

　　我反复观察着石桥两端的大山，尽管外形上有差异，但给人的感觉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是要我跟着直觉选一条路吗？等等——

　　我将视线往上平移，观察暗红色的天空。

　　两边天空颜色的深浅不一样，一侧偏暗，一侧偏亮。混沌之中没有特别的标志性景观，这似乎能当成一个不错的，用来判断方向的方法。

　　该往哪边走呢……我看了一眼天空偏亮的方位，虽然说是偏亮，但因为还是血红色的天空，并没有给人安全的感觉。至于偏暗的方位，那里似乎象征着更深的混沌。

　　——————

　　我选择了听从自己的直觉，走向偏暗的那一方。石桥狭窄险峻，不过一路都是笔直的，到达山脚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而在我快要到达山脚下的时候，石桥一侧传来了巨大的声响。即便是在低重力下我也能清晰的感觉到脚下在震动，那股震动的节奏十分规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朝这里靠近。

　　我不敢多做停留，于是加快了脚步。当我终于跑至山脚下的时候，那个庞大的身躯也逐渐现身了。

　　那是一个拥有赤红色毛发的独眼巨人，身形几乎和巨人山脉的守护者相仿，它的下半身埋在了血红色的雾气之中，因为混沌之中没有影子的缘故，这个生物的出现显得那么不真实。我急忙藏找了一块巨石用于藏身，它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只是用身体撞断石桥便朝着另一边走去了。

　　混沌中出现这种怪物没让我觉得意外，毕竟在起源神大战之前，奥拉星对混沌的探索程度几乎为零。

　　记得以前在艺术之都参观的时候，艺术馆的馆长阿提斯特先生向那时还是小孩子的我介绍恐龙时说，富氧环境中更容易培养出巨型生物，那么面前这个红毛巨人就是混沌生物吗？

　　看着巨人逐渐远去，我松了一口气，从石头后面走出来。

　　“哇噢！”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谁……谁在说话？！！

　　我朝四周望了望，石桥断裂滚落的隆隆声让我没法判断这个声音的来源。

　　“别紧张，是我啦。”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这种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梦？！！”我满脸惊讶，但不知道应该看向哪里。这一招虹和愚者在太空交手的时候用过，由于真空无法传声，她们把各自要说的话直接传到对方脑子里。

　　“你在哪？”

　　“我在你的心里。”

　　什么土味情话……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啊。”

　　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能想象出她此时的表情。

　　“你为什么可以和我说话？还有，你就不怕那个巨人也听到吗？”

　　“因为我还留在你的心里啊。”她打着趣，“而且我们现在说的是悄悄话，别人是听不见的。”

　　这句话是不是有语病来着……

　　“你很害怕那个巨人吗？”梦问。

　　“我可不敢招惹它。”

　　“可我感觉那个巨人还没有你梦里曾经面对过的对手厉害啊，”梦说，“你以前梦见过一座吐火的无头骑士雕塑……”

　　“你说的那个是战王貘，我遇见过的敌人大部分都不如他。”我解释道，“不过，你为什么这么说，你刚才不是也‘哇噢’了吗？”

　　“我只是觉得它长的很高啊，比摩天轮还高。”梦说着笑了一下，然后建议道，“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我又不会飞……”

　　“我帮你。”

　　“唔？！！”

　　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托住我，将我抬到半空。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双脚离地面越来越高，心里只想着：我去，有这能力你不早说？！！

　　“怎么样，要跟过去吗？”

　　“不用了，”我连忙摇头，“能把我送去这座山的山顶吗。”

　　——————

　　不能就早说啊……

　　我奋力攀上一块岩石，成功抵达了高处。

　　“快到山顶了，加油。”梦继续给我打着气。

　　“我知道……”我喘着粗气，倚着一块石头坐下。看着在峭壁上擦伤的手掌，不禁回想起梦刚才的话。

　　“这里的海拔每升高一尺，对身体的负担都会加重一分。”

　　不论是陡峭的山崖还是曲折的斜坡，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都是绝对的煎熬。也许在常人眼里只有数十米的高度差，但却花费了我大量的时间。

　　我用衣袖擦干了额头的汗，还有手上的血。

　　只剩最后一点距离了，说什么都要坚持下来。

　　我扶着岩石站稳，慢慢向着山顶走去。这条山路上满是细滑的石子，稍有不慎便会跌落。

　　“要不再歇一会儿吧？”梦提议。

　　“我已经耽误了够久了……”我抓住上方的岩石，慢慢撑起身体，双肩感觉到的压力仿佛有千钧之重。我憋住一口气，卯足了劲，抻直手臂，才终于抵达了岩石上方。

　　我躺在岩石上，望着暗红色的天空，说不出来一句话，只觉得两只胳膊从筋脉到骨髓都只有疼和麻。

　　“你还好吗？”梦有些焦急，“你现在必须马上调整呼吸，不然会缺氧的。”

　　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回答她了。

　　我慢慢闭上眼睛。

　　“醒醒，快醒醒！！！”

　　我感觉有人在拍打我的脸。

　　我猛地抓住那只手，接着就看到了梦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露出惊慌的表情。

　　还是血红的天空，还是没有影子的世界。

　　怎么回事……

　　“你怎么又睡着了。”梦苦笑起来，和之前见到我时的惊喜不同，她此时的神色看起来很悲伤。

　　我这是在做梦？

　　我尝试着动动嘴。

　　“梦，这是怎么回事？”

　　“你累晕过去了。”梦说。

　　“这里是？”

　　“这里是你的梦境，场景是你刚才爬上来的山顶。”

　　果然是在梦里啊……我坐直身体，正准备爬起来，却被梦按住。

　　“嗯？”

　　“先别着急活动，你应该看一下这个。”

　　她说着让开了身体，紧接着，我看到了原本被她挡在身后的巨大黑色漩涡。那个漩涡足足有数百里远，它似乎就是导致一侧天空变暗的原因。

　　“那个就是连接混沌和原来世界的裂缝吗？”

　　“抱歉，我也不知道。”梦说，“但是那个裂缝的周围有许多混沌生物正在靠近，因此你不能在梦里停留太久，你必须马上醒过来。”

　　“可是，呃……嗯？”

　　就算你让我马上醒过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醒啊。

　　“这个好办。”

　　梦突然抱住我，这个距离我能嗅到她身上的味道。

　　“梦？”

　　她没有理会我，而是用手拖着我的身体来到了悬崖边。

　　等等，她该不会是要……

　　梦这个时候显然忘记了她所创造的梦境有多真实，以至于我醒过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冷汗。

　　——————

　　我猛地坐直身体，脑袋还轻飘飘的。

　　记忆中的最后一幕，是我被梦从山顶推了下去，推向深不见底的崖谷。

　　我的身边就是悬崖，我按耐不住好奇，往下方看了看。因为我是刚从山路和峭壁一路爬上来的，对下方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就好像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感觉好点了吗？”梦还在心里和我对话。

　　“你快吓死我了。”我按住额头，试图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忘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梦好像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行为有点过激。

　　“我在你创造的梦里填饱肚子，现实中也不会感到饥饿，那我问你，我要是在你的梦里受了伤，或者干脆死掉了……”

　　“我绝对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梦肯定的回答道。

　　可它刚才差点就发生了……算了，还是先看看眼前的状况吧。

　　我慢慢爬起身，经过刚才一小会儿的沉睡，我身体的负担好像减轻了不少。原来沉积在身体上的压力，不知道是消散了还是被我的身体适应了，总之我的行动还算正常。

　　然后，我在梦里看到的那道巨大的黑色漩涡，现在就在远处，吞噬着周围光。仔细观察一下，这道漩涡看起来和愚者他们离开银河核心时穿过的漩涡非常像。

　　可我记得那个漩涡被虹用开天斧毁掉了……莫非那就是我被送到这里来的原因？！！

　　事情逐渐明朗起来了，目前的问题只有一个，如果现在穿越那道漩涡，能不能返回原来的世界？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去尝试才能知道了。我望向那道漩涡，正如梦所说的那样，混沌中，有许多生物正在朝那道漩涡靠近。它们有的和之前见过的巨人一样在群山间行走，有的像一团雾气一样在空中漂浮……但不论哪一种，它们的方向都是一致的。

　　“梦，能把我送过去吗？”

　　“抱歉，距离太远了，不过我可以先把你送下山。”

　　“多谢。”

　　“你可要想好了，”梦突然换了一副口吻，“你要是下山了，再想回来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总得试试。”我面对着远方的漩涡，随后走到悬崖边上。要是一直待在这里，别说阻止战争发生，战争真的发生了连个观战的位置都没有。

　　“那就跳下去吧，”梦说，“我会接住你。”

　　那不是你把我送下去，那是重力把我送下去……我在心里吐槽着，不过心里还是很感谢她的帮助。

　　“来！！！”我一跃而起。

　　这大概是我一生中做过的最大胆的决定之一，不是之前那种轻飘飘的缓慢坠落，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身体正在加速下坠，山顶离我越来越远。

　　“顺风车来了。”梦突然开口。

　　“什么？”

　　我还没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个巨大的怪物便从我身下经过，梦使用力量拖住我的身体，我趁机抓住怪物身体上裸露的骨刺，成功在怪物身上站稳。

　　“这特么的什么玩意儿？！！”我终于看清了怪物的全貌，那是一条巨大的骨蛇，可能是由于长年在地上爬行的缘故，通体被灰尘染成了黄褐色，但稍一用力便能在黄褐色的骨刺上揭开一块白斑。骨蛇全身上下看不到一块完整的血肉或者神经组织，看起来就像小说里的不死族怪物。而我所站立的“身体”，则是这条骨蛇脊椎的一部分。

　　不过比起骇人的体型，这条蛇还活着的事实显然更让人害怕……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巨蛇的身躯在群山之间盘绕，行动比想象中的更加迅捷，行动方式和普通的蛇差不多，但是骨蛇没有鳞片，它用骨刺来替代腹鳞进行移动，这显得这条蛇的行动看起来更加怪异。不过鉴于这条骨蛇同样是朝着漩涡前进的，就暂时不离开这个免费的“顺风车”了。

　　为此我保持同一个姿势长达数个小时，期间一直牢牢抓住骨刺不敢乱动，生怕骨蛇一不小心就会把我甩出去，而骨蛇似乎也一直没有发现我的存在，任由我留在它身体的骨缝里。

　　眼看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我也在寻找合适的下车位置。

　　“该离开了。”梦提醒道。

　　“嗯，我先看看哪里适合……”

　　我的话还没说完，骨蛇便猛地跃起，试图飞跃一座峡谷。毫无预兆的事情发生了，从峡谷的下方伸出一条巨大的手臂，牢牢抓住骨蛇的头部。

　　因为惯性的原因，骨蛇的身体继续往前移动，整个世界顿时天旋地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