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还乡(三)
看到那两个任务,阎空正想琢磨一番,眼前的景象却瞬间扭转模糊起来。
脑中也仿佛被人用棍子用力搅动着,剧烈的疼痛差点让他当场抽过去。
“有80%的痛觉削弱,还这么带劲儿么!”阎空闭上一只眼,另一眼撑开一条缝隙,强忍着痛楚,想分辨眼前扭曲的景象。
然而,当他的视力逐渐恢复,耳边也不再传来那种嘈杂的嗡鸣声时,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已不在屋内。
“幻境?瞬间转移?”阎空警惕的望向四周,他正站在一条破旧的街道上,路旁伫立着两排低矮的房屋,由于天色已暗,只余斜月高悬,因此家家门户紧闭。
然而,正打量环境的阎空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眼前的景物似乎比正常情况高出不少。
“是我的身体缩小了?”阎空立刻伸出双手看了一眼,“这明显是少年的手掌,而且连衣服都改变了,莫非我又穿到哪位仁兄身上了?什么情况,这剧情是不是太意识流了一点。”
抱怨了两句,阎空环顾一圈,抬脚朝远处的小巷飞奔而去。
“不过,这些房子看起来都有些似曾相识啊,不就是白天我路过的地方么。”阎空心中猜测道,“但看起来要比白天看到的房屋新了不少,难道是回到过去了?若是如此,这也能解释我身体的变化了,如果现在真的是八年前的某个晚上,那时的‘我’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而已。”
思索间,小巷近在眼前,阎空脚下用力,快步窜入巷内,然而,当他躲进阴影的那一瞬,他的眼神忽然一变,脚步也是一停,紧接着,这货扶着大腿就是一阵猛喘。
“嘶哈——嘶哈——,我去!没料到啊,变成小孩子之后,连体能都下降这么多了么?”过了一会儿,阎空直起身子,不爽地念道,“以我这副身体,跟【捉迷藏】里的「鬼」正面硬刚就是找死啊。
怪不得系统给出捉迷藏这种提示,搞不好「鬼」的体能、速度、战斗力,甚至是数量都远超于我。”
再次喘了几口气,阎空咽了口唾沫,继续走动起来,“不过,既然是捉迷藏的话,那我现在应该还有一段可以寻找藏身处的时间。
如果这里真的是八年前的场景,以古代的建设速度来说,房屋和路线的变化应该不会太大。
既然如此,我起码有三个地方可以用来确定自己的方位。”
说着,阎空穿梭于各个小巷之间,终于在找到一条主干道后,看到了小镇的大门。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在来到这里的过程里,他凭借惊人的空间想象能力,摸清了小镇的布局。
两条相互交叉的主干道将小镇分成四分,其中还有若干支路贯通各处,由于整个小镇的房屋错落有致,因此记忆起来倒也十分方便。
“就算没有一开始就意识到这里是最开始的小镇,在路上耽搁点时间,找到这里后也该意识到了……”此刻,阎空已经站在大门下朝远处的山道望了过去。
蜿蜒小路上连成一线的火光,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危机。
除了确认「鬼」到达的时间,根据白天记下来的路线,阎空也能轻而易举找到那个挂着红灯笼的宅邸,以及自己的屋子。
“那个女孩,应该就在那个宅邸里……
结合那只被暴力弄坏的手镯,我现在所在的时间点,大概率是在‘那件事’发生的前夕,也正是那件事发生后,才会导致‘我’的失忆,以及小镇的异变。”
阎空敲了敲额头,好让因剧烈运动,而有些昏沉的脑子运转起来:“在我遇到的所有人里,只有那个女孩最为特别,不但对我没有丝毫敌意,还明确表现出想要被拯救的心情。
换言之,小镇能以这样一种奇异的方式继续存在,其原因很可能她拥有某种超自然的能力。
因为她一直等待着‘我’的到来,这份情感在投射在那些人偶身上后,就会转化为「欢迎我」的过度热情。
但那群想「让我看见它们」的鬼物又是什么情况,它们对我的恶意显而易见,难道还有另外一股力量参与其中,还是‘我’做了什么让它们无比愤怒的事情?”
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阎空继续念道,“而且,那条支线任务也有些奇怪,表面上看,只是给玩家做「选择」的机会,但仔细想想,现在我不就是在代替当年那个少年做选择么。
难道这就是「轮回」的含义,不断被拯救,又在事情出现转机的前一瞬,跌入深渊,重复绝望的经历?”阎空皱了下眉。
“不过,从玩家的角度上来讲,若是放弃她,确实能增大我通关的可能。
带上她,便会增加躲藏的难度,增加不少不确定因素,但会获得和危险相对应的奖励,但那个少年,当时又做出怎样的考虑?”
念及此处,阎空转身沿记忆中的路线快步离去,“而且,既然女孩的手镯出现在我家的床下,其上的灼烧痕迹也预示了女孩的结局,说明单纯的躲藏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
在我实力不足的情况下,放弃她,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
虽然顾言变成了十四五的少年,但在两条小短腿的飞快摆动下,他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抬头看了眼房屋,虽然没有那两盏红灯笼,外门也有些许差别,但阎空依旧能确定,这就是白天吴伯第一次带他到达的地方。
“不过,既然有奖励的话,试试也无妨……”阎空这样对自己解释道。
尝试性的推了推房门,没锁,又小心推开一条缝隙,确认没有奇怪的玩意儿四处游荡,阎空立刻推门而入。
然而,在他闪身入屋,准备四处查看的刹那,却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心脏骤停。
“霍~怪不得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原来全挤在这儿了么。”阎空嘴角微抽,两条小短腿都在抖啊。
他的右手边,密密麻麻的人影围做一团,虽说阎空进来后,他们没有一点动作,面上也是毫无表情,如同木偶一般,但所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的盯住了他。
“瞪我干嘛,反正你们又搞不了我,就是有点吓人而已~”阎空自我安慰了一下,深吸了口气,便用力挤进诡异的人群里。
“喂~小丫头,你就在里面吧……还叫了这么多人守在这里么……啧,话说扒拉起来还真有点费劲呢。”确认人偶不会动手后,阎空的胆气一下子上来了,但见其一脚蹬开身前的人偶,气定神闲道,“不过!别慌,我马上就过来了,虽然我也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但情况紧急,就将就一下……吧!”
话音刚落,阎空的一只手终于穿透拥挤的人群,摸到空处,奋力一挤,终于闯进人圈之中。
此刻,阎空的状态近乎筋疲力竭,连身上的衣物都被汗水浸透。
“呼~这小子完全没有锻炼过身体吧,就这种体质,同龄的我都能乱干啊。”阎空的剧烈喘息着,随口抱怨了两句,但他狼狈的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
“久等了~我来了。”
面对抱膝蜷缩在一个大人脚下微微颤抖的少女,他如是说道。
“是你嘛,小空?”少女抬起满是泪痕的俏脸,眼中却充斥着淡淡的恐惧。
“虽然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不过,也差不多。”阎空挠了挠头,看了看已然暗下来的天色,伸手催促道,“跟我走吧,有坏人来了,趁还有时间,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闻言,少女的眼睛明亮一瞬,又忽然暗淡下去。
“两个人……是逃不掉的。”女孩摇了摇头,单薄的身体蜷缩的更紧了,她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放到阎空手上。
“快跑吧。”女孩柔弱的笑了笑,“你不是一直想到外面的世界看看么?去吧,一定要活下去啊……”
“什么?”听到这儿,阎空愣了一下,“不应该啊,她怎么会拒绝呢?难道所谓「轮回」里,那小子根本没有出现?
而那枚床底的玉镯,也说明她是在那里遇害,可现在……不对!”
阎空意识到了某种可能,心下一惊。
“你手上的玉镯,还在么?”阎空蹲下身子,开口道。
“嗯?”闻言,女孩的小脑袋一歪,随即笑道,“当然啦,这可是你送我的哎,我怎么会弄丢呢?”
说到这儿,女孩俏脸一红,慌忙摆了摆手,“当然了,不是因为是你送的才会好好保管的哦,那……那个……礼物嘛,好好珍惜也是理所当然的……”
女孩嘟囔着低下头,两根细葱似的手指搅在一起,似是忘记即将到来的灾祸。
“那为什么不跟我走呢?”阎空蹲下来,轻声问道,“是在担心些什么么?”
“不知道~”女孩想了想,小巧的琼鼻皱了皱,“就是感觉,两个人一起跑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是……这样啊……”听到这话,阎空眉毛一挑,但面上却是露出颇为自信的表情。
“放心吧!”他忽然起身,拍了拍胸口,以一种略显夸张的表情说道,“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真的么?”
“那是当然的啦!”迎着女孩疑惑的目光,阎空毫不犹豫地回道,又蹲下身,平视着少女,看得她双颊绯红。
“跟我走吧。”他的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
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女孩怯生生的将纤细的小手放在他的掌中。
“那……你要说到做到哦~”
“啊,一定说到做到。”阎空笑了笑,将女孩拉了起来,待他转过身时,众人偶不知何时已然让开一条道路。
天色,愈发深沉,阎空默默算了下时间,“勉强够用。”
他垂下眼睛,偏头笑道,“要跑起来啰,能跟上么?”
“嗯!”女孩犹豫一瞬,随即重重点了点头,“我会跟上的!”
“好。”
说着,阎空迈开双腿,不时留意着女孩的情况,并逐渐加速起来,当二人迈过门槛的那一刻,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若汐小姐,就拜托给您了……”
“胡伯?”顾言在转弯的刹那回望一眼,却见之前的人偶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身着靛青长衫的身影留在原地,正是之前作为顾言引路人的胡姓老者。
只见他此时长着一张有些惊悚的狐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也生满了短毛,分明是妖物的模样。
但他看向若汐的一双兽瞳里,却满是怜惜。
人型的狐狸朝顾言深深作揖,下一瞬,他的身体却好似被烈火灼烧一般干枯下去,短短数秒就化为一阵飞灰。
而雄伟的宅邸,也逐渐冒起熊熊火光,将剩下的一切彻底吞噬。
“狐狸……原来如此,若汐果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类啊。”阎空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亲眼看着熟知的一切被毁灭殆尽,这到底是怎样的绝望……”
阎空思索一瞬,心中有了些许猜测,某些存在无法彻底消灭她,便通过某种方式,把若汐封印在痛苦的记忆中,以消磨她的力量。
虽说每一次轮回都会重置记忆,但重复了无数次的痛苦,却依旧在她的潜意识里刻下恐惧。
因此在阎空出现时,才会表现出那种莫名的心悸与抗拒。
踏——踏——
远处,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来,那是坚硬的蹄铁和地面碰撞才会产生的声音。
“他们来了。”不知为何,虽然从未听到过那种声音,若汐却是下意识的紧握阎空的手掌,声音也是止不住的颤抖。
她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更无法理解自己口中的“他们”到底是谁,但这并不妨碍一股极大的恐惧捏住了她的心脏。
“别怕,我们会没事的。”阎空一边安慰着,一边分辨着眼前的道路,力求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中。
随着马蹄声的响起,整个小镇都仿佛活了过来,哀嚎、狂笑、怒斥、求饶,充斥每一个角落。
无数狂乱的鬼影闯出房门,肢体残缺,造型奇诡,但它们仿佛都看不到二人一样,只是哀嚎着朝四处逃窜。
正当阎空暗自庆幸,拉着若汐拐出一个小巷之际,之前见过的那只,如同缝合怪一般的怪物哀嚎着朝他冲了过来。
计算了双方的距离和速,度阎空神色一冷,伸出空余的手掌,准备用自己唯一的技能放手一博!
然而!
“离开这里!他们过来了!离开!从旁边的小路离开!”
怪物口中发出的,并非毫无逻辑的嘶吼,而是无比恳切的警告。
“什么?”没有多想,阎空瞬间一个急停,抱起忍不住惊叫一声的若汐,顺势冲进怪物所指的巷口。
不等他跑远,后面传来诡异的声响,那是利刃撕开皮肤与血肉,斩断坚硬骨骼的声音。
“啧,都烧了这么长时间了,居然还能跑么……待会儿试试刘大人新研制的燃烧剂吧,看看效果如何。
话说……刚刚跑过去的那两个……是小孩子么?”
当阎空跑出一段距离后,一个沙哑男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音量虽小,却异常清晰。
“被发现了!”阎空沉下眼眸,没有放下若汐,脚步不停,抱着她继续往不远的目的地跑去。
女孩的双手环绕着阎空的脖颈,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释放内心的恐惧。
“就快到了!快到了!”阎空心中快速念道,“只要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