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吧台后自己最熟悉的位置上,西泽静静听着雷雨中那缕细若游丝的脚步声。杀死特洛伊的凶手正离酒馆越来越近,西泽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他能做的只有拼命思考,然后等待。事实上,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也不多了。
“啊,外面雨真大,有人吗。”
几乎是推门而入同时,披着斗篷的危险人物便将斗篷解开扣子准备脱下。在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绷着的店长来看,那人这般放松的举动可以说是极不明智。令西泽感到惊讶的事情从现在才刚刚开始,待到那人完全将斗篷脱了下来,他才发现藏在斗篷下的是位将棕色长发束着单马尾,英气十足的美丽少女。从她的银白链甲来看,她似乎是附近教堂的圣职者。少女个头不高,身材却显示与年纪不相符的丰满,根据圣堂下发的要求,公国所有圣职人员的制服都是走的严格的禁欲风格,但就算是那种麻袋一样的衣服,穿在这位棕发少女身上依旧令人赏心悦目。
与浑身湿漉漉的特洛伊不同,得益于附加过特殊术式的斗篷,少女身上一滴雨都没有沾上。
西泽没有去迎接客人,他正坐在吧台后面,手中紧紧攥着火铳。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少女脸上挂着副阳光而充满朝气的笑容。若不是亲眼所见,西泽怎么都不会把她和雷雨天中砍下特洛伊脑袋的杀人凶手联系起来。
“要喝些什么吗,加了朗姆酒的咖啡如何?很适合这种鬼天气。”,几乎相同的开场白又一次被西泽丢了出来,他承认,这是自己的恶趣味。但也只有用这种无聊的方式,他才能能逼着自己记住那个已经在暴雨中消失的名字。
“啊,我可没到能饮酒的年纪,加了糖的热牛奶就好。”
少女下的单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饮品,就算是西泽一个人也可以完成,单从这一点来看,他倒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为客人准备饮品就意味着西泽要离开自己的座位,离开座位就意味着他再不能隐藏自己手中正握着的东西。考虑到自己这条命可能连最后的一点保障都要丢掉了,西泽认为自己现在应当把能问的问题问完。
“你为什么要对那个人这样。”
听见这个问题,棕发少女愣了一愣。
“你都看到了?”
“对。打算灭口吗?”
西泽死死的盯着坐在他对面的少女的反应,攥着枪的手里已经满是汗水。
“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吧,我不是你的敌人。”,仅一眼就从对方的动作中判断出他留有后手,如西泽所想的一样,他面前的少女是位很危险而强大的存在。作为一个酒馆老板,西泽认为不去招惹那棕发少女才能称得上明智,但除去“酒馆老板”,他还记得自己曾是一位冒险者。虽说那几年的生活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但西泽清楚,那些带着荣耀与梦想战斗的冒险者是绝不能容忍自己的朋友就这么不明不白消失的。
“我想知道,你杀掉我客人理由。”
“那不是人,一条使徒的走狗罢了。公民,你应当明白对异端施以审判是圣职者的职责。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被你指手画脚?”
“你在跟我扯什么犊子?他是我酒馆的客人!刚刚还跟我聊得很开心的朋友!我要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就算他已经死了我也想他死个明白!”
那圣职者终归还是个孩子,如白字般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在被情绪激动的西泽质问一番后,认为自己理亏的她就慌慌张张的把自己知道的和可能知道的事情都告诉西泽了。
“我无权给你查看教会的档案资料,但我可以用自己的名誉与信仰向你保证,那个自称‘医师’的人可能与使徒有联系。”
“可能!仅仅是可能!?”
“除此之外,我们可以确定,他并不是阿拉德人。”
“然后呢?”
“就是这样。”
“就以这样的理由杀了他?”
直至此刻,棕发少女才反应过来。自己隶属圣堂教会,是为守护整个阿拉德大陆的安定而战的异端审判官,而正大声斥责自己的酒馆老板,不过是大陆随处可见的无趣凡人,那种为了自己的利益奔波劳碌了一辈子也才现在这幅德行的可悲蝼蚁。
“这样的理由已经足够充分了,公民!如果你不尽快闭嘴,我将把你的名字也贴在异端审判榜上!”
“连给他个申辩的机会都没有?我明明看见他直到死之前都在对你说些什么!”
正在少女心中架起的天平,西泽可不知其一丝一毫。作为一个简单到纯粹的愚蠢家伙,他才不管自己正面对着些什么牛鬼蛇神。将该听的话听进去,把该说的话说出去——这就是他正思考的全部了。
“神给予我清除异端的职责,却没要求我去听野兽狂吠。我不明白,公民,你的酒馆为什么要接待罪人。”
“罪人?”
“异界人。”棕发少女看清了蝼蚁眼中的迷茫,随即换了个说法。
“呵!异界人!听听!多么傲慢的说法!千人千面,你又怎能知道自己的刀下鬼是些什么样的存在?难道你们的神渴求是这么一场披着‘异端审判’皮的种族屠杀吗!?”
“愚蠢的凡人啊,神当然给了对这一切的评判标准。”听见西泽态度极其恶劣的问话,自始至终保持和阳光笑容的棕发少女,竟从精致的面容上挤出了那种充斥着暴戾之气的邪笑。西泽发自内心的认为,这样的表情出现在杀人狂身上可比“圣职者”合适的多。
“在它们踏入阿拉德的那一刻起,那些生物的命运就只剩下成为碎肉了。”少女最终说出口的,竟是这样残酷的发言。
直到此时,西泽才意识到,特洛伊为什么就算在那种时候都不忘让伶星先回房间。除此之外,他终于明白,那圣职者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