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挂着205门牌的房间前,特洛伊极其平常的敲了敲门。
房门打开的格外迅速,让特洛伊不禁怀疑,有人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这倒也没什么好惊讶的,面对那位吟游诗人,无论发生什么特洛伊都不会感到奇怪。
“您好,请进吧。”
开门的是位女仆打扮的年轻人。白发红瞳,肤色苍白,面容精致却总有些奇妙的违和感,个子与身材矮小的特洛伊差不多一样。作为对炼金术略有了解的人,特洛伊清楚,其除了身高以外,她所有的外貌特点都是炼金生命的标准模样。
作为自然诞生的物种,人类的左半张脸与右半张脸有微妙的不同。这一特性,炼金人偶并不具备。
“您好,请问这里是爱丽丝大人的住所..”
特洛伊话没说完,就被女仆打断了。
“我知道的,请您先进来吧。”
说着,女人将拖鞋摆在了特洛伊面前。
“...都不问我来历的吗?”
“不需要。爱丽丝大人说过,今天会有位很特别的客人来访。我的任务,只是将您带到她面前而已。”
“哇,那还真是非常感谢呢。”
在那位传说级的占卜师面前,特洛伊知道客气也只是徒增麻烦罢了。想到这些,他便停止了无意义的询问。并在换鞋之前,将自己带的那袋橘子递到了女仆手中。
“这是?”
“总感觉空着手不太好。要是不需要,就还给我好了。”
思量再三,女仆十分郑重的将橘子双手捧着还给了面前的古怪男人。
呆呆的望了女仆好一会儿,特洛伊最终还是极其尴尬的收下橘子,拎着它们跟在女仆身后灰溜溜的走进玄廊。
与魔法师公会的大部分房间一样,爱丽丝的住处也是一栋相对独立的建筑。通过房门上施加的空间魔法,与本部二层的长廊相连。也正亦如此,她住处的宽敞程度,已超脱了“房间”的层次,仅次于“壁炉与甜酒”所在的二层小楼。
但“壁炉与甜酒”只有二楼住人,而且住了仨啊!
房间整体风格与魔法师公会类似,都是选用的特洛伊最为欣赏的浅棕色调。
“您是爱丽丝大人的仆人?”
为了能稍稍让这尴尬的气氛缓和一些,特洛伊还是向女仆抛出了话茬。
“准确说来,应该算是爱丽丝大人的所有物。”
他的话,女仆有好好回答。这让特洛伊松了口气。
“阁下是炼金人偶?”
“就是这样。但是呢,如您所见,我与一般的炼金生命体有本质上的区别。所以,还请不要把我和那些粗制滥造的劣等生物相提并论——不是在下自夸,放眼整个阿拉德,能达到我这个程度的人造生命体,绝对不会超过两位数!”
女仆说这些时,赤红色的眸子中尽是骄傲。
“哇!”
听见这些,若是说特洛伊不羡慕,肯定是假话。
在所有故事尚未开始之前,特洛伊便考虑过让炼金人偶照顾自己的生活。奈何他手艺与知识储备都不到家,拿“实现人偶自律”这样的问题完全没招。特洛伊清楚,就自己制造出的那些蹩脚东西,别说是像面前女仆这样的炼金生命体了,就算是作为传统意义上的炼金人偶,都不合格。
自那次失败后,特洛伊确实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去钻研控偶术。但那些控偶师们代代相传的精湛技艺,怎是像他这样的麻瓜能轻易理解的?就算借助来自不同大陆的知识体系用于辅助,特洛伊最终也不过是掌握了一丁点皮毛。
技术与知识的掌握也是强大的一种体现。若自己那时能同爱丽丝一样“强大”,特洛伊相信,那些招致了无数噩梦的惨烈悲剧,绝无可能发生在自己眼前。
特洛伊明白,那是如果。很可惜,凡事没有如果。
历史在成为历史的那一刻,便已经无可更改了。无论是在科学或是玄学的理论体系,这都是无可辩驳的真理。
悔恨毫无意义。但特洛伊清楚,自己至少应该为未来做好准备。
亡羊补牢嘛。
.
身着素袍的黑发丽人正坐在阳台的茶桌旁,见有客人拜访,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与书。
“午安,远道而来的客人。”
事实上,特洛伊从未见过爱丽丝本人。但凭借那卓尔不群的气质,他几乎可以敢断定,那位佩戴着枫叶发卡的美丽女人,一定就是爱丽丝.颂运者了。
“您好,爱丽丝大人。若是您的话,应该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吧?”
秉着对学者发自内心的尊敬,特洛伊在爱丽丝面前鞠了一躬。
“不知道。”
随着优雅而悦耳的声音传如耳中的,是完全出乎特洛伊意料的答案。
“啥?”
“占卜术不是‘未来预知’更不是‘读心术’。既然已经擅自来我的住所拜访,还请阁下说明来意。”
“这样吗...”
对“占卜术”的小小失望并没在特洛伊心中驻足多久。在面带笑容的感叹了句后,心情不错的他即刻开始思考爱丽丝投过来的质问。
为何而来呢...
特洛伊突然发现,这件本应脱口而出的事情,竟将自己逼得哑口无言。
自己为何而来?
特洛伊终于意识到,仅凭三言两语,这个问题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的。如同每个弱小而容易动摇的凡人一样,特洛伊的思考方式杂乱而感性。“自己必须见爱丽丝一面”——在得出这个结果前,他早已在脑海中进行了不知多少推导。
可能,向爱丽丝报出那个名字,她就会明白一切了。
但特洛伊不想那么做。他知道,那个该死的名字早就去给那坨受诅咒的污秽怪物陪葬了,已经死掉的东西就该老老实实的埋在历史里,诈尸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问题是,自己现在该怎么面对爱丽丝。
怨恨或感激?质问或言谢?
事情已太过复杂。以至于特洛伊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应当以何种态度面对这位吟游诗人。
或是说,这些无谓的情感都已不重要。
特洛伊明白,就算是爱丽丝,也不会有耐心让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将那些用于得出结论的“演草纸”,一页又一页的展示给自己看。更何况,时间离自己决定前往西海岸的那天已有三个月,许多不重要缘由,特洛伊自己都忘了个七七八八。
那些“演草纸”若是真列出来,特洛伊估计自己得写两本书吧。
事实上,这些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特洛伊突然想起,自己所需要做的,不过是朝着视野中最亮的地方挪动。“从心”,这样感性且无意义的行为对他来说太过奢侈。
但他喜欢这样。
终于,那缕荒诞却坚定无比的火苗又一次在特洛伊的瞳中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