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来谈谈,米斯兰达与西泽的那段孽缘吧。
那位元素法师与西大忽悠的初次见面,是在公国魔法学院的招聘会上。为了解决“壁炉与甜酒”日益增长的财政赤字,西泽正打算应聘成为学院的“兼职讲师”。而米斯兰达,是那场招聘会的面试官。
面试中的关键问题如下。
“之前有过教学经验吗?”
“没有,但曾经干过一段时间冒险者。”
“魔法水平怎么样?”
“完全不会,是个麻瓜。”
“那么..你来这应聘的目的是什么?”
“我开了间酒馆,最近经营出了些问题,急需用钱。”
“保安!给这个臭蛮子赶出去!好了,下一位!”
“您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我的笔试成绩,好像是满分啊?”
“...那个满分的人是你?”
“是啊。”
“就你?”
“有什么奇怪的,这里好歹也是我母校啊..我还是好好介绍下自己吧:外院97级毕业生,精灵及古文明语言专业,西泽。”
“既然这样,就没问题了。现在,让我们开始面试——”
“我还连拿了四年奖学金哦!”
“...安静!我还没问你呢!”
再后来嘛,西泽便成为了魔法学院中,唯一用不了魔法的兼职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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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转回小酒馆。
望着面前的米斯兰达,西泽从未如此困窘过。他感到自己的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正止不住的涌出来,却不敢抬手拂去。
这样不好。冒险者时代积累的经验正一遍又一遍提醒着西泽,时间拖得越久,事情对自己越不利。无论怎样,他都必须将眼前的僵局打破。
那独自一人开创新学派的元素法师啊,可不是伶星和赛琉那样,容易忽悠的天真角色。西泽清楚,在与米斯兰达的对峙中,哪怕只是阵脚乱了半分,都已足够他把自己抓住摁死了。
为了恢复冷静,西泽深深的吸了口气——
——却没有任何卵用。
这很正常,深呼吸毕竟不是镇定剂,超脱不了人的主观能动性。再者说来,就算真让西泽嗑上点镇定剂,等药物生效,也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壁炉与甜酒”离公国魔法学院并不远。如果米斯兰达愿意的话,十分钟就足够他扥着赛琉的脖领子,给她掐小鸡似得拎回家了。
半个小时?那时候赛琉怕不是已经成了魔法阵中央的小白鼠了!
把仇人用作魔法开发过程中的实验道具,倒是挺符合米斯兰达的性格。
——当这些关于未来的糟糕揣测传入脑海,不死心的西泽又进行了第二次深呼吸。
依旧没有任何作用!
感受着自己逐渐飙升的血压,西泽更慌了。这位执着的公国青年仍在一次又一次的呼气吸气,像极了反复扣动空枪扳机的绝望牛仔。在米斯兰达看来,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呼哧作响的鼓风机。
“西泽。”
米斯兰达的呼唤在西泽听来,仿佛其率军突击的集结号。可悲的是,他发现本应坚守阵地的自己,竟连最基础的防御设施都没来得及布置。
那险些淡忘于记忆的恐惧啊,又一次被名为“前上司”的恶魔唤醒。同样的感觉,自辞去了魔法学院兼职讲师的工作,西泽已很久没有过了。
只有身临绝境,西泽才能将自己过人之处尽显于世。这倒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丰功伟绩,那个曾干过“冒险者”营生的蛇皮店长啊,只是极其擅长逃避现实罢了。
“啊,尊敬的米斯兰达先生,好久不见。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你不会愚蠢到,现在还跟我装傻吧?”
同生气时的迪亚.帕菲斯一样,米斯兰达依然在和善的微笑着。望着前上司的表情,西泽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敢确定,自己要继续在这里耍宝,那元素师可不介意让他陪着赛琉,手拉着手串联在一起,为下一次大规模魔法实验充当活体电池。
喂,不带这么玩的吧。
“...米斯兰达先生,冷静些,事情我会向您解释的。”
“是解释,还是找借口?现在我有种感觉,你认为我比圣堂教会好欺负!”
“米斯兰达先生,您放我条活路好吗...”
“放你条活路?这些事都是我与教会的恩怨,好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对吧?”
“以前没关系,但现在有了!相信我,您要对赛琉出手,这间酒馆里的所有人都得给她陪葬!”
将茶杯举起后,米斯兰达才注意到杯子里已经完全空了。西泽的激动情绪没能将他渲染上半分,那元素师依旧在按部就班的向杯里添茶。当一系列动作完成后,他抬头望了眼西泽。
“你小子啊,到底是什么把柄落教会手里了?”
盯着坐在对面的前上司,西泽稍稍犹豫了会儿。在注意到米斯兰达那副无比严肃的表情后,他下定决心,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您还记得那套带血的盔甲吗?昨天下午,名叫‘阿尔芒’的教会执事应该把它拿给您看了。”
“记得。”
“那是伶星弄得。”
“到底怎么回事?”
“您知道的,伶星并不是阿拉德人。就因为这个,赛琉.阿纳斯塔要在酒馆办了她。”
“伶星受伤了吗?”
“被赛琉制造的光矛压制了一小会儿,但毛都没伤到。要不是我拉着,她可能已经把赛琉给拆成块了。”
“看不出来,这孩子很能干的嘛。”
“喂!请听我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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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西泽拖着长音的抱怨后,到二人长时间相视无言前。大约两杯茶的时间里,某蛇皮店长将自己这些过于紧凑的麻烦故事,一滴不漏的灌入了米斯兰达的脑袋。
被电光划破的隐藏雨夜,触及禁忌的和善兜帽男,疯狂却脆弱的少女圣职者,降临于凛冬的狂傲邪龙。
特洛伊,教会,狄瑞吉,忘川,邪龙,异端审判者。
那些离自己过于遥远的名词肩并着肩,从西泽脑海中穿行而过。他不禁开始怀疑,究竟是怎样的命运安排,让自己这么个平凡无奇的酒馆老板,在两天内经历了如此之多。
当“疯话”成为了摆在眼前的事实,西泽便再无时间去询问“为什么?”。名为命运的车轮面前,他无足轻重。除了选择“接受”,他甚至连“质问”的权利都没有。
但这并不代表西泽不会被其他人质问。萦绕心头的沮丧尚未消散,米斯兰达的下一个问题就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西泽,你老实告诉我。如果赛琉背后没有教会,你还会包庇她吗?”
“凡是没有如果。当然,如果伶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算拼上性命,也不会让她活着走出酒馆。”
“照你这么说来,我又该怎样呢?”
直至察觉到米斯兰达声音中深埋的那缕悲哀,西泽记忆中的那个名字,才被拂去了尘埃。与此同时,他猛然醒悟,米斯兰达正在说什么。
弗罗多。
“您..”
米斯兰达只是在与西泽对视着。步入中年的他,眼中早已褪去了曾经的那份清澈。揣测人心的门道,西泽也曾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去琢磨。但望着那双宛若无粼之湖的深邃眸子,他什么都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