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我虽生自黑暗,所幸遇见光明
她的外貌发生了巨变,尤其是面部,变得白皙而嫩滑,两颗水灵灵的眼睛里眼波流转,好奇而羞涩,正值花样年华,美丽当头。
看见萧洁站在她面前,浑身是血,居高临下,眼神凶狠地盯着她,她顿时浑身颤抖,转身跑到角落里,蜷缩着身体,可怜巴巴地与他对视。
她的粉唇微张,声音都在发抖,说道:“你是谁……也要来欺负我吗……”
看着与截然不同的她,萧洁有些头疼,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他还是捕捉到了话里的重要线索。
她经常被人欺负,可能是将自己误认为霸凌者了……
他忽然想起剧情提示,自己一言一行会导致不同的结局,将直接导致评分的高低,而一旦评分太低,也是会得到惩罚的。
她似乎没有刚才的记忆,而当下之急就是得给自己找个合理身份掩饰过去,并从她的嘴里套出线索。
萧洁借助微弱的月光,看见她身着相同的校服,是这间学校的学生,便说道:“没有没有,是朋友托我来找你的,他……”
话没说完,她就打断了他的话,而萧洁也趁机观察着她。
“朋友……在这间学校能成为朋友的……可能只有他了吧……”她喃喃自语,但周围很安静,萧洁能听得见。
她纠结的神色落入萧洁眼里,让他有些好奇,想开口询问。
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说错话了,她又再变身,就得不偿失了,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性。
“是许信让你来的吗……他居然还记得我……”她捂着脸,声音哽咽住,缩在墙角里,发抖着。
他看见她此刻的模样不像是被欺凌者应有的,反而是对这个名为许信的学生,有着特殊的情愫。
如果接下来继续问她许信相关的内容,难免会被她怀疑,所以得调转枪头,从她身上下手。
“他时常提及到你的名字,每当说到你,他似乎很开心。”
萧洁不敢说太多话,语言是一种工具,能获取内心感情和人物信息,说得越多,漏洞便越多,现在他要做的,是尽可能地套话,得知道前因后果,才能根据剧情走向去规划。
听到他的话,她脸颊抹上了粉霞,羞涩而喜悦,确认道:“他是说了江清影吗?他的失忆好了吗?我好像见他……你能带我上楼顶去见见他吗……我有话想跟他说。”
原来是叫江清影,而且她口中的许信已经失忆了……
信息的重点在后头,许信并不在别的地方,就在这栋楼的顶层。从她的话里面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若是江清影想见他,完全可以自己上去,如今她不能上去,说明可能存在两种情况。
其一可能是许信不想见她,她尊重他,所以没上去。其二可能是她不敢上去见他,害怕引发某种不可挽回的后果。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切入,萧洁都会有一定风险暴露,所以只能采取曲线救国的方式。
“他最近的情绪比较激动,经常提到你,但记忆没有完全恢复,现在贸然去找他……可能不是很好。”
他每说一句话,都时刻观察着她的表情,一旦流露出不满,他就立刻说些好话,引导她慢慢开口。这种观察本领似乎与生俱来,他的记忆很混乱,只记得小时候就有这种天赋了。
听到这话,她有些失落,又缩回了角落,继续说话的兴致不大。
萧洁一看,有些急,万一她的情绪变得糟糕,会导致她变身,自己绝对要玩完,便连忙说道:“虽然他的记忆没完全恢复,但我听他的语气,能感受到他还是很关心你的。”
“多多告诉失忆者他先前的经历,能有效帮助他们恢复的。”
“我这次过来找你的目的,也是这个,我想告诉他,你和他之间的事情,让他快点恢复过来,好让你们相见呀……”
他尽可能地将声音放缓放轻,让自己显得攻击性不强,表现出人畜无害的模样。
这个可怜少女,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萧洁根据她的行为,加上自己曾经的经历,很容易感同身受。
萧洁缓缓靠近过去,蹲下身子,伸出手,想将她从黑暗的角落里拉出来。
她悄悄地探出手,摸到光暗交接处的位置时,又缩了回去。
这一幕落在他眼里,让他有些心疼,接着说道:“没事的,我会帮你的。”
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神涣散,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有些失神。
“没遇见他之前的生活,我几乎每天生活在地狱当中。”
“我爸妈是进城务工的农民,在乡里听说县城的教育资源好,就带着我上来,打工挣钱供我读书。爸在工地里干活,妈在家里接一些手艺活,在出租房里的生活,还算过得去。”
“他们说我很争气,在学校里我是老师们眼中的乖宝宝,是同学们眼中的大学霸,是家长们眼中的孝顺女,我的中考分数很理想,能到城里最好的高中去读书,未来生活一片光明,这是老师们的原话。”
“初中学校和乡里都有奖学金,能保证我读三年高中,但爸爸常年劳累,积下了不少疾病,需要钱去做手术,将钱全部花光了,而且还欠下一屁股的债,还是没能救回爸。”
“处理完爸的后事,我告诉妈说,我不想读书了,我想出来干活挣钱,但她给了我一巴掌,没有跟我说话,只是抱着我哭了一晚上。”
“托关系找高中没人帮得上忙,老师们也无能为力,报名时间已经错过,我没书读了,或许只能出来干活吧……但我年纪这么小,怎么会有人愿意接收我呢?”
她整个身体靠在墙壁上,拼命地往后退,好像害怕见到光。
萧洁连忙站起来,为她挡住,只听到她又继续说道:“在这过后没多久,我收到一封来信,寄信人是蓝阳高中的校长,他叫董辛,里面还有一张卡,是我入学的奖学金。他说,我在学校的三年所有费用都不用交,只需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努力回报社会就可以了。”
“他来到我们家,还带了很多礼物,劝服了妈妈,让我入学。他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我感觉,站在他的身边,就已经是我的荣幸了……”
“但开学后我发现,这间学校的同学们并不喜欢这里,甚至厌恶和憎恨学校里的一切,无论是校长还是老师,亦或是陪伴他们的课桌椅和实验器材,这是一间充满恶意的学校。”
“校长找到我说,我只需要好好学习,未来努力回馈社会就好,不用和他们有太多纠缠,在以后也不要成为像他一样糟糕的人。我不理解,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他就是我的榜样……”
“我还是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听到别人污蔑和辱骂他,我愤愤不平地上去讲道理,得到的却是一巴掌和各种拳脚相向。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打我,难道只是因为我喜欢伸张正义?”
“之后他们将矛头调转向我,起初我的课桌里面被塞满垃圾和各种发臭的东西,但后面越来越过分,老鼠尸体和腥臭的纸巾等东西都被放到我的面前,老师们让我忍下来,我知道自己家庭状况不好,惹不起他们,就默默忍受着这一切。”
“但不断忍让得来的只会是不良者的步步紧逼,变本加厉,直至最终,他们的手脚落到我的身上,从谩骂,到动手扯头发,拎着头撞墙磕书桌,到最后拿刀子在我身上留下可恨的痕迹……”
她撩起衣服,露出满是伤痕的后背和腰间,疤痕不肯消退,仿佛在笑话她一般。
这个是让人心疼的孩子……
“我求助于他人,但他们高声谈论着,受害者有罪论,如果不是我自讨苦吃,又怎么会得到这种报应……不仅是老师不愿意出手帮助我,连我的家人,我唯一的妈妈,也轻易地相信同学们的各种说法……”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他们爱的不是我,只是那个乖孩子,即使我还是我……”
“地狱般的日子持续很久,我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甚至连生命的意义都在丢失……直到他出现在我面前,为我挡掉朝我而来的拳头和垃圾……”
“他就像是上天可怜我的礼物,是我未曾见过的天使。”
“温柔,善良,勇敢……我毕生学过的词语都无法概括他身上的优点,他仿佛是上天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几乎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生于黑暗者,予以微弱光芒,近乎冬日暖阳……
她在被拯救的时候,必定已经将他,视作自己的信仰和图腾。
这不是她的救赎,而是得到了从黑暗中脱身的一次选择权。
“我以为他圣洁的天使只会拯救我一次,但他像是我的守护神,默默地保护我,为我排除所有地欺负和霸凌……”
“但我根本不敢靠近他,他就像是神,身上圣洁的光芒,足以让我这个卑微的家伙丢掉亵渎的胆量,就连呼吸同一片地方的空气,都让我觉得是上天对我的奖励。”
“这种行为,让人产生了误解,他们开始造谣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我窃喜又担心,因为我的名字没资格和他放在一起。但他完全不在意,反而更加维护我……”
“我鼓起勇气,尝试和他走在一起,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我甚至觉得我已经消失了,只是作为他身边的一团空气,光是靠近他,就让我内心无比幸福。”
“他和我说话,声音很轻,仿佛是躺在棉花糖上,甜甜的,很舒服……”
“我将他当做我的信仰,当做我的图腾,当做我的意义。”
“有一次他问我,愿意让他帮助我收集霸凌者的证据,替我惩罚他们吗?这是前所未有的话,我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对我说这种话,居然愿意为我这种人出头……”
“他的心意,我感受到了,但我还是拒绝了他,因为我没这个资格去让他帮助我……我只是个被所有人厌恶的,天生带着罪恶出生的家伙,不配得到他的关系和呵护……”
“他说,或许是他太急了,他会给我足够时间去思考。原本我以为他会放弃我,但没想到,他还是默默守护着我……我更配不上他了……”
回忆本身就是痛苦的,正因为记忆已经离现在而去,再也回不到往昔,所以记忆,总是悲伤的。
她又缩回了角落,眼睛噙着泪水,不停地打转。
“我喜欢跟在他的身后,偷偷地看他和朋友们说话,自信的姿态,让我无比着迷……”
“我想和他一起去看大海,想和他一起去看大草原,想和他一起去走高山……但我知道,这些都是我的幻想,我没有资格拥有他……”
“维持现状我觉得就已经很幸福了,但那一天,我听见他和别人说起我,我却发现,我的图腾崩塌了……”
“他们问他,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为什么他总是要来帮助我?”
“他回答说,在他看来,我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出于同情,愿意帮助我,帮助人,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感觉……之后的话,我再也听不下去,我崩溃了……原来我以为是神对我最后的善良,但这并不是……”
“这是对可怜人的同情心作祟罢了……”
一视同仁,是对她最残酷的温柔。
她希望得到和已经得到的偏爱,原来只是天使所谓的怜悯。
“我选择了最体面的离开方式,但心中的怨念与执念,让我彻底被情欲支配,成为挥舞屠刀的杀人机器,成为背负罪恶的屠夫。”
“之后的事情,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段时间里,他出现在我身边,却不允许我接近他,将我囚禁在这座废旧教学楼里,再也不能离开。而他,则是在楼顶,一言不发地看着远方。”
“他们那次的谈话,我没有听完,或许只是给自己留个念想,我想知道,他那天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