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觉得怎么样？”蒂娜站在镜子前，转过身来面向林陌——一如既往地美艳动人，米色短风衣下面，包裹在休闲女裤里的双腿修长而匀称。

　　“挺不错的。”林陌喝了一口苏打汽水，倚在沙发上由衷地说。比起眼前这番光景，连电视里的棒球联赛都显得索然无味起来。

　　“那今晚就这样穿好了。”蒂娜笑着，拨开自己卷曲的长发，任由它们在脑后散开。

　　“只是大学校友聚会，会不会太正式了？”

　　“因为我要和你一起啊，傻瓜。”蒂娜似乎也不担心弄皱那件崭新的风衣，就这么将自己扔进林陌怀里，“总不能输给大学时代暗恋你的那些女生对吧？”

　　“我怀疑是否有这种人存在。”林陌笑了笑，“我以前比较……嗯……独来独往。”

　　“这么没自信？”

　　“谦虚是美德～”林陌说着，低下头吻她，然而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壁障，令自己无论如何也触不到她的嘴唇。

　　“搞什么……”他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蒂娜那张充满期待的脸庞，可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却终究无法再靠近她……

　　梦境幻化了。

　　林陌在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睁开了双眼，客厅里的电视仍在放映，空气中残留着炸鸡和啤酒的味道。他晃晃脑袋，从沙发上支起身，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残缺的生日蛋糕、吃剩的披萨以及牡蛎盒散落在茶几上，周围堆满喝空的啤酒罐——看样子恐怕有好几十听。

　　视线投向客厅里另外两张沙发，自己的两名同伴：凯文和德里克正躺在上面熟睡。林陌茫然地凝视了他们一会儿，试图回想昨天晚上的景象……然后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完全失去印象了。

　　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看——没有任何未接来电或短信，很好，这意味着暂时还没人来打搅自己难得的假期。林陌打了个哈欠，轻手轻脚地摸进盥洗室里开始洗漱，并未吵醒两名队友。昨晚自己动用残存的理智，在德里克拨出电话以前拒绝了他所谓的“助兴节目”。虽然和蒂娜正处于情感的危难时期，可她毕竟还是自己的女友，林陌不想因为一时的激情而陷入对她的愧疚中。

　　拿起抹布擦干脸，林陌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年轻、高大、英俊，刀锋似的眉角与冰蓝色的眼珠——他母亲的眼睛，那个猎狐者这样告诉自己。

　　母亲……

　　盥洗台上的爱疯忽然震动起来，林陌用沾水的手拿起手机，凝视着屏幕上那串熟悉的号码，他意识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片刻后，他大步走出盥洗室，不由分说地便摇醒了客厅里还在熟睡中的德里克。

　　“嘿，德里克，醒醒！”

　　“呃……什么？到第几轮了？”后者艰难地分开一丝眼皮，睡意朦胧地咕哝道。

　　“老大在叫我，我得去警局一趟，”林陌摇了摇手机，“记得把客厅打扫干净，好吗？”

　　“嗯嗯……”轻微的鼾声响起，表明眼前这个人又睡着了。

　　……

　　不到十分钟后，林陌穿戴整齐地发动了自己的捷豹SUV，向着靠近市郊的洛城警署特别行动分局进发。

　　作为世界范围内享有盛誉的警察队伍，洛城警署在过去几十年中，一直是各地警务部门所效仿的对象，其中也包括他们的组织结构和管理体系。整个洛杉矶警察局以其总部“帕克中心”为首，下设六个分局，而林陌所处的SWAT大队则隶属于其中的特别行动分局，负责为洛城警署提供特殊化战术资源，以及应对暴乱、恐怖袭击等各种特殊事件。

　　将车停进车库，林陌借着后视镜审视了一下仪容，还好，不是一副宿醉过后的样子。毕竟按照警务条例，斯沃特成员就算在轮休日也是不能大量饮酒的，但实际情况嘛……大家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从车库进入大楼一层，特别行动分局指挥大楼位于整个警局区域的中央，被面积多达数公顷的停机坪、车库以及警务战术训练场环绕着。对于洛城警署而言，这里是一切空中支援、紧急行动、特别战术以及犯罪控制部队的核心，而林陌等人所隶属的SWAT大队也位列其中，在分局都会司中代号“D大队”，现任队长为西蒙·莱利警长。

　　穿过走廊，途中不时有路过的警员向自己打招呼，林陌也来者不拒一一点头回应。自己加入特别行动分局的时间并不长，因此局里认为自己“资历尚浅”的人也不在少数，但对这些质疑林陌也并未真的放在心上。既然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就只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至于别人认为自己能否胜任，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绕过走廊尽头，正缓缓闭合的电梯蓦然呈现在眼前，林陌眼疾手快地前跨一步，径直用手挡下了即将关闭的大门……

　　“亚历克？”门再度开启，一个古铜色头发，身穿制服的年轻女警官正从电梯里惊讶地打量着林陌。

　　“嗨，米凯拉。”林陌点点头。

　　“接到老大的电话了？”女警官说着，侧过身让林陌进入，擦肩而过时，林陌嗅到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闻上去有接骨木和杏仁的味道。

　　“是啊，终究没躲得过去。”

　　“如果我没记错，今天似乎是你的轮休日？”

　　“嗯哼，但愿之后可以补休。”林陌看了看表，抬起头时目光正好定格在女警官那纤细撩人的腰肢上，他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不知对方是否注意到了自己刚才的无礼举动……不同于那些连德里克这般种马都能随意撩拨的女性，米凯拉·洛佩茲和自己一样，都是洛杉矶SWAT大队中的分队长，而考虑到她是这个行当中罕见的女性成员，这一切就更显得无法忽视了。

　　“瑟琳娜和她，不知哪个更强？”林陌忽然没来由得想道，他和米凯拉也算合作过很多次，十分清楚对方作为一名斯沃特成员的能力——就算跟自己相比恐怕也不逞多让，可瑟琳娜对自己而言依旧还是个谜。

　　电梯直上三楼，当两人来到标注着“SWAT指挥与调度中心”的大厅时，其余四个分队的队长已经等在里面的会议室中了。而端坐于首席上的，赫然是脸色凝重的西蒙·莱利警长，他身边还有一位西装革履，看上去就像华尔街垃圾债券经销商般的中年男人。

　　“好像不大妙啊。”林陌身边，米凯拉低声说。与此同时，西蒙警长朝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进去坐下。

　　“既然人都来齐，那我们就开始做简报吧。”确认全员到齐后，西蒙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正在进行休假——很抱歉把你们叫回来，但眼下事态紧急，需要所有斯沃特成员严阵以待。”

　　林陌与米凯拉迅速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距离上一次警长说出“需要所有成员严阵以待”这种话，已经过去两年有余了。

　　“首先介绍一下，”西蒙说着，转向身边的陌生男人，“这位是来自FBI的莫里斯·尤伦探员，近期他将负责担任SWAT大队与FBI的联络员。”

　　连同林陌在内几位SWAT分队长的脸上闪过一丝僵硬。斯沃特的事迹在为警局赢得声誉和荣耀的同时，也给这个团队带来了不少麻烦，其中就包括FBI偶尔会发起的“联合行动”，被斯沃特成员们戏称为“强征入伍”。在少数由FBI所经办的事件中，他们会请求洛城警署调配SWAT一同参加，而这些任务大都危险度较高且或多或少带有见不得人的性质，因此一直被斯沃特成员们所不喜。

　　照眼前的情形来看，毫无疑问新一轮的强征又开始了。

　　“感谢各位在百忙中抽空前来。”尤伦探员似乎未察觉到其他人的不悦，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给出几份由打印纸装订而成的报告。

　　“今天把大家叫来的目的想必各位都已经猜到，FBI驻洛杉矶分局近来将有一次重要行动，将会需要各位领队以及你们的队员协同参加。本次合作已经得到洛城警署总部以及FBI双方的一致同意，因此希望我们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共事愉快。”来自FBI的探员翻开了文件，“言归正传，本次任务预计定于本地时间2017年11月10日上午一点整启动，也就是后天凌晨。届时警署行动部警员将封锁目标地点周边区域，并由分局空中支援司负责提供飞行载具。我们的目标是位于港口区的一处私人码头，编号LAH—G3022。在这之前我们的探员已经对该码头进行了长达数周的全天候监视。”

　　林陌转向向文件首页的俯瞰照，画面里是一片瞧上去再正常不过的码头空地，但在照片右上角处一个不起眼的集装箱却被红圈特地标注了出来。

　　“各位觉得这张照片有什么不对？”

　　“很明显——你们的镜头像素不高。”不知是谁戏谑道，引来四周一阵低笑。

　　“那个集装箱……”林陌忽然抬起头，“这是一处杂货码头。”

　　笑声戛然而止。

　　领队们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从码头编号以及照片上的规格来看，眼前毫无疑问只是一处普通件杂货码头，然而就是这样一处码头上，却出现了集装箱这种需要大型专业设备才能够搬运的物件。林陌甚至不确定码头上的人是如何把这玩意儿从船舶里移动到岸上的。

　　“林警督看来很细心，”尤伦探员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没错，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报，这座码头属于H.C罗伦公司，是一家洛杉矶当地企业，主要从事矿石加工与燃料运输行业。但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该公司与戴米安·韦伯有着密切联系。”

　　仿佛一颗无形的流弹，顷刻间牵动了在场所有人的神经。戴米安·韦伯——可以说但凡隶属洛杉矶警署的高级警员，几乎没人不知道这个名字。在任何一座城市——尤其洛杉矶这样一座大型都市中，都存在着普通人难以察觉的阴暗面。这些暗面被人们的欲望和野心滋养着不断增生，直至最终形成一个与表象相悖、却又密不可分的庞大网络，人们称之为“地下世界”。在地下世界里，充斥着各种各样未曾呈现在光亮下、不可言说的密谋和交易，而操纵、维持这一切的极少数个体，则被称作地下世界的“主人”。

　　至于戴米安·韦伯，正是那极少数个体中的一员。

　　“FBI终于要对韦伯动手了吗？”会议进行到现在，林陌总算清楚了这次任务的真正目的。无论明晚他们在码头里发现了什么，恐怕都将成为日后法庭上的佐证。

　　“说回任务目标。经过我们的多次观测，最终确定目标物品为一枚尺寸约5.85m×2.23m×2.15m的红色集装箱。”尤伦探员显然不打算详述更多内幕，“目标物品上无其他可见标识，因此难以判断其原产地。但监视结果表明，该集装箱每周会由一艘名为‘凯莱斯特’号的货船运送至码头，经过一天一夜的装载后再重新送回船上，装载物品的性质目前未知。但该货轮的目的地已确定为旧金山。”

　　“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问，尤伦探员，为什么不在旧金山的港口把这玩意儿截下来？”米凯拉发问道。

　　“我们刚开始也是如此考虑的，”尤伦无奈地耸耸肩，“但可惜的是一个月多以来，这枚集装箱从没有在旧金山的码头上出现过，就好像它凭空蒸发了。”

　　“也许从海上被转移了？”

　　“很有可能。因此我们决定在目标物品被运输上货轮前抢先下手。”尤伦翻过一页报告，“后天上午一点，按照码头的工作流程那时集装箱已经装载好货物，但要到早上七点一刻才会被运上货船——中间这段时间就是我们的窗口。”

　　“行动计划呢？”

　　“清理掉办公楼与仓库的守卫，占领四周各个瞭望点，然后等待指令向码头空地发起总攻。简单、迅速、有效。”

　　“这就完了？”

　　“具体的行动流程及任务分配会在明晚对各位进行告知与部署。”尤伦说着，合上报告看向西蒙，“我的简报结束了，西蒙警长。”

　　“嗯，还有任何问题吗，先生以及女士们？”西蒙扫视着自己麾下一众分队长，确定没有人提问后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希望各位在会议结束后将你们刚才所知的一切传达给自己的队员们。明晚九点，于行动分局SWAT指挥中心集合。”

　　“是。”林陌与分队长们豁然起身。

　　……

　　从警局出来，林陌婉拒了米凯拉共进早餐的邀请，眼下家里还躺着两个大概仍在梦游仙境的蠢货，如果把他们扔在那儿，那恐怕这两个家伙的早餐非得推迟到中午不可。

　　然而很快他的担心便被证明毫无必要，事实上当林陌回到家，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整洁的客厅和收拾一新的桌面，昨晚剩下的残局早已不知所踪。地板似乎也被打扫过了。厨房里飘出煮咖啡和煎培根的香味。

　　“时间刚好，”反手关上门，而凯文正从厨房里出来，把餐盘和一壶橙汁放在桌面上，“希望你不介意德里克焦过头的培根。”

　　“我得承认，你们这次的确让我惊讶了。”林陌环顾着自己崭新的客厅，“真可惜啊，早知如此我应该跟米凯拉一起吃早餐的。”

　　“米凯拉？”凯文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像极了嗅到蜂蜜的灰熊，“我是不是得开始准备礼物了？”

　　“礼物？用来干嘛？”林陌拈起一块切好的松饼放进嘴里。

　　“庆祝你另寻新欢呗……对了，说起这个，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哼？”林陌漫不经心地咀嚼着，“砂糖放得太多。”

　　“是关于蒂娜……”

　　“得，如果是这方面的事，你还是留到后天再说吧。”林陌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凯文，“刚刚接到头儿的通知，我们有活要干。”

　　“今天？”凯文一愣。

　　“后天凌晨，地点在港口区。”

　　“总部的指令？”

　　“不，是FBI那些家伙……”

　　他忽然停住不说了，因为一阵刺鼻的焦味正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与此同时，厨房里响起了德里克手忙脚乱的咒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