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雷站了起来。他已经不复之前摇摇欲坠的状态,干枯的身体中重新喷涌出魔力。伴随着天空中两轮圆月刺透云层的光芒,倾盆的大雨被止住了,高涨的魔力流无声无息地冲过,紊乱自然间的元素流动。云层翻滚间久违的朔月潮汐降临了。
朔月潮汐的出现规律无法被预测,却能被某些存在探查到痕迹。当年的灵每当双月降临,红绿的光芒撒遍大地的时候,就会在这片浩瀚的林海上空翱翔,祂的声音像是在歌唱,森林里的生物都会在那个时候静静地望着天空,敬畏地看着它们眼中神一般的存在,聆听这伟大的圣曲。可在三百年前的那个夜晚,雨水也是大
出奇,曾响彻天地的歌声变成了无奈的哀鸣。一切都改变了,灵坠亡后的身体落了下来,强大的魔力流化作浩劫席卷了森林的每个角落,无数的野兽惊恐地逃命,却少数生命顽强的野兽残存下来,一连几百年的时光,这边土地的生机都不复从前。
老人的血液里流动着灵的力量,这股力量在此刻使他能够在潮汐得到补充恢复到巅峰的状态,可他毕竟只是个凡人,凡人的身体怎么承载如此伟大的力量?就在老马雷的身体到达极限的时候,他与外界的联系变得微弱,魔力停止增长。但他开始变得诡异,面目狰狞,青黑色的气息像雾气一般从他身体表面溢了出来,像是魔鬼从地狱里爬出,要去吞噬这世间的生命。可他眼神中流淌着安详又透着解脱的神色,魔鬼和平静等死的老人杂糅在他脸上。
咒文开始闪烁,隐约的电光在空气中不停浮现。强大的魔力在汇聚逐渐在巨兽周身逐渐形成漆黑的漩涡,黑的像要连人的心神都一起填进去。模糊的影子突然在漩涡中心成型。咒文强行将灵的魂念困在这个已经死亡的肉体中。源自祂的力量如今变成了囚笼,于是祂扭曲着身体,嘶吼声顿时响彻老马雷的脑海,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恨意,犹如山洪一样要将他淹没。
这么多年来祂的痕迹一直都跟随着这个强盗的末裔,现在祂来了,来终结这场时间久远的恩怨。
天空电闪雷鸣,一道道蓝色的光柱直直地劈向对峙的灵和老马雷,却是落在他们周围,击的地面尘土四溅。老马雷刻下的咒文已经将那方圆阵包裹成与外界隔离的世界,不是为了防止灵逃窜,祂现在只是一道残存的魂念,依循最后的怨念顺着仇人血液的气息找上门来,怎么会逃走了?祂苏醒了,便是不死不休。这道囚笼根本是为了防止灵从朔月潮汐中得到补充,那些自然中游离的能量被吸引汇聚过来,化作比闪电的形态想要融入进去,却突破不了那层看不见的墙壁。
灵猛地下沉,暗淡的影子落入底下的巨兽体内。巨大的眼睛闪着猩红的光芒亮起,祂从地上爬了起来,无声的压力迎面扑向面前的像是小不点一样的老人,老马雷被巨大的推力带着“嘣”的一声撞向后方那层墙壁,他身上萦绕的黑色雾气混着那些咒文中属于灵的力量飞快地被融进它们主人的新躯体。灵在召唤那些被夺走的力量,外界的魔力无法突破进来,可老马雷用来搭建囚笼的材料本就属于祂,现在祂只是取回自己的东西。雾气终于被完全吸收殆尽,巨大的身影表面流淌着金属液一般的亮光,月亮的光辉映在上面,使人觉得应该是不世的珍宝而非是前来杀戮的复仇者。在灵还翱翔在林海上空的时候,祂的光芒又该是何等的耀眼?
老马雷无声的笑了,露出的牙齿沾染了血迹,仅仅是灵复苏的气势,就让这个老人受了不轻的伤。他挣扎地爬起来,念起古奥森严的语言,手掌按在胸前,点点荧光自四周浮现涌入他的身体。老马雷在乘灵还在适应新的躯体的时机用魔力治愈自己的伤势。随着体内灵的力量被剥夺,老马雷感到一阵阵虚弱,在朔月潮汐中汲取的魔力迅速流逝,在这种大战在即的时刻,一丝一厘的实力都是活下去的保障,可他脸上分明是藉慰的神情,原本黑漆漆的皮肤现在比纸还惨白,像是死人的身躯。他闭上眼,体会着没有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自己的诅咒的时间,笑了。终于他睁眼的瞬间眼神又坚毅起来。他必须要乘着灵的魂念尚未强大起来的时机将他消灭,祂已经不是那个会在上古之战守卫生灵的伟大存在。人类的屠刀将祂斩落的时候,祂就已经是从尸体中诞生的魔鬼,生来就是要毁灭一切的。先祖的过错老马雷已经无法弥补,他所能做的就是在今夜阻止这个恶果造成更大的灾祸。若是让祂走出森林,夺回完整的力量,现今不复上古时期的大陆不知道还有什么人能拦住祂的脚步。为此......他一生都在准备着。
空气忽然猛的一颤,无数的巨大的石刺从巨兽跟前接连升起直突向老马雷。灵终于展开了攻势,祂感应到了仇人的虚荣,不情愿给他治愈伤痛的机会。老马雷快速丢出一个早已经准备好的铁牌,上面刻着古朴的文字,木牌在石刺临身前爆开,明亮的咒文组成一个光圈挡在他的身前,石刺带着巨大的动力撞击在光圈上,
却未能突破,烟尘与碎石瞬间充斥着整个狭小的空间。
老马雷乘机像灵巧的狐狸一样闪到一边的角落蜷缩起来,再度念起咒语。带有强横魔力的光球在他挥手间诞生又被推了出去。那飘在半空的光圈还是破裂了,在石刺之后是灵冲击而来的身躯,祂并未再使用魔力攻击,而是以自己的身体作为武器,像猛兽一般扑了过去,尖锐的巨大利爪一击的就打碎了老马雷面前的防御。猩红的目光渴求着仇人的鲜血,可祂没有尝到猎物的滋味,反而一头撞在空间的边缘,无匹的力道使得咒文组成的结界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结界在摇摇欲坠,被抽离力量后咒文并不足以维持太长时间。灵却被反冲得身体僵直,老马雷袭击而来的光球就在祂身猛地上爆开,愤怒的吼声咆哮开来。祂新生的躯体还无法有效地抵抗强横的魔力,足以气化钢铁的温度在祂背脊处熔出一个口子。咒文布下的空间对祂而言太过狭小,旧力未去新力未发之下灵只得生生承受了老马雷的攻击。
巨大的青铜锁链突然从虚空中出现,像捕食猎物的蟒蛇一样缠住了灵。老马雷为了锁链注入魔力,火红的光芒亮起,淡蓝的电弧合着锁链上的高温试图将这个巨大的身体蒸发。灵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吼声,蟒蛇就“砰”的一下碎裂,像是烟花一下消散。祂调转身体对着老马雷,身上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祂望着面前的老人,眼中尽是些嘲弄。这个强大生物的前身本就是这个世界顶点的存在,当人类还在苦心钻研更加高深咒文知识以求得强大权能的时候全盛时期的祂一呼一吸之间就能影响天地的局势。这种攻击怎么能影响到祂呢?若不是现在的祂只是从残骸中新生的魂灵,力量又不完全,老马雷在祂出现的那个刹那就该如同暴露在狂风中的烛火一样归于虚无,烛火又怎么能反抗太阳的光芒呢?
老马雷对于灵的反应毫无惊讶,他只是喘着粗气地准备迎接一下波攻势。他当然清楚自己面对的什么存在,可是他还有机会。魂念毕竟不是从前那个强大的灵了,他从灵的尸体中诞生,汲取着灵不甘的怨恨成长,生来就是要复仇。可是百年的封印并未给祂成长的机会,现在是祂最脆弱的时候,能伤到祂就能杀了祂。只要把握住机会,就能把一切终结在此。
光芒再度出现,无尽的碎石自地面悬起,从内部出现的温度将它们化作一团团赤金色的熔岩,远远望去就像是无数的灯光在黑夜中亮起。灵微微前倾,那些熔岩就以绝高的速度冲向老马雷,迸溅出的火光顿时盈满整个空间淹没了那个远远看起来小小的影子。
“我说你就这么看着?不上去帮忙?”吴君腿肚子有些发抖。老马雷很灵开始对峙的时候他还饶有兴趣的看着,可是他看着那层咒文结界濒临破碎的时候他就想下线避避风头,现在的场面对他而言的确太过刺激。就像在电影院里看大片,里面的角色你来我往的放大招,看的人人血沸腾,恨不能自己也有不同寻常的能力对着反派就是大手一挥,什么光影雷电洪水泛滥天降陨石的就把那傻嘟嘟的喜欢讲烂话装牛逼二愣子给秒了。现在他真的亲临战场了,还是作为一个毫无作用的杂兵出场,所以他下意识地就是跑路。可是吴君没有机会,他在脑海里抽风一样下达登出的指令,但是视野中的信号不停地提示“处于战斗场景,无法下线”,急地他脸都抽搐了。一把抄起还在啃着果子的小妖精眼泪哗哗的求拯救。小妖精惊吓之余委实不客气,抬起小手一巴掌糊在这个瘪三的脸上,安慰说战斗时候无法下线很正常的操作吧!打完了基本任务就结束了,然后你就可以回家睡觉了。
于是吴君只能又躲在男人的背后寻找点安全感,为了保险他还把小妖精请到了自己的头上待着。
“年轻人要有耐心,还没到我出力的时候呢。”男人说地风轻云淡,颇有些教训后辈的样子。不过吴君恶意猜测这家伙只是单纯地消极怠工。
“老家伙还能坚持坚持,别看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早些年可是教会里的一把好手。多少妖魔鬼怪被他做成烤碳,戾气重的那些宵小听见他的名号就发抖。”原本灵的魂念才出现的时候他像是准备冲锋的战士,气势比刀锋还凛冽。那边打起来他又成了一个碎嘴的中年汉子,吐着一股股陈年旧事,“我跟你说,当年我住老家伙隔壁的时候,经常去偷他家树上结的果子,被抓到就拎着我给我家的老头子告状,还一本正经地教育说什么年轻人要学好。老头子也是的听说过他的威名赫赫,点头哈腰送走他都痛打我一顿。我心里就挺讨厌他的,挨打第二天准去老家伙家逛一圈。后来有一次我遇上事心里不痛快,路过他家门口的时候就想进去搞搞破坏。”
“还记得那天我翻窗户进去,找了老半天一个铜子都没看见...我就想啊,真是个穷酸鬼,顶着教会的名号居然穷的连狗都不来,怪不得怪里怪气的。于是心里气不过,我就把他最爱的那盘花给剪了。正准备撤的时候房子突然发生爆炸,有人咒术直接轰击了他家,那场景...每一个角落都火光闪耀,房子被冲的四分五裂,那
天花板掉下来还没落地就成了碎块,当时我就都吓傻了,以为肯定死定了。忽然就有人从后面抱住我冲了出去。原来老家伙一直都待在家里只是发现是我个小屁孩就没去管我......他替教会办事受了伤,那群人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想乘机灭了他。”
他叹了口气,眼帘低垂,仿佛看见了从前的时光“我贴着地面翻滚几圈,全身的骨头都痛的不得了,背后冷冰冰的手摸上去一看全是血,我还以为自己受了重伤要死了就哭个不停,其实那是老家伙的血。抬头一看,那群人就已经围了过来,好家伙......三个咒术师加上两个高阶战士,排场够大吧!老家伙拼命打伤了其中一个人,扛起我突围了出去。可是他受了重伤还带上一个累赘,跑不过那些人。最后被追上来,有一个人一剑砍在他背上。要不是教会的人及时赶过来那天我俩全都死在那。”
“后来我好长一段时间没看见他了,听说是给接到教会修养。毕竟像他那样的教会里也不多,可舍不得就这么丢了。”
吴君心想你小时候可真够浑的,你家老头咋就没打死你呢!可他没敢说出来,只能听着男人讲故事。
“再后来有一天晚上我回家,看见老家伙穿着教会的白袍已经在我家那破房子门口。我家老头子站在他旁边脸上满是激动,这种表情我只在他被那些老爷打赏的时候见到过,有一次一个贵族赏给他几枚银币,他乐呵地好几天,嘴里还念叨着要发达了,会有贵人来帮他发财。其实就是个外地的落魄贵族来寻人办事,找了个熟悉地方人带路而已,事情办完了人家就回去了,哪里还记得一个糟老头子。老头子一见到我就说着‘卡纳斯’大人看中你了,要领你去教学里学习,将来还能在里面谋一份差事,以后就发达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被看中了,难不成是没自己爬他家的树他不习惯了?可他现在家都没了,树叶倒了。反正我就这样跟着老家伙去了教会,学了几年的剑术,后来受不了里面的规矩出来单干。走的时候老家伙到没说什么,简单叮嘱两句有事可以回来找他。老实说我已经习惯了,他可比教会的导师严厉多了,我在里面惹事他就教训我,明明是个咒术师用起剑来比我还熟练。当年我还指着他的鼻子说以后要报复他呢。”
“闲聊就先到这里吧,我要准备上了,带着小家伙躲远点。”
男人忽然止住话语,他昂起头对着前方的战场冲了过去,睁眼欲裂。他没有提着那柄重剑,那柄剑早就毁了被他丢在一边,就这么赤手空拳地冲了过去,一边奔跑一边吼叫着,他的速度快的腰间的兽皮都要被风刮了下来,脚下的泥块都被踏的粉碎,可声音却那么的悲切。
吴君来不及表达自己对他的熊孩子事迹的看法,来不及说前辈,你这些都不是事,你是没见我们那边,比你更浑的数都数不过来,这点东西搁我们那儿就是调皮捣蛋点,谁小时候不调皮捣蛋,我还偷看家里的保姆阿姨洗澡过呢。他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个男人很忧伤,就像是参加谁的葬礼。
他说着那些陈年往事,也许都是说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