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大早,郡署的人便找上了门,张简本以为虞松又要请自己吃饭,可接过门吏递上来的请柬却发现是公事,内容也很简单无非就是说这次南康人事变动的官员陆陆续续皆以到位,大家应该坐在一起互相认识认识顺便开个会研究一下未来郡内的军政要务了。
既是公事张简自然不敢怠慢,稍作交代后便动身赶往了太守府。
不得不说虞松这次也算是下了功夫,南康军府和政府的各司主官都被他召了过来,不过表面上说是要议事,但张简明白这其中怕是另有深意。
张简在太守府门前下了轿,一身官衣直入府门,刚一走到大堂外不远便听见里面传来的议论嘈杂之声,信步走入大堂只见堂内坐的那叫一个满满登登,不过除了军府中张简见过的董要、陈在道,再有就是巡检司的四个巡检和几个推事,说实话张简认识的人还真就不多。
随着张简的到来,堂内嘈杂热闹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军府这边的巡检和推事纷纷起身向张简施礼,董要则是看了一眼上座的虞松随即闭上了双眼装作若无其事一般,陈在道见状顿时尴尬无比,不过最后还是起身向张简略微躬身一礼后才又落座。
军府官员如此,政府各官就更不消说了,郡丞常伦还有郡学的学正和祭酒甚至连瞥都没瞥过来一眼,不过好在这时上座的虞松看到张简走入大堂,急忙站起身相迎。
“道真总算来了,来来来入座,开始吧。”
“署内公事繁重,虽接到太守书令即刻前来,未想还是迟到一步,恕罪恕罪。”
张简身为郡尉职在太守之下诸官之上,自是当仁不让的坐在了虞松身侧。
南康之前经历了杜均一案,半数官员都受到了波及,今日在座的各司主官有一大半都是刚刚任命,不过这都不要紧,毕竟就算以前的官员张简也不认识几个。
随着张简的落座,议事也随之开始,不得不说虞松不愧是世家公子,家族的锤炼和自身的才干,让虞松处置安排政务得心应手,这点让张简不得不由心佩服,若是换成了他自己怕是都不及虞松十分之一。
也不知虞松说了多久,张简便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般呆坐一旁,毕竟身为郡尉只是辅助刑法执掌军权,张简可不想言过其职伸手太长,要知道虞松可不是什么善类,他的手可是已经伸到自己怀中了。
忽的虞松言语一顿,随即话锋一转对着张简笑道:“听闻道真昨日巡查城外郡军营地,不知可有发现什么不妥?如若在粮饷辎重上有何需求,我郡署定当鼎力配合。”
虞松这一番话说的可谓是漂亮,倘若没有张简这个郡尉,虞松提起郡军自是无可厚非,可如今张简执掌军权,虞松若是毫无顾忌掩饰的张口那便是有些吃相难看了。
张简转身面对虞松拱手一礼道:“多谢太守挂怀,昨日下官巡查郡军,发现董司马操持得当,郡军将士军容严整训练有素,大楚有此强军我心甚慰。”
虞松瞥了一眼董要随后故作恍然道:“既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你我二人受临川王重托相互扶持管理南康,如若有何难处直言便可,我们文武相合定然会使南康焕然一新。”
“下官董要代郡军将士谢过太守!”还没等张简说话,董要粗犷的声音便先响了起来。
张简心下一凛,可还是保持着笑容朗声笑道:“太守说的是,文武相合才是正道。”
张简早在昨日便拿定主意,现在就算虞松和董要再如何演戏又如何能激怒于他,今日这场无锋之交锋怕是难副其实喽。
转眼时间到了下午,这会也总算是开完了,堂内的诸官吏陆陆续续起身告辞,虞松更是亲自起身将张简送出了外堂。
对于今日会上张简的反应虞松很是满意,他几次三番的有意试探伸手郡军之事,张简却是一点不悦之色都没有显露。
昨日张简巡查军营后,因为董要害怕张简找理由在军中安插亲信,所以董要随即便将此事报于了虞松。
虞松得知此事后自然也是不敢掉以轻心,于是在盛无忌的建议下便以议事为名召张简过府探探口风,没曾想这个张简却是沉得住气,还真是有些令他感到我意外。
送走了张简,虞松和南评、盛无忌回到了空旷的大堂,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方才张简的位置上。
“你们说这个张简是真的能忍,还是我多心了?”
虞松此时坐在椅子上心中也不禁开始疑心起来,听董要的话张简视察军营可不像是走个过场,但他今天的表现却又让虞松看不出丝毫端倪。
一旁的盛无忌默默瞧着眉头紧锁的虞松,除了在心中摇头苦笑也是别无他法,虞松实在是对权位之事太过痴迷,其次便是对张简这种贫贱出身的人与生俱来便有一种鄙夷之感,最后就是此次临川王的任命实在是让人难以不起疑心,看来二人在这南康不分个高低是难以善了了。
而此时与虞松同有疑惑地也是大有人在,就比如心事重重离开太守府的张简。
议事一结束张简便急匆匆的回到了郡尉署,对于虞松的这次示威和试探,张简虽然心里有气但却也并未太放在心上,直到现在张简对于虞松的态度还是秉承着能让则让能忍则忍,此路不通我便另择它路。
张简一回到书房,早已得知消息的王勉便已在书房中等候了,不过还没等张简说话,王勉便先一步开口说道:“观大人面色似有不悦,怕是今日议事是议非议,难道是为昨日巡查军营之事?”
方才在太守府张简自然不能拉着脸发脾气,如今回到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自然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装下去了,“先生猜到了?”
“非是属下猜到,而是大人的表情告诉我的。”
“哈哈哈。”张简闻言咧嘴一笑,胸中的那股阴霾之气反倒是让王勉这句玩笑说的一扫而光,“没错,是议非议无锋之锋。”
张简低着头沉吟良久,然后猛的抬起头双目闪着精光看向王勉,问出了一个一直以来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先生,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在临川之时我与虞氏兄弟共事,他们便对我百般刁难不甚友好,我看在大家皆是为世子做事便一再忍让,如今到了这南康,虞松虽然表面上和和气气,可言语之间却是夹枪带棒比之临川有过之而不及,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呢?”
张简这一番灵魂拷问可谓是问到了点子上也问对了人,王勉蹉跎一生对这个问题可谓是体会深刻,有时候王勉在面对张简时便总会时不时感叹张简运气之好,因为在这个时代如他这种出身的人想要出头真是难如登天。
“大人得世子宠信可能对这一路荆棘体会甚少,大人久在世子身边可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
王勉还以为张简一朝暴起对于士族垄断门第之见不甚了解,但这显然这是小瞧了张简,但是王勉想的确实也没有错,就算张简知道也仅仅是知道罢了,那种置身其中一路走来的艰辛却是他很难体会到的。
张简看到王勉愣在原地还以为是王勉碍于自己的面子不方便说,于是张简先一步挑开了这层窗户纸,“我知道他们是看不起我的出身,但就仅仅是因为这便对我步步紧逼,就算他们无视于我也应该看在世子的面上有所收敛,可为何如今却是变本加厉?”
王勉见张简挑出此事,自己当然也就无需再提,于是他笑着说起了另外一个原因:“大人淡泊名利并不代表人人都能如大人一般,这就好似一对夫妻恩爱有加,忽的一日房中却多出了一人,如此一来岂不让人恨哉?”
“先生是说......”
“我楚国官制承袭郯朝,地方太守军政之权集于一身权重无两,虽然后来有感太守权重增设郡尉,可郡尉一职虽有却不常设,哪怕就算设有郡尉分掌军权,或多或少亦受太守辖制,如武库、辎重、粮草、如无太守书令大人虽有调兵之权但想要调用这些东西却绝无可能,如此一来军府、政府相互牵制才可让朝廷放心。”
张简恍然道:“先生是说我挡了虞松的道,分了他的权,他这才对我步步紧逼?这是不是有点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王勉点头道:“单单这一点却是让人匪夷所思,但联想到之前种种也就说得通了。滔天的权势,显赫的功业,就算做出再匪夷所思的事,也就显得不是那么突兀了不是吗。”
张简想了想却是如此,看来是自己小觑的一个人欲望之心,不过若是自己现在的位置换成吴越,想必虞松定会有所收敛,万万不敢轻易如此的吧,既然如此看来今后自己无论如何退让也是避不开这个坎了,为今之计怕是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新军之策能够得到卫济的准许,只有这样才能博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