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来后宫的时候皇后娘娘还是皇后娘娘,如今皇后已成太后,可召见他的理由还是那一个。
见女婿。
伍桐低着头,不敢斜视,前面领路的是老朋友魏琳魏公公。
现在的魏公公也成了內侍总管,也就是俗称的大太监。
看看新君的样子,再看看魏公公的模样,伍桐觉得要是不出什么意外,魏公公能当三十年的掌印太监。
“伍县候,后宫不是宫中别地,更要规矩。”魏琳缓缓说道,两侧的太监宫女见到魏琳皆驻足垂首。
大太监的气势果然不凡。
伍桐默默的走着,等到了两侧都没有旁人的时候,魏琳小声说道,“...童...皇陵......小心...太后...嗯咳!”
“太后娘娘召伍县候入宫,咱是不敢过问的,还请伍县候谨守规矩。”
伍桐低头跟在魏琳身后,双眼余光所触,几双太监的小靴立在边缘。
这是过人了。
童贯,皇陵,小心...太后?
这是什么意思?
伍桐沉思了良久,魏琳魏总管又是小声漏出几个词。
张贵妃...非自缢
太后...主
词语断断续续
伍桐只能通过声音重音来判断魏琳是在正常说话还是在和他传话,这样就让他平添了许多选项。
正在心里斟酌这些信息,前头带路的魏琳停下脚步,伍桐也紧忙立住。
后宫并没有莺莺燕燕,反而带着些许压抑肃杀之气。
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伍桐又放下手,“魏公公,就是这里?太后娘娘在这里见我?”
魏琳解释道,“上元县候,上次你入宫的时候,太后娘娘还住在凤仪宫,现在则住在慈宁宫,这一路与上次的地方不同,风景自然也不同。”
“原来如此。”伍桐拱了拱手,“多谢魏公公解释。”
“上元县候客气。”
伍桐和魏琳站在外面,过了能有十几个呼吸,伍桐看向魏琳,“我们就在这站着,敲敲门不好吗?”
魏琳沉声道,“现在是太后娘娘闲眠的时间,上元县候稍安勿躁。”
“闲什么?”伍桐没听懂这个词,有点高深了。
“闲眠...”魏琳转过头看了伍桐一眼,小声道,“就是午睡。”
伍桐抬起头看了看日头,刚才还在垂拱殿舌战群儒的他有些迷茫。
这...太后娘娘复姓诸葛?
两人在外面站了许久,伍桐等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看了一眼身后,自己怎么就没有一个叫嚷着放火烧山的三弟。
慈宁宫的门终于打开了。
伍桐的头更低了。
“传太后懿旨,请上元县候入内。”
伍桐低了低身子,魏琳恭敬的立在一旁,“咱在这里候着上元县候。”
“有劳魏公公了。”
“这位...嗯...烦请...”伍桐想说句好听的话,却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女官,支支吾吾了半晌,魏琳小声提醒这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赵尚宫。
“有劳赵尚宫了。”
“上元县候客气了。”赵尚宫转过身留给伍桐一个背影。
伍桐冲着魏琳拱了拱手,跟着赵尚宫进了慈宁宫。
太后娘娘并没有什么变化,虽然身份变了许多,可这次见面与上次见面满打满算也就过了两年。
伍桐行了一礼,“伍桐见过太后娘娘。”
“抬起头来。”太后娘娘如是说。
伍桐微微仰头。
“先皇曾给本宫一道旨意。”透过一层薄纱,伍桐能看到太后娘娘斜靠枕席,面容看不太清,不过他现在也并不想看到太后的脸。
伍桐点了点头,“娘娘所说的旨意,臣也知道。”
长公主的婚嫁问题,确实是个问题。
先皇已经将长公主暗嫁给他了,可明面上,他和长公主并不能成亲。
尚公主尚公主。
大魏的长公主不可能做小,也不可能有平妻。
而且...叶青鸾也是大魏的公主啊。
一个人尚两位公主,于礼不合。
伍桐知道这件事的难度,太后娘娘也知道。
所以才有了这次见面。
伍桐望着那层薄纱,心想能不能再借太后娘娘的一份力。
太后招了招手,透过薄纱看到刚才那位女尚宫送过去什么水果,太后轻咬一口,“上元县候现在虽是国之重臣,可同时尚两位公主不是易事,珑儿芳心属你,先皇和哀家心知,哀家想听听你的看法。”
伍桐沉思半晌,“臣有一事想问娘娘,娘娘希望长公主不声不响的嫁给臣吗?”
太后娘娘直起半身,微眯着眼睛盯着伍桐,“本宫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无名无分跟着一个花心的人。”
伍桐点头,“娘娘说的极是,臣也不想长公主就这样入我府上,先皇对臣已经有莫大的关照了,并未让臣尚公主,长公主嫁给臣,臣别的不敢说,一场盛大的婚礼是必须的,哪怕臣要受千夫所指,也不能免。”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太后娘娘低声道,“据哀家所知,你在朝中也得罪过不少人,世家对你又爱又恨,尚公主可能是好事,对你来说也可能是坏事。”
“臣知道。臣也明白。”伍桐深吸一口气,“哪怕百官百僚参我,贵族世家告我,臣都不会退后半步,长公主嫁与臣已经是一种退步,臣不能得寸进尺,而要投桃报李。”
伍桐忽然跪下,“承蒙先皇厚爱,娘娘宽宏,长公主不弃,臣才得有今日,区区百官自有臣挡着,万不敢牵连先皇,牵连长公主。”
啪啪啪——
太后娘娘拍起手,“好,果然和先皇说的一般,伍桐,你这个女婿,哀家认了。”
“现在还是先皇丧期,待珑儿孝期结束,哀家等着你说的盛大婚礼。”
伍桐闻言,忽然苦笑一番,“娘娘明鉴,臣虽然说的大气,可臣也担心挡不住那些人的口诛笔伐。”
“臣想请娘娘一件事。”
太后看着伍桐,威武霸气的说道,“但说无妨!”
伍桐拱拱手,缓缓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靖王爷,臣来接您了。”
靖王与先皇兄弟情深,到了京城之后靖王爷直接扎进皇陵不谈,还在皇陵中守了三日。
肉眼可见这两兄弟的感情,三日不见,再次得见靖王,原本风流倜傥的靖王爷,两颊瘦削进去,一头黑发也染了些苍白。
靖王见到皇陵外的伍桐,张了张口刚欲说话,伍桐踏前一步,先他说道,“臣在此恭候王爷多时了,王爷请上车。”
上了车,靖王又要张口。
伍桐摇摇头,指了指四周。
靖王深吸一口气,缄口不言。
只是紧握的双拳还有靖王额头上的青筋,都在宣告这位王爷正处于震怒之时。
伍桐开口,“王爷,先皇走的安详,并不痛苦,王爷节哀。”
靖王抬眼瞪着伍桐,伍桐这才发现靖王爷双眸血红。
“王爷您应该先去洗个澡,而后在好好睡一觉。”伍桐缓缓说道,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是能让驾车的车夫听到的音量。
微微提高音量,伍桐从袖口抽出一张纸条,慢慢展开。
“陛下还想见王爷一眼,陛下说自靖王就任秣陵之后,二十年间只见过寥寥数面,上一次还是三年前,陛下也想念王爷。”
靖王看着这张纸,神情愈发激动。
伍桐一只手按住靖王的胳膊,另一只手将那张纸团成一团。
伍桐的语速很慢,声音不小,“可臣认为,王爷哀伤过度,不宜面君,还是等王爷好好休息之后再议此事。”
“王爷以为如何?”
伍桐问完这句话,将那张纸条塞进口中。
靖王终于开口了。
声音沙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