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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一章 官与民

君子遐福 柒师玖 5330 2024-07-09 16:36

  林二爷如愿以偿的当上了蜀州商会的副会长。

  伍桐推荐的会长是过段时间要成为蜀州银行的行长的牧星,这个谁也说不了什么,肃国公的面子在这里摆着,下面这些豪商老板谁也不敢说什么。

  赵纪所代表的在赵家也选了一个赵家的大掌柜出任副会长,

  三个用财力选出的副会长,有一位是伍桐在后面支持的,这个商人便是在秣陵结识的胡猗。

  胡猗,伍桐是知道根底的,自从水泥出来之后,除了海港与天博学院,还有极少数的伍桐参与设计的建筑,大周便没有了水泥建筑,毕竟打破常识的事物,世人接受也是需要时间,所以伍桐也就没操心这是。

  当初在秣陵一同参与水泥制作的那些商人,最后也就是胡猗领头和一些矿山老板还在坚持,这不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蜀州商会现在还看不出来前景,伍桐对商会是信心十足,胡猗对蜀州商会不了解,但是他对伍桐有信心。

  所在在伍桐给他写信之后,胡猗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结果还是好的,得了一个副会长的位子。

  最后两个副会长,是商人们票选出来的德高望重的人。

  两个名额,第一个确实的选出来的。

  一个五十多岁,知天命年纪的老豪商,在蜀州也是有名的商户,蜀锦的大老板。

  而最后一位,自然就是我们的林二爷了。

  要问他是怎么被选出来的...

  这些商人又不瞎,谁没看到这位林二爷是跟着肃国公和赵知州一起进来的。

  这年头做商人除了有本钱以外,凭的就是胆大心细和大腿贴贴,肃国公就是新来的大腿,赵家就是蜀州的地主豪强,两条大腿得包的紧紧地。

  所以林二爷以一种他从未设想过的方法当上了蜀州商会最后一个副会长。

  蜀州商会七位会长,伍桐独占三席,赵家明面上占了一席,可仔细想想,赵家应该也占了两三个席位,只有一个或者两个人,才是真正凭亿入会的商人。

  那个德高望重的蜀锦大老板,他要不是赵家把持的人,伍桐都敢将面前的玻璃像都吃了。

  蜀州最有名的生意就是蜀锦,最大的蜀锦商人背后能没有赵家的帮扶?

  鬼才信嘞。

  一番操作,大家心满意足。

  然后就是蜀州商会的第一次晚宴,菜品由得意楼蜀州锦阳分楼提供。

  伍桐原本以为大家会喝酒聊天,所以准备了许多酒水,可这些商人大都是浅尝了一些,发觉这个酒清香醇厚,纷纷提起了收购一事,可听闻是肃国公的生意之后,他们就询问了一下价格,各自订了一些罢了。

  蜀州商会的宴席上开始饮茶。

  喝的还不是在京城流行的泡茶,而是古老的茶艺技术。

  一群商人围着那位被选出来做副会长的德高望重的蜀锦老板,这老人的动作缓慢,颇具艺术感。

  可当看到他将葱姜蒜一起扔进茶汤中,伍桐看的脸色发白,连忙退出观看人群,自顾自的跑到远处。

  “葱姜蒜都扔进去了,好家伙,怎么不往里放些香菜。”

  伍桐小声嘀咕道。

  牧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晚宴的热闹场景,然后看着伍桐好奇问道,“肃国公怎么不去与民同乐?”

  “他们可算不是民啊。”伍桐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那你这位新晋的会长怎么不去和你的同僚多沟通沟通,联络联络感情,你可不能特立独行啊,这些人可不是官员,蜀州商会也不会像朝廷一样收留清官,你想在蜀州商会干好,这些人才是你最大的助力。”

  牧星上下看着伍桐,神色颇为诧异。

  “怎么了,这么看我?”

  “不。”牧星摇了摇头,“我知道了,蜀州商会我会做好的。”

  只是想知道你与我年纪想当,怎么会比我厉害这么多,鬼谷的知识真的不及你吗?

  伍桐拍了拍牧星的肩膀,“最近就好好和这些蜀商们交流感情便是了,银行那边要先盖起来银行大楼,这个需要时间。”

  “哦,对了。”伍桐指着跟在蜀商一起等着品尝蜀锦老板茶艺的胡猗说道,“那个人是做水泥生意的,银行要盖起来,他要出力许多,和他多联系,一些商贾之道还有蜀商们的心思,他都会帮你的。”

  牧星点了点头,“他是你的人?”

  “嘘。”伍桐比了一个禁声的手指,“他们不知道,赵二爷知道。”

  他们,自然指的是蜀州的商人。

  “这是什么意思?”牧星皱着眉问道,心里数了数,“这么说,蜀州商会的七位会长,有三个是咱们自己人?”

  “也就三个。”伍桐耸了耸肩,“赵二爷代表的赵家也掌控了不少席位,是三个还是四个我就不知道了。”

  “这...这,那这会长不就都是咱们自己人吗?”牧星问道。

  伍桐轻笑一声,“赵家是合作,不代表是自己人。”

  “牧星,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伍桐轻轻摇头道,“现在我们和赵家的关系很好,这也就是蜜月期,现在我们的利益是相关的,如果以后我们要推行的政策与赵家的利益产生了碰撞,那他们也会站到我们对立面去的。”

  “这...”牧星皱起眉,“竟然是这样吗?”

  “鬼谷的知识更多的是理论,好在你们鬼谷的祖先知道理论练习实践,可是你那时没有多少实践的机会,缺了一些经验而已,现在慢慢补上就好。”

  伍桐指着那些聚在一起的商人,“你要和他们好好学习,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怎样不得罪人,怎么获得更大的利益,怎么样笑呵呵的尔虞我诈,怎么在背后捅刀子,这些你都要向他们学习。”

  “先以半年为期吧,半年时间银行的大楼也就能盖起来了,这半年,你就在商会历练吧。”

  伍桐用力拍了拍牧星的肩膀,然后轻轻一推,“去吧,和他们说说话。”

  牧星眼中的疑惑和茫然还没有散去,最后悠悠的看了伍桐一眼,抱拳而去。

  多学吧,鬼谷青年!

  伍桐心里暗暗吐槽道,还是个愣头青呢。

  再次抬头望向蜀商的时候,伍桐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和善,尽是冷漠,商人逐利心中误国,这是老生常谈的事情,可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问题。

  先用蝇头小利吊着吧,希望蜀州商会能在今年为蜀州百姓带来一些福祉。

  作为新时代的新青年。

  伍桐时刻惦记着伟大理想,在京城的时候得不到施展,那就在蜀州好好施展他的抱负。

  就先从消除贫困,步入小康开始。

  要消除贫困,首先需要一个一心为民的队伍,然后是政策,最后就是实施的人了。

  伍桐凭着自己的威望硬生生的拉起了一只听话的队伍,政策也无须担心。

  可这实施的人属实是个问题。

  蜀州的官...不,是这个时代所有的官,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是为了富裕,为了权力,为了成为权贵去读的书做的官?

  一个个没当上官的时候,一腔的热血尽是天下苍生,满腔的抱负全是芸芸百姓。

  座上县官的位置都不用三年,地主豪强的帽子直接扣上一点毛病都没有。

  那些身披朱紫朝服的官员,那可都对的起的胸口纹着补子。

  衣冠禽兽可不是骂人的。

  历代王朝国祚不过三百年你以为都是意外吗?

  那都是必然。

  历史上许多名臣将相,在史书中流芳千古声名远扬,口中满嘴的仁义道德,张开口天下苍生,闭上嘴一片丹心,可那心里想的就是生意。

  想让下面执行的人心里不打算盘...

  伍桐自认没有这个能力,千年以降这算盘就没停过。

  这门生意经啊读了几千年了还在读。

  伍桐能做的只有在他们心中种一个名为良知的种子。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天下开太平!

  董钰张开口,看着刚刚完工的巨大石刻,轻轻念着上面的文字,读罢,老先生老泪纵横,伸出手摸着石刻,老泪纵横。

  “安于。”

  董老先生突然叫道。

  伍桐应了一声,急忙扶着董钰。

  “这四句可是你写的?”

  董钰开口问道,视线却没有离开这四句话。

  伍桐摇了摇头,“不是,是一个叫张载的读书人写的。”

  “是个大才,可惜老夫德薄,竟没能与这等大才见面。”

  伍桐沉默一阵,“董师,您觉得这四句话能否让学院子弟心中良知不改,固守初心?”

  董钰仍未偏头,“那是自然,读书人读的圣贤书,修的浩然正气,再有此四句常在心头,如何会入了歧途?”

  末了,老先生又重复一句,“定然不会。”

  伍桐也跟着一起看着横渠四句,读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伍桐终于是没有忍住,“董师,您说现在的朝中宰辅,可还有他们当年的半分影子吗?”

  这话一出,伍桐扶着董钰的胳膊明显感受到老先生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看来董师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

  “咱们学院不同,定然不同!”

  董钰开口说道,“有此四句,老夫想学生们必将其奉为圭臬。”

  “规矩是规矩,可是...”伍桐的声音低沉,“规矩可框不住人。”

  董钰忽然转头,眼中泪水未干,他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伍桐,“安于,今日你怎么不同以往那边锐气了,如此担忧不是你的性子,能和老夫说说吗?”

  伍桐唏嘘一声,将自己的担忧与老先生全都说了。

  董钰听完,轻轻点了点头,“老夫明白了,你是担心他们若是为官会欺上瞒下,只顾自己不顾百姓生死,可对?”

  “是。”伍桐点点头,“前些日子我看着那些商人,就想到了这些,我担心学生们会守不住本心,那样的话,无论我想怎么改善百姓生活,最后都会入了他们的口袋。”

  “安于。”董钰轻声叫了一声,见伍桐看向他,董钰缓缓说道,“因噎废食的道理,你应当懂得吧。”

  伍桐愕然,半晌之后点了点头。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董钰用力扶着伍桐的胳膊,伍桐扶着老先生坐下,坐在石凳上,老先生望着横渠四句,露出一丝神往之色,“人生不如意的事情都十有八九,你为何要强求呢?”

  “大周自有律法在,该革职革职,该砍头砍头,该夷九族夷九族就是。”

  “律法奈何不了他们。”伍桐摇摇头说道。

  “那就重修律法嘛。”董钰缓缓说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事情已经发生就不要去想了,想想怎么去弥补,不要重蹈覆辙就是了。”

  “可那些已经发生的事,都是一条条人命啊。”

  “所以再怎么追责,他们也回不来了。我们能做的只是之后做好。”

  董钰长吁一口气,看着伍桐说道,“痴儿,你入那牛角尖做什么。”

  伍桐反思了一下自己,微微摇头,“我只是不忍心。”

  “你这是障。”董钰突然说道,“想的太多了,老夫问你,你觉得此事可有解决的办法?”

  伍桐摇摇头,“没有。”

  然后他望着横渠四句说道,“这四句话就是我的努力了。”

  “既然努力了,为什么还要闷闷不乐?”

  董钰用力握住伍桐的胳膊,“安于,尽人事,听天命。”

  “只是会苦了百姓。”

  “那就让后来的百姓不再受苦。”

  伍桐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枉然,可他还是想挣扎一下。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你不努力都不知道自己不行。

  世人皆苦,怎么样都苦。

  这就是一道无解的题。

  伍桐想的太多了,所以迷茫的求助董钰。

  董钰知道伍桐在想什么,也看到了伍桐的努力,只是老先生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董钰是大周有名的大儒,真以为他没有治国抱负吗?

  他曾经也考取过状元,入了朝堂,可见识了那些蝇营狗苟,看清了朝野上上下下的肮脏龌龊,他自认自己没有办法解决,又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

  所以董钰辞了官进了山,眼不见为净。

  官与民啊。

  真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难题。

  官字两张口,吃完上面吃下面。

  民字啊,自古民指的可是奴隶,后来才是平民百姓。

  说起来,老祖宗造字真的不是闹得,字字皆有含义。

  董钰看向伍桐,良久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他在想,将大部分人的身家性命托付给小部分人的良知上,这本就是一件可悲的事。

  人的良知...

  人心难测啊...

  “安于...”

  “董师请讲。”

  “无愧于心便好了。”

  伍桐低眉垂目。

  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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