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十五,两国文比的最后一项,地点在皇城的内湖——官湖之中。
这个地方是魏国选的,严格来说应该是鬼谷的人定下的位置。这是在给伍桐送信之前他们就定好的裁决之地。
可就是不知道是谁裁决谁!
定的时间是未时正,这个时间日头正足就在湖心处也感觉不到太寒冷,官湖的四周都被百姓给围起来了,在外面还立了许多木牌,想必是要人在这里实时转播。
古代带有这种意识,这让伍桐很惊讶,果然厉害。
这个时代的百姓很淳朴,现在又是农闲,没事嚼舌看戏就是这些人最喜欢做的事,周魏文比就是这段时间最大的热搜,要加#的那种。
“文比五项,现在我大周是二胜二负,今日的数比就是最后一局。”几个消息灵通的年轻人和四处百姓大声说道,“奇怪的是魏国派的人不是魏国的数算大家,可巧的事,代我大周出战的人也是名声不显,今日的胜负就成了悬念。”
“来来来,周魏文比在此下注了,压魏国赢的走右边,压大周赢来我这!”你看,这就有经营头脑的人开始开庄了,这可是大赚一笔的时候。
“小哥,你刚才可都说了,这两国比试的人都是无名之辈,不知道您这赌局怎么开起来的?”伍桐揣着袖口走过来问道,身旁是微服出巡的太子殿下。
“就都是无名之辈才好开赌啊。”这小子眉飞色舞的试探道,“两位爷要不要买一注?”
太子想了想准备拿出些钱财下注,伍桐双手揣袖扬了扬,“现在赔率是多少啊?”
“这...”皇城里的帮闲光棍犹豫了一下,做生意嘛就要以诚待人,他抬头看着伍桐尴尬的笑了笑,“现在赔率是一比六,咱们是六。”
“赔率不算高啊,可怎么就这么不看好我周国的人?”伍桐意有所指的瞥了太子一眼,这些家伙肯定是从官府里知道了什么消息才这么设置的。
“不敢欺瞒公子,据说啊,魏国派出的人虽然不是什么数算大家,倒也是一个中年书生,既然敢代魏国出战,那就证明这个人不是花架子,可能是哪里的隐士,倒是咱们大周...”帮闲四处望了望,凑近伍桐身前压低声音说道,“听说怎么大周上的是一个年轻人,谁不知道这东西都是年纪越大越厉害,这一场怕是凶多吉少喽。”
“也对。”伍桐笑着点了点头道,“赔率不算太高,不过富贵险中求,我买一万两周国赢。”
“一万两?”帮闲愣了半晌,“这位爷,您没开玩笑吧?”
“没有,就当支持我周国了。”伍桐一副洒洒水的表情,稳赚的钱不恰白不恰,而且这也算是他凭本事赚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太子掏出银票数了一遍,“那我也买周国赢,五万两。”
“五万两!!”刚才的一万两已经把他吓个半死,现在五万两银票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位帮闲已经被吓死了,他摸了摸裤裆,还行还能忍住,“两位爷,你们这是何必呢,你们跟着钱有仇咋的?”
还有这么要来送钱的?你们要是不想要钱可以资助我啊,何必在这用银子打水漂啊,连响都听不到一个。
“快点给条子。”伍桐催促道,没办法不催,未时正快到了,他要上官湖。
“给给。”帮闲苦着脸掏出条子递给太子,这笔生意之大出乎了他的想象,现在他已经想好要怎么花这笔钱了,先去醉仙居找她十个八个妓女,啥也不干就靠着,别问问啥,问就是爷有钱,突出一个狂!
伍桐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指着那个帮闲说道,“你看好他啊,别让他跑了,我去去就来,等着查钱吧。”
“放心吧,这里面还有我的三十万两银子呢!”太子笑着道,没想到还能赚一笔外快,东宫的住所可以好好修缮一番了,太子指着帮闲对身后的护卫说道,“你们看住他,我也要去湖心。”
这两人怕不是傻子吧,怎么刚下注就像是已经赢了呢?
帮闲被两个东宫侍卫夹在中间,他看了看两边的壮汉,觉得今天的财运应该是到了,可当这两个人站在自己身旁的时候好像就没了。
伍桐一溜小跑从湖岸跑到湖心亭,南方的湖在冬天也不会结冰,这就让顺着木桥跑到湖心的伍桐一阵担心会掉到水里。
好在他平安无事的到了地方。
“陛下,我...臣到了。”伍桐还想随意拱拱手,可一想到自己现在也是有编制的处级干部了,拱手长揖,礼貌值拉满。
周皇没搞懂伍桐这突如其来的恭敬是从哪来的,奇怪的打量他一眼,侧过头对下首的魏国使臣说道,“人既然来了,现在就开始吧。”
伍桐看到了牧云,也看到了那日在归元寺见到的中年人,这个人应该就是今天和他数比的对象。
果然,魏国使臣顿首道,“周皇之命,外臣岂敢不从。”使臣转过头看着那人道,“蔚先生,今日看你了。”
蔚先生点了点头和伍桐坐在湖心亭正中垫子上,“伍桐,今日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鬼谷威严!”
“你年纪大,我尊老爱幼,你先请。”伍桐摆手微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蔚先生冷笑道,“既是数比,那就先说一道简单的题吧,今有鸡兔置一笼,头有四十,足有一百,问鸡数几何?兔数几何?给你一炷香时间。”
蔚先生向旁边看了一眼,牧云正要点香,伍桐伸手叫道,“不用点了,浪费。鸡三十只,兔子十只。”
蔚先生一愣,这答案对啊,可这速度是什么鬼?虽然说第一题是自己特意选了一道简单的,可也不用说完题就得出答案吧?
伍桐微笑道,“该我出题了啊,既然你也出一道算经的题,那我也出一道,今一个未知数,三三之数余一,四四之数余三,五五之数余一,问这个数是多少?我也给你一炷香时间。”
蔚先生果然是一代奇人,你看这奋笔疾书的样子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伍桐出的这道题确实在算经有记载,不过这个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同余定理可是很典型的古代算术。
一炷香还未烧完,蔚先生就得出的答案,“三十一。”
“正确。”伍桐看了看一旁燃烧大半的香,他应该用了二十分钟,也算在意料之内,“请出题。”
“今有积五万五千二百二十五步。问为方几何?”
面积问题?
伍桐微微一笑都不用点香就能算出来,可是这单位步有点太过分了,“二百三十五步”
“请出题。”
伍桐想了一下,他其实只想好了一道题,剩下的四道都需要现想,所以出题有些慢,他真的是裸考来的,“说有个老头家里有十七头牛,马上就要死了,就想把家产分一下,给大儿子一半的牛,二儿子三分之一的牛,三儿子九分之一的牛,问,每个儿子得到多少牛?”
“这...这个数都除不开怎么算?”蔚先生皱眉道,“你还是重新想一想吧!”
“没有错。”伍桐摇头,“请先生作答!”
周皇微微后仰对身后站着的三位大学士问道,“三位爱卿,这道题你们可能解出?”
杨幼郎摇了摇头,“这道题的数字确实除不开,想必是伍桐的数有问题。”
“怎么可能,十七只牛怎么能分成一半?难不成还要把牛劈成一半?”蔚先生质问,旋即笑道,“年轻人你这题错了。”
“没错。”伍桐淡定的说道。
“那你就把答案说出来啊!”
“这道题可否算你问的第三道题?”伍桐轻笑一声问道。
“自然!”
“大儿子得九头牛,二儿子得六头牛,三儿子得两头牛。”
狄英生眸子一亮低声说道,“陛下这一场胜了。”
“九加六加二确实是十七头牛。”蔚先生一愣,旋即喃喃自语,“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蔚先生,请听下一道题。”伍桐轻笑道,古代数学发展的很好,可是并不是所有人的思维都能底这些人都是文科生,文理两家的思维方式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三个渔翁出去钓鱼,钓到的鱼都用在数学上,说到放在一个鱼篓中。中午的时候,三个渔翁就打了个盹。甲翁先醒,见另外二个老头还在睡,就将鱼篓里的鱼平均分成了三份,多了一条,就放回河里。拿了一份之后将另二份放入鱼篓中,自己先回家了。过了一会儿,乙翁醒了,不知道甲翁已经拿过鱼了,于是也将鱼篓里的鱼平均分成了三份,多了一条,也把它放回河里,拿了一份也就回家了。丙翁醒来时,他不知道甲翁和乙翁已经拿过鱼了,也将鱼平均分成三份,多了一条,放回河里,拿了一份也回家去了。问:三个渔翁总共至少钓了多少条鱼,甲、乙、丙三翁各自拿了多少条鱼?”
伍桐笑眯眯的看着来自鬼谷的蔚先生,“先生,我这个人心善,我给你两炷香的时间让你做这道题。”
三翁垂钓和五猴分桃都是一样的问题,这个问题在伍桐这里来看还是比较简单的,至少到现在伍桐还没有出一道超纲的问题。
蔚先生拿起笔开始写算,刚才那道题是他一个不慎才输了一局,这一局他绝对不会再输,这个黄毛小子,乳臭未干能让他的一分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若是再输,他鬼谷还要不要面子了!
一炷香半个小时,两炷香就是一个小时,伍桐看着湖面,这道题也是他突然想到的,他想钓鱼了,这一个小时钓鱼打发时间最好不过。
和周皇说了一下自己的愿望,这位地主头子立马就帮自己实现,身后童贯还真拿出来了两副钓竿,伍桐看了看周皇,“陛下,你出宫还带着钓竿?”
“朕也喜欢垂钓。”
钓鱼?伍桐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臣也喜欢钓鱼,难得的宁静。”
“那卿家和朕比比看谁钓的鱼多?”
“臣也想和陛下一较高下。”
之前就曾说过湖岸周围有许多木牌,湖心亭里的问题一出,就有內侍记录下来,其中就有张贴在木牌之上的,如今场外百姓也都能看到伍桐出的这道题。
“这甲渔翁咋拿恁多鱼?还扔了一条,这要是乙和丙知道不揍他都怪了!”
百姓在听完问题都为丙渔翁打抱不平,这才是这个年代的百姓想的问题,他们听不懂里面的数学问题,他们连字都不认得,对于来讲,这场戏已经够看了。
可也有人不这么想,他们是真奔着今日的数算之道过来的,例如国子监、例如隐士学者,这些人会从各个渠道得到今日伍桐的问题。
这里有两个人在钓鱼,没有人贪睡,也就不存在分鱼放生了,伍桐的手很稳,但这一个时辰却没有一条鱼上钩。
原因无他,鱼钩上没饵。
谁特么能想到周皇只喜欢垂钓的感觉啊,他的鱼竿不仅没饵还是直钩,这样能钓到鱼就出鬼了!
三位大学士私下里开赌,赌的就是伍桐拿着没饵的鱼竿能撑多长时间,最后是狄英生狄大人压注他能坚持半个时辰获得胜利,这一次下注给他的小金库添了二两银子。
“伍桐,这道题我没有解出来!”蔚先生极其不情愿的说出这句话,这样一来伍桐已经胜,而他已经两败,按说现在他已经没有胜算了,但他还是好奇伍桐剩下的两道题是什么!
“请伍先生将剩下的两道题告知蔚某,此间事了蔚某归乡会一直研究先生的算题。”
伍桐忽然笑了,剩下的两道题?
“挺好了,第一道题!”
“说有三个人去投宿,住宿十文,三个人给了老板三十文钱,在夜间老板可能良心发现,就让小二给三位客人退五文银子,小二偷拿了二文,将剩下的三文交给了三位客人,那问题来了,三位客人各收到一文钱的退款,也就是每个人都花了九文钱住宿,三九二十七,再加上小二偷拿的二文钱,这也才是二十九文钱,可他们给了三十文钱,剩下的一文钱呢?”
蔚先生掰着手指想了一想,“对啊,剩下的一文钱呢?”
周皇一愣,直钩鱼竿都差点掉进湖里,怎么还有一文钱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了,怎么可能?
记录问题的內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刚刚记录完,回头看了一眼竟发现真的少了一文钱,怎么好端端的一文钱在自己笔下没了?
剩下的一文钱呢?
剩下的一文钱呢?
伍桐笑的诡异,从怀里拿出几个木板,简单的拼接了一下,这是一个钝角三角形,三角形里面有一个内切圆,“蔚先生,这道题是我想的,本来是当做最后一道题出给你的,你自己好好研究一下,这道题是证明三角形的面积是三角形半周长的一半乘内切圆半径。”
余切定理,你要是给我证明出来,那你就是真的大家!
伍桐出的这道题其实已经很玩赖了,他还是有些担心自己会输所以才会出这个问题,其实他这个人心很黑的,他还准备了很多几何问题,可惜蔚先生不太够用,连伍桐一张底牌都没逼出来。
出身鬼谷的蔚先生自幼经历的教育是超过时代的,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个超越时代二十年的人会碰上超出时代一千多年的人。
也算是碰巧,他输的不冤。
伍桐不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他是站在很多巨人的肩膀上,要是真全拿出来,他还是有点担心被解刨的。
这两道题加上前面的五道题,在天下学界掀起了很大的波澜,史家亦将其记录在史册里。
史称“当湖七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