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妖道的讲述下,一切的事情自然都是任大人引起的。
任大人九代单传,到了他这一代,虽然早早与夫人成亲,但却多年未有子嗣,如今早已年逾四十,夫人亦三十有五,眼看仁家这一脉就要断了,不少人曾明里暗里建议仁大人纳妾。
但任大人夫妇伉俪情深,自是不肯,每逢说起,只会笑道缘分浅薄,半分不由人。
但这些都是表面,妖道指着失魂落魄的任大人向大家说道,其实任大人非常想要孩子,但又不愿夫人伤心,于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一道秘术,只要用九九八十一个孩子的血肉和灵魂浇筑,就能让夫人怀上孩子。
于是求子心切,丧心病狂的任大人就把主意打到了镇上的孩童身上。
所以,最近镇上的孩子才会莫名其妙患上这种怪病,然后死于非命。
本来此事也不会有人知晓,可惜,浑身沾满罪孽的任夫人主造天子所用瓷器,还偷偷往里面倾注了诅咒,希望以国运承载将来出生的孩子,这沾满罪孽的瓷器到了真龙天子面前自然是无所遁形。
事情也就败露了。
任夫人被投入火炉,那些孩子的病就好转不再恶化,这就是证据。
那些百姓听到这个后,虽然打心底不愿意相信一直以来都是和善之家的任氏夫妇会是这样的人,但听到那妖修这么一说,心里也踌躇起来。
有胆大的便质问任大人,想要个说法。
可怜任大人眼前丧妻,心神早已崩溃,哪里回应得了。
这下,那些镇民便更是信了那妖修的话。
有人便开始跪下求妖修解救自家孩子,孩子们的身体虽然不再腐烂,可也没继续好转。
妖修要得就是这样,他告诉这些镇民,只要把另一个主谋的肉割下了,喂给自家孩子,那怪病自然就会痊愈。
“难道他们?!”杨小雨不敢置信。
“人久见人心,那任大人一家如此对待他们,难道他们心里就没有半分犹豫?”小杜皱眉道。
林大叔摇了摇头:“若是以往,多少会有人质疑,可如今关乎自己孩子性命,又有例子在前,他们那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先是一个人壮着胆子,拿着刀巍巍战战走到早已悲伤过度失神的任大人面前,颤抖地告了声歉,便割下了任大人手上的一块小肉,然后血淋淋地往孩子嘴里喂食。”
“唉,那妖修见状暗施术法,小孩哭着被父亲灌了下去,顷刻间,孩子通体发红,接着身上红斑忽然成片成片地褪去,已经腐烂的地方开始结痂,奇迹似乎发生了。”
“这一幕就这样赤裸裸出现在所有人眼前,哪怕先前对那妖修说法还抱有几分质疑的镇民见到这场景就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了。”
“于是,有了一个开头,就有第二个,一开始那些镇民还脸露愧色,割肉的时候也就割下小小一块。
后来,他们仿佛魔怔了,开始疯狂割肉,哄抢,即便是家里并无小孩患病的人也开始抢,连骨头都不放过,血水流了一地,仁大人一声不出,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炉火,直至死去。
而那妖修和那些乡绅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脸上含笑,虽然和善,甚至有些悲天悯人的感觉,可却如同恶鬼一般。”
“任大人走了,死前的那个地方腥臭味浓烈的不得了,几天不散,而他的产业也被乡绅和那前任瓷官瓜分了,那妖修得到了一大笔钱后便消失了,从此不见踪迹。”
“为了安抚人心,那些乡绅瓜分了任家产业后并没有立即改变现状,而且保持仁家以前对待镇民的一贯做法,那些镇民见状,好像生活也没什么变化,没几天便都安定下来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可灾难开始了,就在任大人和夫人离世的第七日夜里,整座镇子便化作了地狱。”
“怨气难伸。”小源低声说道:“这是要化厉魂了。”
“这群愚民!”皓白听了胸膛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对,任大人的确是化作了厉魂,而且回来报仇了。”林大叔默默说道:“那天晚上镇子上的人经历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第二日过后,整个镇子化作一片废墟,长条的血肉从镇子入口齐齐整整地码放着一路延伸到了仁府故宅,在仁府的院子中,上千颗血肉被剔的干干净净的头骨被垒在一起。”
“怨气冲天啊,自那以后,镇子就变成了一处死地,常年有浓雾笼罩,城里的官府听闻此事之后也曾派兵进入,可只见进去的,没有出来的。
官府见状,再也不敢往里面派人了,可也不敢上报,在发现人只要不进入镇子,便平安无事后,便派人封锁这镇子,不得旁人进入,一切似乎又这样被压下来了。
可一年之后,原本萦绕在镇子上的浓雾开始缓慢向周边村落蔓延过去,一旦被浓雾笼罩,整村整村的人都会死亡,死法和镇子上的人一模一样。
这事眼看压不下去了,官府只得向朝廷汇报,求派御直使前来除鬼,可那时朝廷昏庸,已接近崩溃,这道公文和各地起义的公文来比,根本不算什么,一来二去,竟然拖延了整整三年才交到御直使前。
可这个时候,御直使已经无力应对了,天下起义大势已成,这些承平日久,整日专研朝政的御直使再也无暇顾及此事。
而已成厉魂的任大人基本将镇子周边的十多条村镇给屠完,浓雾直直逼近城里。
若是让他进入了城中,以一城之生灵供养的任大人将会成为何种鬼王,我们不得而知,但到时候生灵涂炭,所死人数绝不会在兵劫之祸下。”
“那后来呢,到底发生了什么?”杨小雨实在是等不及了连问道。
“说来也是自夸,可事实却是如此,这便要说到我先祖了。”林大叔朝着天边拱了拱手,脸上带着浓厚的敬意。
“我的先祖本是茅山术的传人,在那乱世将出必有妖患的年代,他放弃了在山里修习的安逸生活,毅然决然下山到处抓鬼除害,成了一个流浪道士,和那仁大人也算有几分交情。”
“那年,先祖正追杀一只百年僵尸,因为两个新入门下的弟子第一次对敌,所以有些手忙脚乱,先祖为了护住两个弟子,身受重伤。
虽然最后合力消灭了那僵尸,可眼看自己也要伤重不治了,两个弟子连忙带着先祖往最近的镇子奔去求助,那个镇子恰好就是仁大人所在,也因为如此,才得以获救。”
“后来,先祖也曾在任家住了好些日子,和任大人一番交心后,两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先祖佩服任大人仁义,任大人亦钦佩先祖,皆引为平生知己。”
“在这期间,先祖也曾多次见到前任瓷官和乡绅多次进出仁府与任大人相见,虽然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每次会面之后,任大人总会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而那些乡绅也是拂袖而去。”
“过刚易折,这是我先祖曾私底下对任大人所说的话,可任大人却是豁达一笑,直言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后来,先祖身体恢复了后也就告别了任大人,之后一直在外流离,当他知道任家惨变的事后,已经是五年之后了,而任大人即将化作鬼王。”
“虽然任大人落得如此田地,并不能怪他,可他已成厉魂,即便在屠灭整个镇子后也不会有收手的心,再这样让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万般无奈之下,先祖和一位因看不惯御直使腐败堕落作风的前任御直使带着几个同道决定进入镇子,收复厉魂。”
“在先祖留下的手札里,对那场战斗并没有过多的描写,后人并不清楚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一战过后,除了我先祖,那位前任御直使和几个同道还有先祖的两位弟子皆殒命,而任大人这厉魂却未能彻底收复。”
“先祖以自身一半寿数为代价,将任大人的鬼魂收入酒坛中,并为其建了一座坟,余生便守在孤坟边上,每隔二十年便要为任大人诵经安魂一次,希望能帮任大人化去心中戾气,早日解脱。”
“而先祖却没能等到第一个二十年便驾鹤西去,临终前嘱托后人定要守好这坟。”
“如今竟差不多三百年过去了。”林大叔讲完了整个故事后轻轻地抚上石碑唏嘘不已:“这是最后一次了,任大人终于可以解脱了,我林家的使命也要完成了。”
“您的先祖他们很伟大。”小源听完后为仁大人感到不值,也为林氏先祖和那几个已经不可能再知道名字的灵者感到佩服。
“我们一会完成这事之后,可以去拜祭一下您先祖吗?”小杜拱手问道,一旁的罗小胖和杨小雨连连点头。
“呵呵,先祖仙逝之时,天下已然大乱,而我大梁还未曾开国,他担心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没有朝廷能管辖此事,而后人的修为不够不足以安抚这厉魂,到时再临生祸端。
临终前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后人在他死后,将遗体火化,所炼骨灰与金粉朱砂一起混合均匀地散在这坟上,希望以自身正气压制厉魂。”林大叔摇头道:“你们如是想拜祭先祖,如今这坟亦是。”
听到这里,小源几人彻底被折服了,朝着坟墓便是俯身长拜。
“林大叔,我们几个后人可有幸得知到你家先祖名讳?”小源长揖起身后转身望着着林大叔问道。
“先祖生前名讳于手札并未记载,只是见着手札上和我祖上历代先辈尊称而已。”林大叔摇头笑道:“你们若是有心,可和前人一样。”
“称呼一声‘英叔’便好。”
“英叔...”皓白低头细细地念了几遍,忽然笑道:“不知为何,听到这名字,我竟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