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莫粦等人终于赶回了脱朵颜的营寨,夕阳将天空染成了赤红色,被彻底攻陷的大寨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残破和萧瑟。
他们一路疾驰,由营寨正南门穿行而过,莫粦在马背上向左右看去,此刻,铁炎六部的骑兵们或在倒塌的毡帐旁席地休整;或驱马穿行于营寨中,左右搜寻着仍在潜藏隐匿的“漏网之鱼”。
突然,一抹如天空般湛蓝的美妙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她正在那里为一个铁炎人包扎着伤口。那身影给他的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于哪怕只是看到她的背影,他也能迅速的认出她。
那一个在那苏图之野将疲惫脱力的他拯救的身影,那一个在八里屯阿兰猎场内与他共乘一骑,猎获雄鹿的身影,她的纯洁,她的美貌,她的笑容都深深的印刻在了莫粦的心中。
是辛蓝啊,那个清丽无双的美丽女子。
几乎是在瞬间,他想和她说话,诉说这数日来的种种,他想看到她的脸,想看到她美丽的笑容,于是几乎本能的,他向纳术喊道:“大哥!前面--是温吉烈的辛蓝!”
纳术也看到了那抹身披蓝色绸制斗篷的靓丽身影,他怎么会忘记这个在猎场中与弟弟有着不解之缘的温吉烈少女呢?
莫粦,终究是长大了呢,纳术的嘴角罕见的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偏头对莫粦道:“莫粦,去打个招呼吧,毕竟这个温吉烈女子曾经救了你的性命。不用急,现在战事稍息,接下来,由我去见施逻欢便好了。”
“大哥我——”莫粦此时略显扭捏道。
“好了!奇骆温的男儿就该勇敢大方,去吧!我就先带着脱朵颜的尸身去见施逻欢了。”说罢纳术加快了马速,带着一众骑兵朝着中军大帐飞驰而去。
莫粦放慢了马速,他在辛蓝身后几步外跳下马来。
“辛蓝!”莫粦喊道。
辛蓝闻声站了起来,这声音她是如此的熟悉,她转过了身来,看着这一个渐渐向她走近的少年,他脸沾血污、皮袍杂乱,就连双眉和鬓角都因为寒冷的冬日而结出了一层霜雪。
肯定很艰难吧,在狡猾的塔依尔人的匪窝中暗中潜藏。肯定很疲惫吧,在群狼环伺的营寨中以繆缪数人引群马浴血冲杀,搏命般的冲破营垒。
这些心思在她的脑中瞬间划过,最终都化作一抹温柔的笑容,她看着莫粦轻声道:“辛苦你了呢,奇骆温的莫粦。”
莫粦看着那清丽容颜上露出的温柔笑容,一时间看的有些痴了,他第一次有了想要永远拥有这笑容的冲动。
辛蓝看着眼前目光呆滞的少年,她脸颊微红,伸出纤细而雪白的右手轻轻点了一下莫粦的额头正中,朱唇轻启:“该回神了呢。”
莫粦回过神来,他傻傻的摸了摸后脑勺,笑看着辛蓝道:“能遇见你——真好。”
“没想到堂堂的踏雪骑风就这么点儿出息呢?”辛蓝笑吟吟的打趣莫粦道。
“踏雪骑风?那是谁?”莫粦奇怪的问。
“你还不知道?你的名声现在已经传遍六部大军了,铁炎人都说你是在雪原上身骑战马,就像旋风般的冲破了塔依尔人的营寨呢,所以恭喜你,这是你的新外号了。嗯,奇骆温部的踏雪骑风——莫粦。”
“听起来还不错。”莫粦咧嘴一笑,露出了少年人应有的自得模样。
“好了你,等这次回去了在慢慢自得吧。”辛蓝看着莫粦颇为自得的模样,轻轻的翻了翻白眼,对他道。
“对了,你怎么没跟你父亲在一起?”莫粦问道。
“别提了,从八里屯阿兰出发后,父亲就担心我的安危,他不让我跟着他在中军中行进,而是强行把我送到了相对安全的后军之中,后军没有接战,是最后进入营寨的,这不,我现在才准备去中军大帐找父亲呢。”说起这个,辛蓝脸上露出颇为不甘的表情。
“也好,后军安全,你一个女子,是不该面对太多的血腥。”莫粦点点头,颇为同意辛蓝父亲这样的安排。
“少瞧不起人了你,论起骑射功夫,我不见得比你差呢。”少女不服气的道。
莫粦不以为意,他哈哈一笑道:“好好好,我不如你,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到中军大帐找你父亲去。”
辛蓝想到父亲可能还在焦急的等待着,遂不再于莫粦计较,她哼了一声,上马向中军大帐驰去。
莫粦含笑的摇摇头,随即也跟了上去,夕阳将两人两马的影子拉的细长,竟显得格外的和谐融洽。
辛蓝和莫粦向中军大帐驰去,越是靠近中军大帐,越是人马聚集,于是他们渐渐放慢了马速。
“莫粦,你看那里!”辛蓝惊恐的指着左前方不远的一处火堆旁。
莫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双眼中出现的血腥景象令他在瞬间怒火喷涌。
只见那处火堆旁,一排排瘦弱的不及勒勒车车轮高的塔依尔人孩童正颤抖的跪在雪地上。
当莫粦看到时,一个身材矮小的铁炎人正拿着弯刀将一个孩童的喉咙割开,鲜血不断的自他的弯刀上滴下,而其他的塔依尔人孩童恐惧的哭叫着,却在周围护卫的威吓下不敢有丝毫逃跑的动作。
但那人却没有丝毫停止屠戮的迹象,他只是擦了擦溅在脸上的鲜血,莫粦甚至看到他好似微微笑了一下,随后他继续举起了弯刀,准备再次开始他残忍的屠戮。
“住手!你疯了吗?”
莫粦大喝一声,他飞马疾驰到那人身前,在那人和他身边的护卫尚未反应过来之时,飞身下马,抡起拳头朝那人的脸颊上重重的一拳。
“砰!”
巨大的力道在瞬间就将那人砸翻在地!
莫粦还待再打,那人身边的护卫反应了过来,他们将莫粦拦住,向后推搡,他们一边拔出了弯刀,抽出了箭矢,一边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对赤纳思部大卓颜施逻欢之子--浑萨大那颜动手,你是谁?不想活了吗?”
“赤纳思部又如何?奇骆温部的莫粦在此!来来来!我还会怕了你等,不守草原的规矩,就是杀了你们也无妨!”
“莫粦?踏雪骑风•莫粦?”当听到莫粦自报名号后,护卫们犹豫的放慢了脚步,稍稍放下了手中的弯刀和弓箭。
“正是我!”莫粦拔出了弯刀。
“都退下吧。”
此时一个声音从护卫们身后传来,那个身材矮小的身影已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慢慢从退开的护卫中走向前来。
方才只顾着抡拳头了,此时莫粦才得以看清他的容貌。
他肤色偏黑,颧骨较高,眼睛狭长,辫发披散,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冷之气。
此时,他活动了一下被莫粦重击的脸颊,吐出了一口血痰,诡异的笑看着莫粦道:“奇骆温的莫粦?好大的名声呢,你想救他们?”他指着那些孩童道。
“草原的规矩!无论再大的仇怨,女人和没有高过勒勒车车轮(车轮高约1.5m)的孩子是不能杀的,你疯了吗?”莫粦的拳头仍在咯咯作响,他大声质问浑萨道。
“孩子?他们长大了以后呢?他们会变成拿得起弯刀,射的出箭矢的男人!即使他们作着奴隶,当想到我们今天在这里屠戮了他们父母之时,或许就在某个深夜里,他们就会向毒蛇般的冲出来咬死我们!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把他们杀个干净吧,要永除后患啊。”
“歪理!若要复仇,那便复仇!当他们能拿得起弯刀、射得出箭矢之时,若他们反抗,我们便与他们堂堂正正的厮杀!我们铁炎人几时怕过敌人的复仇!”莫粦斩钉截铁道。
“踏雪骑风也不过如此,一样是顽牛般迂腐的家伙。”浑萨看着莫粦,不屑地摇头道。
“你再杀一个试试?”莫粦没有理会浑萨的嘲讽,而是朝着那群孩童的方向点头示意道。
“杀了又如何?”浑萨不屑的转身,提着刀向孩童们走去。
莫粦提刀向前,浑萨的护卫又重新向他聚拢过来,迫于莫粦的气势,他们不敢靠的太近,亦不敢射出箭矢。
此时辛蓝冲到了莫粦身边,她担心的拉住了他,悄声道:“莫粦你——”
“放心!”莫粦拨开了她的手,摆出了冲锋的架势。
“乌拉!”
他发出一声怒吼,向前冲去。
“都住手!”
“住手!”
当莫粦将两个护卫干翻在地,准备冲向浑萨之时,远处传来了两声怒喝。
当听到这两个声音后,莫粦和浑萨都停住了脚步。
是大哥的声音!
莫粦和浑萨同时想到。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的向后方看去,此时,纳术和布尔留哥正疾步向这边走来。
不能让大哥知道是我杀的!绝不能承认!浑萨心道。
纳术和布尔留哥走到了各自弟弟的身旁。
“怎么回事?”纳术和布尔留哥分别问莫粦和浑萨问道。
“大哥!这家伙在杀没有车轮高的塔依尔人孩童!”莫粦愤怒道。
“大哥!腾格里作证,我正准备放了那些孩童呢。”浑萨一脸无辜的对布尔留哥道。
“无耻的家伙!那个被你抹了脖子的孩子怎么解释?”莫粦怒道,他没有想到这家伙如此厚颜无耻。
“哦。他呀,那孩子的力气不小,性子也实在刚烈,我准备放了他时,他趁我不备将我手中的弯刀抢了过来,自行了断了,想来也是不想做我们铁炎人的俘虏吧。”浑萨轻松道。
“胡说!你——”莫粦还待分辨。
“大哥,你不信可以问问那几个护卫,他们都看到了。”浑萨抢先一步道。
“对对对!大那颜是要放了他们的,这小子仗着踏雪骑风的名头在侮辱我们大那颜呢。”那几个护卫一口同声道。
“辛蓝可以作证,我说的是真的!”莫粦恨声道。
“哈,那女子和你是一伙儿的,自然向着你。”浑萨笑道。
“护卫不是也和你是一伙儿的吗?”莫粦反问道。
“好了,够了!纳术卓颜,他们双方各执一词,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他们都需要冷静冷静,你我两部也没必要为了仇敌而伤了和气。”布尔留哥果断道。
或许在他的心中,宁愿相信那孩子是自杀的,自己的弟弟不会干出那样残忍的事儿。那毕竟是他的弟弟啊,他要保护他!
纳术按住了仍然不服的莫粦,他担心自己的弟弟会受到伤害。
再等等吧,莫粦,等我们奇骆温部彻底强大起来了,能够将赤纳思人踩在脚下的时候,才是我们讲道理讲公平有人听的时候啊。
“走吧,莫粦,我从中军大帐出来后不久,布尔留哥那颜又急匆匆的来喊我再返回中军大帐,看来是出事了呢,我们现在还有更紧急的事儿要做。”纳术看着莫粦道。
“至于那些孩子,相信在草原上素有赛因(“好”)称号的布尔留哥那颜会妥善安排的。”他终究还是扫了一眼那些可怜的孩童,平静道。
“放心吧,不会再有孩子死了。”布尔留哥保证道。
莫粦狠狠的看了浑萨一眼,浑萨也看着他邪魅一笑。
真是个令人生厌的家伙!
莫粦和浑萨不约而同的想到。
迟早要再打他一顿!莫粦心道。
迟早要把他弄死!浑萨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