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雍伦登门拜访
朝廷决定将大集市建在北郊肉市的原因很多,归根结底还是利益使然。
宁安城附近的土地大多掌握在一些富贵门庭手里,节衣缩食的朝廷拿不出让他们足够动心的价钱,来购买一块适合建造大集市的土地,掌握在一群江湖草莽手里的北郊肉市就成了一个很好的选择。
毕竟,相比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达官显贵,一群江湖草莽应该更好应付,江湖规矩也简单,无非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而且这群江湖草莽霸占的肉市早就让人眼红了,将肉市改成大集市,不仅可以断人财路,还能铺上自己的财路,一进一出,何乐而不为呢?
还有一个很现实的原因,朝廷缺钱,相比于找块地建造大集市,远没有在北郊肉市的基础上改建划算。
这也是朝廷上下都默认了北郊肉市“硝烟四起”的原因,哪怕如今年都过完了,宁安城的肉价还蹭蹭往上涨,朝廷各级官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大势所趋。
可偏偏有人要逆势而行,比如刑部尚书雍伦。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用在雍伦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这位大宁最有权势之一的正二品官员,老婆疯了,两个儿子早早夭折,好不容易将小儿子拉扯大,结果却是个傻子,最惨的是,养了一房外室,好不容易生了个好儿子,却是自己属下暗中相助的结果。
这位头顶一片绿油油草原的朝中重臣,或许是因为家庭太不幸了,才想将所有精力都用在事业上。
当所有人都在等肉市打出个结果时,他却偏偏要让刑部横插一脚。
刑部本就掌管刑法之事,他这一脚插的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居然让人无话可说,又恨的牙痒痒,比吃刚啃完大便的绿豆苍蝇还难受,你说可恨不可恨?
北郊肉市抢地盘之事,明争暗斗,从去年底就开始,随着过完年,一大波江湖好汉集结于宁安城,这场“战争”已经开始摆在台面上来了。
普通百姓除了听说北郊那边一到晚上就不安宁,唯一的感觉就是肉食一直涨价,其他到是没闹出大的风波。
雍伦派人找过白磊好几次,每次都是以去年杀猪巷杀人案唯由,因为事关江寒,便变着法要白磊祝他一臂之力。
白磊当然不傻,知道雍伦调查杀猪巷案是假,想要插手北郊肉市地盘之争才是目的。
白磊赚钱手段多的是,他不想掺合这种赤裸裸的利益之争,每次都委婉拒绝了雍伦的求助。
可这次,这位日理万机的刑部大佬居然亲自登门拜访,这让白磊很惆怅。
雍伦满脸疲惫,眼中布满血丝,见到白磊第一句话是问有没有吃的。
白磊让人弄来一些肉包子,和一大碗小米粥。风尘仆仆的尚书大人,毫不客气的开始狼吞虎咽,一边吃还一边笑着自嘲道,好久没闻到肉香了。
白磊有些唏嘘,不知道雍伦为何如此执着,这种大人物说他看不到朝中局势,怕是大毛都不会相信,想来想去也只有为刑部争一口气这一个解释了。
可这种意气之争只是暂时的,就算他争赢了,那他雍伦无疑会成为朝着孤臣,刑部或许还会成为朝着最清冷的衙门。
看着这个有些狼狈的朝中实权大佬,白磊很想问,为什么?难道就为吃一口肉?
雍伦将精致大瓷碗里的小米粥舔得干干净净,就连那一小蝶腌菜也没放过,他打了一个饱嗝笑道:“你别用那种同情的眼光看着本官,本官早些年也没少吃那些个山珍海味,只是不习惯浪费粮食。”
白磊笑道:“光盘行动,值得提倡,雍大人乃我等楷模,下官受教了。”
吃饱喝足的雍伦恢复了一些精神,他不理会白磊不太高明的马屁功夫,开门见山道:“小子,你知道本官为何而来,本官也不废话了,就问你愿不愿出手帮忙?”
白磊丝毫不含糊,脱口而出道:“不愿意。”
雍伦愣了片刻,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比如像前几次那样委婉拒绝,或者当面虚与委蛇,或者叫苦连天说自己无能为力。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白磊会拒绝的这么痛快,是现在没人将本官这个刑部尚书当回事,还是这小子个性十足?
雍伦笑了,他看着白磊道:“你小子就这么不给面子?”
白磊认真道:“不是面子问题,这件事没意义。”
雍伦眯着眼道:“哦?此话怎讲?”
白磊道:“北郊肉市那场闹剧,说道底还是一些人为了瓜分即将开始的贸易红利,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雍大人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你阻止不了,我也阻止不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能阻止这场闹剧,为了将来的那些利益落入自己的口袋,那些人难保不会闹出更大的动静。”
“所以,本官所作所为毫无意义?”雍伦爽朗一笑,突然冷声道:“昨晚在北郊,刑部有两名捕快被人杀了,每人都身中数十剑,死相凄惨。”
说到这,雍伦对着白磊怒目而视,怒喝道:“最惨的是,这两名捕快的死还见不得光,所以他们的死是否就像你说的毫无意义?”
刑部捕快,官职再小也代表朝廷,一旦事情闹大,朝廷为了面子就不能再袖手旁观,到时候北郊肉市又会出现变数,所以为了权衡各方利益,两名无足轻重的捕快被杀的消息最终肯定会被压下来。
白磊有些唏嘘,飞黄腾踏去,不能顾蟾蜍,大势之中从来都不缺少牺牲的小角色。
可白磊并未因此失去理智,他平淡道:“雍大人在其位,谋其政,两位因公殉职的捕快也是死得其所,可下关并非刑部中人,置身事外也说得过去,大人为何要强人所难?”
雍伦突然像个神经病一样嘿嘿一笑,他说:“差点忘了,你是范老头的人,范老头是讲礼的,可本官怎么看你都不是讲礼的人。
就算你是,可讲了一辈礼的范老头如今面对这件无礼无法的闹剧,却像个老王八一样躲在龟壳里不出头,你难道也要效仿他不成?”
白磊嘴角颤抖,不知说什么好,索性不开口。
雍伦继续道:“范老头暗地里称本官为雍疙瘩,茅坑里的石头,他在本官眼里何尝不是老王八,风平浪静的时候到处出头,暗流涌动时躲得比谁都快。
本官不是看不起他,是看不起他那一套做派,什么事都讲礼,整天就是克己复礼,事实上谁都知道他那一套太大,太空,别说普通百姓,就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都不见的能遵守。
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国有常法,虽危不亡,在本官看来,只有一国之律法才能固国兴邦,所以本官才会一意孤行想要平息那场闹剧。”
雍伦继续道:“很多人都说本官所谓的清正廉明,是为积阴德,世事如何本官不置可否,但本官扪心自问,本官做的没错,法不容情,哪怕是情势所逼也不行。
本官是读书人,不喜欢江湖上的那一套,眼不见也就罢了,既然在眼皮子底下,如何能容得下那些江湖草莽闹得鸡飞狗跳?
更可恨的是朝中大多官员都认为此事是理所应当,如此一来视我大宁刑部为何地?视我大宁律法为何物?”
白磊突然有些懂了,原来眼前这个尚书大人信奉的是法家,只是依法治国的政治思想在现在这个时代真的行得通吗?
白磊语气平淡道:“雍大人,下官想问一个问题,你有这种想法应该不是一两天了,以前不见你有所作为,为何现在非要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雍伦意味深长的看了白磊一眼,笑道:“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白磊翻了一个白眼,示意爱说不说。
雍伦道:“假话是本官看不惯朝中那些官员的吃相,想恶心他们一下,谁让他们一直不把我刑部当回事呢。”
“真话呢!”白磊问。
“真话是,本官觉得需要让所有人都记住大宁不仅有江湖,还有朝堂,有大宁律法。”
白磊疑惑的看着雍伦,显然没听懂他这番话。
雍伦语重心长道:“大集市的建立是与各国贸易的一个开端,再过不久北奴、西川、南疆,以及东边的高句丽、倭倒等,不出意外都会派遣商队来往我大宁,到时想必是一副盛世鼎沸的场景,可以你有没有想过这其中隐藏的弊端?”
白磊道:“弊端肯定有,但利大于弊。”
雍伦道:“本官不是迂腐之人,当然知道是利大于弊,可弊处有多大,会不会出现变数,谁也不知道。本官之所以非要在这个时候插手北郊肉市,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商贾也好,官员也罢,想要牟利,必须取之有道,不能罔顾国法。
从现在起就不能,将来大开贸易时更不能,大宁不能,其他各国也不能。”
白磊心头一怔,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咋一看有些狼狈的身影,突然变得高大起来了。
朝廷上下只听说大开商贸能富国,却鲜有人去考虑其中隐藏的弊端,只有他眼界如此之高,看得如此远。
白磊拱手一拜,“雍大人良苦用心让下官佩服。”
雍伦有些意外,打趣道:“你小子不像是好忽悠的主啊,是不是在耍心眼?”
白磊道:“大人想多了,下官觉得雍大人所言确实有道理,大开商贸缺的不仅仅是一座大集市,还有一部约束贸易往来的律法,雍大人与其在北郊肉市的事上徒劳,不如从这部律法着手,相信定会有所作为。”
雍伦眼前一亮,他虽然强调依法办事,可他眼中的律法只有那部《大宁律》,从来没想过弄出一部关于商贾之道的律法。
以前是没必要,那现在大开商贸之际,是否有必要呢?
雍伦思绪飞转,越想越觉得此事大有可为,若是真弄出这么一部法律,将来在大开商贸之时,他所在刑部地位无疑会水涨船高,再也不会沦为清水衙门了。
看到白磊嘴角翘起,似笑非笑,雍伦心里一惊,心说差点被你小子给糊弄了。
嘿,一部关于商贸的律法必须有,但是北郊肉市的事也必须得了结,我雍疙瘩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
雍伦不动声色道:“你说的这件事以后再议,本官今天是为北郊肉市的事儿而来,你小子还是不肯出手相助?”
白磊刚想开口拒绝,雍伦摆手道:“别急着拒绝,我这里有些消息要告诉你。
第一,杀猪巷的案子基本告破了。肉市有个叫陈大山店主,早年他爹被那个泼皮失手打死,他为了报仇,答应将三间店铺给卖掉,条件是买主答应帮他杀了那个泼皮,至于买主是谁,现在还查不到。
第二个消息你或许更感兴趣,想必你也知道刚过完年,宁安城里便来了很多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士吧,那些人都是去肉市打地盘的马前卒,召集他们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和你结仇的梁王。
当然,大集市这么大块一快肥肉,可不只有梁王眼馋,最近和你走得很近的那位月华公主也参与其中了,她代表的是江南三族。”
白磊无动于衷,梁王在打肉市的主意,罗博早就传讯告诉过白磊,虽然他很想断了那头肥猪的财路,可理智告诉他,这样做会得不偿失,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雍伦继续道:“我这里还有一个消息,是关于你父亲白万里的,如果你答应……”
白磊连忙道:“位卑不敢忘忧国,那些江湖草寇既然敢在皇城底下闹腾,我就敢干他丫的。”
白磊说着,紧张兮兮的问道:“雍大人,你知道我老爹在哪儿?”
雍伦扯了扯嘴角,道:“本官不知道你父亲的下落,不过本官知道,北郊肉市最大帮派风云帮帮主裴定远,可能知道一些消息。”
白磊大怒:“你耍我?”
雍伦继续道:“裴定远的父亲裴风云是你爹当年的至交好友,裴风云虽然过世了,但是裴定远可能知道一些消息,你确定不去打探一下?退一步讲,你和裴定远也算是世交,你就不想帮帮他?”
白磊把头扭到一边,骂骂咧咧道:“屁的世交,白万里压根没跟我提起过这茬,我才懒得躺这趟浑水呢。”
“你果然不是一个讲礼之人。”
雍伦丢下这句话,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看得出虽然不是乘兴而来,也不至于败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