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莫须有
白磊稳步走上殿前,不顾大殿两侧跪坐的各级官员的诧异目光,神色平静的朗声道:“臣鸿胪寺少卿兼黑衣使的百户白磊,公开羞辱俘虏,私德败坏,罔顾圣人教悔,于内辱没朝廷颜面,于外有失国体,请陛下降罪!”
白磊话音落下,泰和殿内落针可闻,各级官员面面相觑。
呃?情况跟他们想的好像不一样。
按照惯有节奏,一般都是由一人输出,接着三两个辅助,最后是成群结队一拥而上,往死里鞭尸。
这些官员相信凭借他们的铁齿铜牙,只要横竖一条心,能将你喷得发神经。
可咱们还没开喷呢,怎么就自己送人头了呢?
北堂未若心里涌起一股邪火,恨铁不成钢的盯着白磊,若不是场面特殊,暴脾气的女帝真要学王伯,拿鞋子使劲抽一顿这个败类。
其实,若不是被《江湖月报》带了节奏,闹得天下皆知,白磊在天津卫公开羞辱土田家族忍者的事儿,根本就不叫事,要是翻开历史算总账,白磊不仅无过还有功。
奈何这货自带招黑属性,被《江湖月报》带节奏,打上了不仁不义的标签,这才让朝廷官员有机可乘,弹劾他一个有失国仪之罪。
北堂未若当白磊是弟弟,因而白磊在她眼里主要有两种用途,一是用来出气,有事没事揍一顿,欺负一下;二是用来护短,兄弟如手足,谁要是敢动我手足,老娘砍你狗颅。
除了柳老将军和刘相,基本上没有官员知道白磊和女帝的关系,北堂未若也不怕这帮狗官说自己徇私枉法。
其实,女帝陛下让白磊上朝也就是走走过场,顺便让他体验一下文物狗官唾沫星子的滋味,至于定罪,那是不可能的。
可万万没想到,白磊这货居然自己跳出来承认了罪状。
女帝很想说,你一个人所不齿的败类,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人家负荆请罪。你这样搞,老娘还怎么徇私枉法啊?
片刻后,泰和殿内热闹了起来,各级官员经过交流,很快得出了结论——这货是在以退为进。
开玩笑,咱们还没开喷呢,要退要进,可不是你说的算。
殿内渐渐安静,一个穿着大红官袍的花甲老者起身上前,声情并茂道:“陛下,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白百户浪子回头,实在是难能可贵。
但白百户身为朝廷命官,当众羞辱他人,罔顾礼法,败坏风气,已然是触犯了国法,若不加以惩戒,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天下百姓势必会跟相效仿,如此一来,天下必将礼乐崩坏,长此以往,我大宁终将世风日下,国将不国啊!
韩非子有言,‘国有常法,虽危不亡’,白百户知法犯法,臣身为礼部尚书,导德齐礼乃臣之本分,恳请陛下严惩此子,以儆效尤。”
听完这番慷慨陈词,白磊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罪?
因为形势所逼,羞辱了几个死不足惜的俘虏,特么的,你给我扯到礼乐崩坏,国将不国?
白磊很想掐住这老头的脖子问:“老头你很能喷是吧,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礼部尚书?”白磊心里苦笑:“刚刚被小的骂,现在被老的怼,老夫上辈子是不是挖你范家祖坟了?”
礼部尚书强力输出后,马上又几个官员出来打辅助,纷纷附议,生怕白磊死的不够快。
纵使北堂未若心里有千万不愿意,见如此情形,也不得不妥协,她不动声色问道:“以范爱卿所言,该如何处置白少卿?”
范尚书道:“回陛下,白百户虽救驾有功,但其乃江湖草莽出身,从这次行事手段下作便可看出,此子终究是德薄才疏。
而鸿胪寺主掌朝会仪节,乃礼部重署,臣以为白百户无德无能担当鸿胪寺少卿的大任,恳请陛下革去白百户鸿胪寺少卿的官职。”
呵,好一个江湖草莽,德薄才疏。
文武相轻,看来这老家伙是瞧不起习武之人啊。
怪不得一口一个白百户呢,看来他压根没把老夫当成礼部的一员,这次正好借这个机会将老夫赶出礼部。
高高在上的女帝陛下看了一眼风轻云淡的白磊,问道:“白爱卿,你可有话说?”
“没有,臣知罪!”白磊回答得很果断。
当时向北堂未若讨官,要奖赏,本是心血来潮而为之,实际上,作为一个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症晚期患者,他根本不想当官,更不是当官的料。
虽然第一次上班,就要脱下这件新郎官似的官服,说起来有些丢人,但白大人是谁,比起丢人他更怕麻烦。
赶紧开完会下班,老夫还要赶回家准备年货呢!
北堂未若大概已经猜到了白磊的心思,心想既然这样也好,反正你这鸿胪寺少卿的官职是那个病老头给的,没了就没了,让他操心去。
忽然,一个面容清癯的羊胡子老头站了起来,沉声道:“陛下,臣以为仅是革去白大人鸿胪寺少卿的官职仍不足以平息事端。”
“哦?”北堂未若道:“方侍郎以为应当如何?”
羊胡子老头道:“回陛下,倭岛忍者来我大宁行凶作恶,自然是死不足惜,白大人若杀之而后快,自然无可厚非,可白大人却不顾国体,当众辱之,无异于羞辱整个倭岛。
而朝廷来年的政策乃是与邻国交好,互通有无,因此白大人此举无异于破坏了两国交好,这样一来别说商贸往来,两国势如水火,兵刃相接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臣认为不仅要严惩白大人,同时还要给倭岛一个交代,来保证两国交好。”
原本淡定得有些蛋疼的白磊突然就炸了,羊胡子老头话音刚落,便冷着脸问道:“等会儿,你说的给倭岛一个交代是什么意思?”
白磊问得很突然,也没一些乱七八糟的客套话,这让羊胡子老头有些许意外,他看了一眼白磊,冷声道:“白大人陷朝廷和国家于不义,自然要承担责任。大丈夫敢作敢当,本官以为白大人若还有一丝气节,就应当主动向陛下请旨去倭岛请罪,以示两国交好。”
白磊阴沉着脸,心里想着要不要暴起一掌拍死这货,但冷静下来后,他却更想知道这货脑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猜测,里面十有八九装着的是让僵尸扭头就走,屎壳郎眼前一亮的东西。
白磊气极反笑,问道:“这位大人,照你这么说,为表诚意,我去倭岛请罪的时候,是不是还要带上那四个在祭天大典上行刺陛下的倭寇忍者,将他们还给倭寇呢?”
此话一出,殿内响起了窃窃私语,在场所有官员都知道倭寇忍者参与了偷袭祭天大典之事,于情于理都应该是倭岛给大宁一个交代,白磊就是再怎么该死,也是大宁的官员,为了几个该死的倭寇忍者去倭岛请罪,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北堂未若一言不发,脸色却冷得可怕,洁白玉手抓在龙椅上,鲜红的指甲留下一道道细微的痕迹。
她虽然不想当着皇帝,也承认自己不是个好皇帝,但毕竟还是坐上了这个位置,俗话说,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不管怎样,她也知道要维护泱泱大国的尊严。
这羊胡子老头的一番话显然触怒了她,就算不为白磊,她也不会同意这等荒唐之事。
羊胡子老头,丝毫没感到羞愧,而是据理力争道:“白大人何必混淆视听,本官只是就事论事,倭寇忍者偷袭祭天大典之事,自由朝廷和陛下定夺。
退一步讲,那些倭寇忍者代表不了倭岛朝廷,而白大人却是朝廷命官,一言一行都代表朝廷,岂能混为一团?”
白磊道:“既然那些倭寇忍者不能代表倭岛,那本官羞辱他们又怎么算是羞辱倭岛?既然如此,那本官何罪之有?何来破坏两国交好一说?”
白磊言罢,殿内响起一阵讨论,各级官员交头接耳,都觉得这话说的在理。
“对呀!”
“此话言之有理!”
“……”
羊胡子老头冷了片刻,道:“白大人真是巧舌如簧啊,两国相交,乃国之大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白大人难道能肯定倭寇朝廷不会因为此事记恨我大宁?
既然白大人问何罪之有,本官就告诉你,为了大宁的国家社稷,白的人的罪状就是莫须有!”
白磊陡然握紧拳头,手臂上青筋暴怒,莫须有三个字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曾几何时,在另一个时空,倾其一生都在精忠报国的忠魂,也是因此才遗恨千年的。
想到这里,白磊胸腹如怒火中烧,好一个莫须有,这些狗官果然是赤口毒舌。
只是,没等他怼回去,羊胡子老头开口道:“陛下,臣提议让白大人去倭岛请罪,并非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也并非是在针对白大人,此事事关朝廷与周边各国的贸易,臣身为户部侍郎,不得不为朝廷和天下百姓的利益考虑啊!
各位同僚,大家都知道,这几年国库并不充盈,朝廷虽然没到入不敷出的地步,却也算不上国富民强,所谓居安思危,我等是不是应该考虑到,一旦出现天灾人祸,兵荒马乱时,该如何应对?”
在场官员颇为认同羊胡子老头这番话,纷纷点头,确实,谁不会承认自己是为君分忧,替民请命的好官。
只听羊胡子老头继续说道:“幸得陛下圣明,各位同僚贤德,制定了一系列的策略,对内,收回江湖门派的税收;对外,交好邻邦,开展贸易。
对内,可采取江湖上的规矩,以比武对决,决定税收之争。可对外贸易,并不是我大宁一言九鼎,想通商就通商,须得周边邻国同意。要想邻邦同意,必须得让周边各国看到我大宁的诚意。
何为诚意?古有君王为求千里马,而千金买马骨,今我大宁为求邦交,为何不能示弱于人,以表诚意?”
羊胡子老头这番话让在场官员恍然大悟,甚至说是茅塞顿开,就连北堂未若都觉得有一定道理。
可白磊却在心里暗自冷笑,若说这是一篇策论,羊胡子老头的观点并没错,甚至称得上逻辑合理,有理有据。
可如果一开始的论题就错了呢?
如今这个时代,国与国之间单纯的贸易往来只是一个经济问题,并不是政治问题。
大宁远比周边各国富足,不仅商品种类繁多,需求也大,只要大宁打开国门,周边各国的商人定会削尖脑袋往里钻。
资本的力量超乎想象,除非是像明清政府那样将君主专制发展到顶峰,不然根本挡不住利益的诱惑。
羊胡子老头让白磊去倭岛请罪,以此来表现大宁有足够的诚意和周边各国通商,这根本没必要,相反还会助长他人气焰,以此落了下乘。
得知这位羊胡子老头是户部侍郎,白磊也明白了这货的目的。
虽说也算是为国谋福利,但这种做法却称不上高明,而且为达目的,牺牲别人的手段未免有些毒辣,何况牺牲的这人还是自己。
更让白磊无法忍受的是刚刚那莫须有三个字,长在新中国,身在红旗下,实事求是,是原则性问题,怎能有莫须有这种灭绝人性的罪状?
当殿内还在讨论羊胡子老头刚刚的那番话时,白磊突然开口朗声道:“陛下,臣仔细想了想,突然觉得自己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