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鲁成公的想法。
只是,鲁成公也好,鲁国的卿大夫们也好,他们最担心的是楚国肯定是要北上的。
到时如何在两个超级大国之间周旋,需要大量的智慧。
不过,大家认为,论起智慧,鲁国是有自信的。
到时,就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吧。
春秋江湖的情况一直很具体,对鲁国来讲,此时与晋国的关系是公开的亲密关系,是真正的兄弟加战友的关系。
晋国貌似对鲁国也很重视,春天时组织了包括鲁国在内的五国联军讨伐郑国,夏天时鲁成公赴晋国朝见。
到了冬天时,晋景公派上军帅荀庚赴鲁国聘问。
这个时候,卫国执政上卿孙良夫也正好在鲁国聘问。
这下好了,晋、卫两国卿大夫可谓是同时到达鲁国聘问,这对鲁国来讲是天大的事,让鲁国的国际地位提升好几个等次。
两国卿大夫来鲁国聘问,理由差不多,都是重温此前的盟誓精神。
这个盟誓,当然都是两国要继续发扬同宗兄弟情谊,共同尊王攘夷之类的。
鲁成公当然不敢怠慢,一切按规定的外交程序走下来,结果却遇到了难题。
由于都要重温盟誓精神,那就得安排盟誓仪式。这个仪式就涉及到排序问题,即谁先盟誓的问题。
放在现在,大家也许只要各自在自己的盟誓文件上签上字即可。
大家都坐在一起,盟誓文件都是一式几份,有几份签几次字。
但放在春秋,那可不是这样的。
盟誓文件存在谁先签字的问题,用当时的话讲,就是谁先盟誓的问题。
两国前来聘问,虽然都是重温盟誓精神,但由于温的不是同一场盟誓,所以这次重温得安排两场盟誓。
一场是与卫国的盟誓,重温的是14年前即公元前602年春,卫国按照晋国的意思,为对付楚国,派执政上卿孙良夫赴鲁国举行过的盟誓,当时的鲁国国君是鲁宣公。
一场是与晋国的盟誓,重温的是2年前即公元前590年春,为对付齐国,鲁成公派臧孙许赴晋国的赤棘,与晋国国君晋景公举行的盟誓。
要安排两场盟誓。
但鲁国应该先举行的是与卫国孙良夫的盟誓,还是与晋国荀庚的盟誓呢?
谁先盟誓,即谁为尊!
次序问题,可不仅涉及国家脸面问题,一个不当,那就是直接爆发战争的重特大问题。
这个问题曾经在五十多年前引发过大事,即公元前639年,由宋国主持的孟地会盟中,宋国与楚国围绕着谁先盟誓引发一系列问题,最后爆发宋楚大战。
孙良夫是卫国国君以下的第一号大人物,荀庚是晋国国君以下的第三号大人物。
从卿大夫的排位上讲,貌似孙良夫应该先来。
晋国是中原诸侯联盟盟主,而卫国仅仅是这个同盟圈的其中一分子。
从国家地位上讲,晋国远远比卫国尊贵,貌似是晋国先来。
需要重温与卫国人的盟誓,离现在是14年了。
而与晋国人的盟誓,离现在仅仅是2年,从时间上讲,貌似卫国先来。
而且,孙良夫与荀庚两人虽说是同一天到达鲁国的。
但从时辰上讲,孙良夫是上午到的,而荀庚是下午到的。
如果按先来后到的顺序,貌似是卫国先来。
这事咋整?
鲁国人的智慧不是吹的,臧孙许出面解决了这个难题。
他将列国诸侯划分成三等,分大国、中国、小国,将卿和大夫又各划分为三等,即上卿、中卿、下卿,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
然后,将这三等国家的卿和大夫作了对比,就解决了问题。
具体就是,中国的上卿、中卿、下卿相当于大国的中卿、下卿、上大夫。
小国的上卿、中卿、下卿相当于大国的下卿、上大夫、下大夫。
臧孙许还振振有词道:“主公,这是历古以来的制度。
如今,卫国相对于晋国,连中国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小国。
荀庚是大国的中卿,相当于中国的上卿,当然要比孙良夫这个小国的上卿地位要高。”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得先与晋国人盟誓,再轮到卫国人。
于是,公元前588年周历11月28日,鲁成公与晋国上军帅荀庚举行盟誓,重温了14年前的赤棘盟会精神。
第二天,即11月29日,鲁成公再与卫国执政上卿孙良夫举行盟誓,重温了两年前的两国会盟精神。
谁都没有意见,连卫国执政上卿孙良夫也没有意见。
其实,所谓大国、中国、小国,确实是存在的。但那是大周王朝成立之初,已经对所分封的各诸侯国予以了定性。
大国,指的是公爵、侯爵这样的诸侯国,如晋国、齐国、燕国、鲁国、卫国、宋国等。
中国指的是伯爵男爵子爵这样的诸侯国,如楚国、许国等。
小国则是指没有爵位的那些个附庸国,如一开始的秦国、邾国等。
但春秋走到了现在,那些原本意义上的大国,还有几个存在?
虢国、虞国等公爵级别的大国甚至都不复存在了。
而原本意义上的小国跃升为大国的也有,如秦国,从一介附庸晋升至伯爵。
国之大小,不再以爵位来区别,而是以国家综合实力来判别了。
于是,原本都属于大国系列的卫国、鲁国、陈国、蔡国等国,在具有超强战斗力和国家实力的晋国、楚国、齐国等国面前,自觉将自己视为中国甚至小国。
鲁国之所以出现臧孙许这样的关于国之大小的区别言论,其实质意义就为了向晋国表示忠心,仅此而已。
显然,鲁国此时的外交政策,就是在明面上无论如何都要将晋国给抬上天去,尽管此时的晋国在综合实力上不如楚国。
只是,令鲁国人没有想到的是,晋国人貌似根本无视鲁国的这番表现。
在晋国人的眼里,一切唯利益是图,只要符合晋国利益的,就欢迎。
而鲁国这种高度重视一个盟誓礼仪的先后问题,晋国人根本不在乎。
既然不在乎,那就感受不到鲁国的良苦用心。
或者说,晋国习惯了被捧上天。
鲁成公满满以为,晋国应该会对此表示出心灵上的触动,从而对鲁国更加关心。
但结果呢?
很快,鲁国人就感受到了被鲁国视为至高无上的礼仪方面的东西,在晋国看来是根本不当成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