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孔子前来拜见自己,鲁哀公激动了。这个年代,要说懂礼貌,还得数国老孔夫子啊。
兴奋的鲁哀公安排了接见,孔子这样的大贤,寡人必须启用!
别看如今的鲁国是季氏的鲁国,但只要寡人努力,有了孔夫子尤其是其众多学生的支持,总有一天,寡人要将鲁国给夺回来!
鲁哀公对内侍张三道:“等会孔夫子到了,你去将那草拟好的诏书给寡人拿来。”
草拟好的诏书,是封赏孔子以国老身份可以定期从鲁国领取的俸䘵,按鲁哀公的本意,应该封孔子一个卿大夫之职。
但这当然是空想主义,大夫这样的实职,没有季孙肥点头,鲁哀公是封不成功的。
但给予孔夫子卿大夫级别的俸䘵,这个是事前与季孙肥商议过的,季孙肥原则上表示了同意。
既然孔夫子亲自来拜见寡人,那寡人的见面礼是要准备的。这个见面礼,当然就是给予孔子身份地位,以及事关孔子晚年生活质量的俸䘵。
但令鲁哀公目瞪口呆的是,内侍张三提醒鲁哀公道:“主公,此事急不得,否则季孙上卿......”
鲁哀公心头顿时如同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张三提醒得对,这事虽然得到了季孙肥的原则同意,但仅仅是原则而已。
唉,在这个时代,全世界也许是当国君这份工作最难做了。
鲁哀公无奈,但毕竟十年的国君生涯,已经令这位年轻的鲁国国君有了许多的刚强。
想当年,自己刚即位时,主动召见过当时回鲁国的孔子,向孔子问政,被孔子渊博的知识和治政的理念所折服,早就有意启用孔子。
但最终被季氏所粗暴阻止,那位替自己传达召见孔子命令的内侍鲁三,还因此受到迫害。
现在的鲁哀公成熟多了,刚才确实冲动了些,没有季孙肥的同意,他半个子也休想赏赐给孔子。
鲁哀公想了想,对内侍张三道:“快去请季孙上卿来,寡人与孔夫子喝酒聊天,没有季孙上卿在,那岂不是少了些快乐?”
张三一边去传旨意,一边差点笑出声来。国君快乐个毛线,鲁国只有没了季孙上卿,国君才会真正快乐吧?
季孙肥得知孔子回国后第一时间居然去拜见国君,而不是来见自己,心下不悦。
但他强忍着这份不悦,心道只要你在老子的重大事务上能够挺一把,那老子也就不计较这种礼仪上的事了。
季孙肥确实是有重大事务需要咨询孔子,此时因为孔子的事,鲁哀公来请自己一同会见,那就择机问孔子就是。
鲁内宫中,鲁哀公、季孙肥、孔子,三人坐而论政。
应该说,这是春秋时期国君见贤人的规定动作,无论国君是否真心,他应该就治国理政方面,谦虚地向贤人请教。
这个规定动作,叫问政。
鲁哀公刚即位时,就曾问政过孔子,当时就对孔子非常仰慕。
但可惜,当时季氏粗暴地将自己欲重用孔子的念头给死死摁在地上,还踩了一脚,最后迫使孔子再次流亡。
而现在的季氏,比当年更加粗暴,只要自己一个不慎,但凡被季孙肥怀疑,那说不定不是迫使孔子再次流亡的问题了。
鲁哀公整理了一下思路,谦虚问道:“请问夫子,治理民众,如何才能让民众对国家政令服从呢?”
孔子捋须微笑,想也不想,道:“主公,‘亲君子,远小人’即可。只要主公能提拔正直无私的人,弃用邪恶不正的人,民众自然服从。”
鲁哀公略微思忖,默默点头,喃喃道:“正直无私者......正直无私者.....天下之大,何处有真正的正直无私者......”
猛然,鲁哀公发现自己犯了大错,鲁国的实际掌权者季孙肥就在身边,自己居然哀叹天下无真正的正直无私者?
鲁哀公忙改口,问孔子道:“请夫子指点,这普天之下,何人可称正直无私?”
孔子严肃道:“利益面前不忘义的人,危险面前敢勇往直前的人,以及那些安贫而乐道的人,一言九鼎永不失去信义的人,均可称正直之人。”
季孙肥倒也没在意鲁哀公神情有异,见孔子说得在理,频频点头,道:“请问夫子,眼下之鲁国,该如何治政?”
孔子认真道:“政,其实就是正。上正,则下正。故治理国家,自国君以下,公卿大夫人人均正,走正道,求正义,何患国家不治?”
季孙肥思忖了一下,继续问道:“当政者该如何才能真正得到民众尊重,并自觉忠实地执行所制定的政策呢?”
孔子道:“这关键还得看当政者自身。若当政者庄重而不轻浮,严谨而不率性,可得百姓之敬;若当政者自身讲慈孝,重德行,可得百姓之忠;若当政者选用贤良,推行教化,可勉励百姓自觉忠实地执行政策。”
季孙肥略微脸红,毕竟孔子的大道理是无可辩驳的,但偏偏听着就如一根刺一样刺着自己。这种高大上的话题还是不要多探讨了,来点实际的吧。
但实际的东西,季孙肥又不想当着国君的面与孔子探讨,这些年鲁国频频参与战争,国内消耗实在过大,原有的赋税制度所带来的收入已经不够用了。
尤其是季氏家族,承担着鲁国一半的开支,所以季孙肥有意增加赋税。
从鲁宫出来,冉求先迎上孔子施以弟子之礼,再迎上季孙肥施以臣子之礼。
季孙肥对冉求使了个眼色,轻声道:“田赋之事,你问问孔夫子的意见?”
冉求领命,将孔子服侍上车,自己亲自驾车送孔子回家。
路上,冉求对孔子道:“夫子,季孙有意改革田赋,废除原来的以丘为单位收赋,改为以田为单位收赋。
刚才出宫时,季孙嘱咐弟子,此乃国之大政方针,无论如何都要征求夫子的意见。”
孔子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实在抱歉,关于赋税我实在不太懂。”
冉求听后笑了,道:“夫子何必谦虚?谁不知夫子知古通今,尤其长于治国理政?
季孙此举,主要是考虑到鲁国连年参与战事,国家消耗太大,已到了非改赋制不可的地步。故交待弟子前来咨询夫子。”
孔子斜了一眼冉求,没好气地道:“丘,真的不懂。”
冉求听出些意味来了,感情是老师对季氏有意见啊。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夫子,弟子以为,季孙此次改革赋制,实乃对国家有利之举。
想当年,国家推行了‘初税亩’制,按田亩的实际数量收税,既符合井田制发展趋势事实,亦使国家得到了足够的税收利益。
而如今,税以亩收,但赋仍以丘收,这不合理。丘有大有小,故以丘为赋不公平。
治政之要,在患不公,用丘赋已然不符合时代需要的,故弟子支持用田赋。
季孙尊夫子为国老,认为重要国政得先请国老把把关方可实施。今天特命弟子前来咨询,听听夫子的意见,看看是否有需要补充完善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