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了公山不狃之乱后,鲁定公如今貌似找到了当一个真正意义国君的感觉。
他非常感慨,寡人只用了一个孔夫子,整个鲁国的政治生态就发生了质的变化。
如今,堕城之策继续推行着,郈邑自不必说,连实力最强劲的费邑都摆平了,那区区孟氏的成邑自然不在话下。
见仲孙何忌到来,正在与孔子议事的鲁定公忙赐座。
仲孙何忌却面露尴尬之色,对鲁定公施了君臣之礼后,又向孔子拱拱手道:“夫子堕城之策,如今已堕郈、费两邑,唯孟氏的成邑,尚未拆除寸墙。何忌自感惭愧,今特前来告罪。”
孔子看着这位被自己逐出门墙的昔日弟子兼鲁国上卿,心下不觉有些愧疚。
以前自己未入朝为官,不知政坛之险恶。如今自己替国家执政,方感觉仲孙何忌也实属不易。
唉,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就不该在鲁昭公事件中以事君不忠为名,将仲孙何忌和南宫阅两兄弟逐出孔氏门墙。
见仲孙何忌彬彬有礼,孔子当然也回礼道:“仲孙大人何必自谦,堕城一事并非小事,难免有些周折。
丘只是希望,成邑能早日依令完成堕城,此乃大计,相信仲孙大人定不负国君所托。”
仲孙何忌点点头,转而对鲁定公道:“主公,臣今日就亲赴成邑,亲自监督成邑完成堕城大计。”
鲁定公大悦。
孔子也满心欢喜,只要三都皆堕,意味着三大家族都认可了自己在鲁国推行周礼的理念。
教化教化,首先当然是执政的这些权贵们都先被教化了。
当然,在孔子的内心,还有着一个大九九,堕城令一下,只要三都都堕了,那三桓的威望迅速降低,这是符合国君利益的。
要在鲁国推行周礼,最最重要的,是国君必须手握实权,而不再是提线木偶。
这一次,孔子借三桓担心对自己家臣尾大不掉之际,推出堕城之策,还成功平定了郈邑、费邑之乱,这使自己和鲁定公的威望如日中天。
重振鲁国公室威望,指日可待!
成邑并没有如郈邑、费邑那样的情况,仲孙何忌在家族中的威望还是相当高的,他一出马,成邑拆毁城墙一事,肯定没有问题。
尽管如此,孔子还是建议仲孙何忌作些准备:“孟孙大人,要不多带点兵马?”
“不用,公敛处父此人对孟氏还算忠心,何忌的话他还是会听的,夫子不用担心。”仲孙何忌对孔子道。
然后,仲孙何忌转向鲁定公道:“主公,成邑迟迟未拆墙,臣相信,公敛处父那边可能会有压力。
臣此番去成邑,稍加训斥,成邑堕城应该没问题。主公就坐等好消息吧。”
仲孙何忌走了,他去了成邑。
所有人都知道,仲孙何忌是去成邑监督督促堕城大计的。
谁都在等着,仲孙何忌一到成邑,成邑就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拆违行动。
鲁定公和孔子在宫中坐等着,季孙斯和叔孙州仇在各自府里等着。
费邑、郈邑都拆了城墙,你孟氏的成邑当然要拆。
鲁定公和孔子也没想到的是,两天后,仲孙何忌跌跌撞撞跑来宫中,一见鲁定公就扑通一声跪倒于地,泣泪且悲愤道:“主公,臣无能,公敛处父反了!”
啊?成邑居然也反了?这拆违行动怎么那么难?拆一处反一处?
鲁定公头轰地一声旋转了起来,他看着孔子。
孔子叹息了一声,对仲孙何忌道:“孟孙大人还是先起来吧,成邑是何等情况,孟孙大人不妨对主公详细讲讲。”
仲孙何忌面带羞惭,将此番赴成邑情况详细道来。
原来,仲孙何忌到了成邑,成邑邑宰公敛处父见宗主到来,非常客气,接待仲孙何忌的宴会非常隆重,成邑各大家族以及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全部到场了。
宴会上,大家纷纷向仲孙何忌敬酒,对仲孙何忌任用公敛处父为成邑邑宰表达了无比的敬意,将公敛处父如何治理成邑的点点滴滴在仲孙何忌面前作了一番赞誉。
众人纷纷表示,成邑在公敛处父的治理下,不但将成为孟氏最重要的封邑,也将成为鲁国第一流的伟大城邑。
仲孙何忌一开始非常得意,但到后来,众人的话题就转向了堕城一事。
结果,众人都表示反对。理由非常高大上:哪怕不是为了孟氏家族着想,也要为鲁国的安全着想,成邑若拆除城墙,那如何应对来自齐国的威胁?
最后,公敛处父很为难的对仲孙何忌道:“主公,非是臣有意抗命,但民心不可违,臣实在不敢执行国君的堕城令啊。”
仲孙何忌怒道:“国家大事,自有国君和卿大夫们在操持,汝等搬出这个理由那个理由,故意违抗国君之令,这岂不是陷何忌于不忠不义?”
公敛处父冷冷道:“为将者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臣者在内,政令不当不敢执行!阳虽为孟氏家臣,亦为鲁国官吏,然执掌成邑,不敢负了成邑百姓!”
仲孙何忌气极,指着公敛处父喝骂道:“成邑难道还想造反不成?难道没看到费邑下场?”
公敛处父低首不语,却有数人齐声道:“主公何必为难公敛大人?若国君不收回堕城令,成邑上下一心,大不了玉石俱焚!主公作为国家卿大夫,应将成邑民心转达国君,而不是在这里愚昧执行这种昏庸之策!”
最后,公敛处父狠狠心,对仲孙何忌拱手施礼道:“主公请回吧,成邑决定已下,堕城一事,决不敢受!”
“主公,臣实在无能为力,想不到成邑誓不执行堕城之令。成邑人说了,如果主公要强推堕城之令,那成邑将不再缴纳赋税,不再接受国君命令。这是反了啊。”仲孙何忌边说边泣泪。
仲孙何忌非常恳切,鲁定公听后默然不语,转向孔子。
孔子把手一挥,朗声道:“主公,既然公敛处要反,那就征伐之!”
连费邑这样的大城都堕了,区区一个成邑还拿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