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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集 夏姬乱陈

华夏真相集 背砍刀诗人 11910 2024-07-09 17:03

  白云苍狗,风云流转。

  周定王二年,晋成公二年。秦共公嬴稻四年,病卒。子嬴荣嗣位,是为秦桓公。

  画外音:晋成公信任上卿赵盾,授其执政治国。赵盾便凭国君授权及个人好恶,重新组织晋国卿士大夫内阁。此时晋国上层贵族,排列如下。

  其一荀氏。荀林父为卿,幼弟荀首受宠于成公,被封于智,因而开创智氏家族。

  其二郤氏。郤缺才华横溢,与赵氏交厚,赵盾对郤缺欣赏有加,将其作为得力助手。

  其三先氏。先克因维护赵盾而被暗杀,赵盾投桃报李,使先榖为上军佐卿。

  其四栾氏。栾枝死后,栾盾袭爵,木讷寡言,不露才干,故被赵盾忽视疏远。

  其五胥氏。始祖胥臣学识渊博,却不善交往。至其子孙后人,更比乃祖逊色。

  其六士氏。因士榖被赵盾处死,家道中落。士会自秦归晋,家族重新崛起。

  其七韩氏。韩厥本是赵衰养子,赵氏家臣,赵盾以其为三军司马,地位仅次于六卿。

  其八魏氏。献公命毕万为将,平灭魏国,便以魏地封之。其子魏犨,晋之重臣。

  晋成公四年,陈侯背晋向楚,晋正卿赵盾闻而大怒,遂联合卫侯共同伐陈。

  卫侯不敢不从,便以大夫孙免为将,引军而出,只管听从赵盾吩咐。未料便在此时,晋成公诏令送达军营,说北方赤狄大举攻晋,包围怀邑、邢丘,命正卿急速班师还救。

  赵盾无奈,只得按兵束甲以还。如此以来,非但伐陈再次落空,“晋军避楚”之名已成定论,晋文襄霸业亦正式宣布结束。楚国便趁晋军回撤攻郑,取城下之盟以还。

  周定王五年,燕前桓公卒,宣公嗣位。是年齐、鲁合兵,攻伐莱国(山东平度)。莱国甚古,在商代前曾都于今昌乐、临朐附近,国境颇为广阔,向东直达黄海。面对齐鲁合击,莱公迫不得已东逃,迁都黄县,称做东莱。三十五年之后,东莱终被齐国灭亡。

  便在此年,赤狄再侵晋国,直达黄河,收割向邑(济源)及阴邑(孟津)禾稼以归。

  赵盾大怒,再传晋伯檄文,大会晋、宋、卫、郑、曹、鲁诸侯,盟于黑壤(山西沁水),商议共伐北狄。鲁宣公姬倭因晋成公姬黑臀即位时,未曾遣使朝贺,赵盾遂不准其与盟,姬倭羞惭逃归。会盟已毕,诸侯各归本国。

  晋成公六年,晋国攻秦,俘虏秦国将军赤,班师归来。

  便在克胜秦国不久,正卿赵盾病故,年五十五岁。

  晋成公因正卿赵盾归天,一朝亲政掌军,便欲复兴文襄伯业,与楚王争霸中原。

  七年,晋成公大会诸侯于扈。陈侯惧楚不至,成公大怒,乃派中行桓荀林父为将,就此率军讨伐。楚庄王以为赵盾已死,挥军迎击,楚军轻敌,一战而败。晋成公大喜,饮酒过度,就此薨逝于军中。荀林父只得奉梓班师,郤缺率群臣立世子姬孺为君,是为晋景公。

  楚庄王闻说晋成公死,乃大喜道:郑子宋染指国鼎,大逆弑君,我本出师有名,早欲伐之,只恐晋军来救。今逢其国丧,我再无后顾之忧矣!

  亲统大军,使公子婴齐为将,来伐郑国,问弑君之罪,兵至柳棼。

  郑襄公闻报,急使人向晋国告急,一边与众卿商议御敌。晋景公为彰伯主仁德,复使荀林父引兵救之。楚庄王未料晋师敢出,且不减往日之盛,遂移兵伐陈,以避晋国兵锋。

  陈灵公大惧,遣使请降。于是楚兵借机下坡,受陈国请成之后约盟班师。

  镜头转换,公元前602年,周定王五年,鲁宣公七年。

  黄河九曲十八弯,奔流向东,至郑滑之地,忽然山呼海啸,浊浪滔天。

  画外音:这是有史记载以来,黄河首次改道。黄河原从今之滑县附近,向北流向内黄之西,再北流至河北巨鹿西,折而东北,流经辛集、深州、武强等地,至天津南出海。经此番改道之后,从滑县附近向东,至河南濮阳西转而北上,在山东冠县北折向东流,至茌平北又折而北流,经德州,渐向东北,经沧州黄骅县以北出海。

  晋国车马一路跋涉泛滥黄水而来,相助郑国。楚师闻报主动退避,转而攻陈。

  郑襄公大为感激,乃从晋景公订盟于黑壤。

  会盟已毕,郑伯并请就此一举击败楚军,以解郑国迫在眉睫之忧。

  晋景公首次如此受人恭维,自觉责无旁贷,便命中军大帅郤缺率师南向,与楚公子婴齐交锋对垒。郤缺不愧为中军之帅,率轻骑趁夜偷袭,一战而败楚公子婴齐。

  楚庄王在中原立脚不住,只得渡淮回师。

  捷报传来,郑人皆喜,惟公子去疾面有重忧。郑襄公怪而问之,去疾奏道:晋之败楚,看似可喜,其实为忧。晋军去后,楚必泄怒于郑。晋距我千里之遥,岂可长为恃乎?臣忧自此以后,行见楚兵常在我近郊矣!

  襄公闻罢,无语以对,亦转喜为忧。

  越明年,公子家病逝,楚庄王果然引师再次伐郑,屯兵颍水之北。

  郑襄公无计可施,乃召诸大夫问计。

  公子去疾进言:楚师伐我,是以问弑君之罪为名。今公子归生病卒,无人庇护子宋;其当年弑君之罪,不得不究。主公可依法追治其染指国鼎,尝鼋弑君之罪,再以其首级,辞退楚师可也。

  襄公只得准奏,乃命杀公子宋,暴尸于朝。并斫开子家归生之棺,继而逐其亲族,不许容留郑国。处置完毕,乃遣使函公子宋首,前至楚营,往谢楚王。

  郑使:敝国逆臣归生,与子宋联手弑君,今俱伏诛。蒙大王劳师远来主持正义,寡君复借大王虎威斩之,并愿受歃于上国。

  楚庄王许之,遂与郑襄公约盟于辰陵,遣使往召陈侯共盟。

  未过三日,使者自陈国还奏:陈侯为大夫夏征舒所弑,国内大乱,不能来歃盟矣!

  庄王惊问道:速道其详!

  楚使再拜起向,乃向楚庄王叙说陈灵公被杀详情。

  镜头闪回,陈国都城。

  陈灵公妫姓陈氏,名妫平国,陈共公妫朔之子。周顷王六年嗣位,陈国第十九任国君。为人轻佻惰慢,耽于酒色,逐于游戏。

  陈国朝中有两位大夫,一名孔宁,一名仪行父,皆爱酒色,与灵公志同气合,沆瀣一气。

  朝中又有一个大夫,名唤夏御叔,子名夏南,号徵叔,为朝中司马。

  御叔之妻夏姬,生来妖娆妩媚,绝色美貌,同时却又淫荡无双,瞒着丈夫儿子,与陈灵公、孔宁、仪行父君臣三人同时通奸,常在深宫聚淫。

  陈灵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身穿夏姬内衣,当内侍之面,在朝堂上赤身嬉戏。

  大夫泄冶进谏:君臣淫乱,民何效焉?且男着女衣,成何体统?君其藏之!

  陈灵公道:大夫休言,寡人改过便是。

  泄冶再拜退出,陈灵公乃将此语告诉孔宁、仪行父。

  二人道:身为臣下,当殿揭君主之私,以邀诤谏之名,留其何用?不如杀之。

  陈灵公纳其谄言,于是便命侍臣赍持宝剑,往泄冶府宅传诏,命其自杀。

  忽一日,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三人微服巡游城中,路过夏府,便往其家,要求喝酒。夏南为尽地主之谊,只得相陪。从午至夜,君臣皆醉,狂言无忌。

  陈灵公见夏徵舒来往斟酒,便对仪行父笑道:此子长相酷似寡人,莫非是我亲生?

  此话声音本来甚微,未料仪行父酒后失态,竟哈哈大笑:君是长面,彼是圆脸。不是君侯亲生,实乃为臣亲授之种也!

  因长笑高叫,满堂皆闻。虽未指名道姓,但二人说话之时,两双眼睛皆都看向夏徵舒,其中之意,何人不知?

  夏徵舒怒满胸膛,遂悄悄出厅,来至家兵营舍,挑选十名勇士,皆都善射,命背弓挎箭以出,潜藏马棚之中,安排如此如此。然后复回前厅,再陪灵公等君臣三人饮酒。

  夜阑更深,灵公大醉,遂命止酒,摆驾回宫。

  众射手听闻堂上歌舞止歇,人声喧哗,知道宴罢席散,遂隐身草垛之后,张弓搭箭以待。未过片刻,陈灵公来至马棚,等候侍从牵马驾车,欲登车回宫。

  夏徵舒看得清楚,大声喝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只听弓弦响处,陈灵公早已咽喉中箭,倒地毙命。

  众人正发愣时,马棚中又连发数矢,将灵公御者及护卫射死。

  孔宁与仪行父甚是滑溜,走在最后,见灵公被弑,奔出夏府,也不回家,一溜烟便驱车出城,逃往楚国。陈灵公漏网侍卫,将凶信报回宫中,太子妫午大惊,也连夜逃往晋国。

  夏徵舒犹不罢休,遂带家甲闯宫上殿,连夜召集群臣,宣布自立为君。

  次日辰时,楚庄王使节来至陈国,在街上闻此奇事,便不敢入宫,化妆弃车而逃。

  楚使一口气跑回楚军大营,来向庄王禀报陈国之变,如此如彼,详说一遍。

  楚庄王听罢,直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问:此位夏姬是何来历,如此淫荡?

  楚使:此位艳妇,原是郑灵公之妹,嫁给郑国株邑大夫夏御叔为妻,故称夏姬。此女极不安分,在出嫁前便与自己异母兄公子蛮私通乱伦。嫁给夏御叔不到九个月,便生一子,名为夏南。逾数年,夏御叔便也撒手人寰,夏姬便成寡妇,独守空房。孔宁、仪行父二人垂涎夏姬貌美,亦知其放荡成性,遂常以替亡友照顾孤子为名,经常出入夏府。一来二去,三人勾搭在奸,孔、仪二人复将夏姬载入内宫,献给陈灵公。

  楚庄王:竟有此事!

  楚使:还有更惊人者。夏姬有癖,每于床第之间,兴奋之余,爱将自己所穿亵衣送给情夫。则未过半载,孔宁、仪行父及陈灵公皆获赠美人亵衣,爱如珍宝,贴身穿着。于是便有君臣三人公然在朝堂上互相较量,赤身露体,炫耀各自身上,著有夏姬所赠亵衣之事。

  楚庄王:此等艳事,莫非是卿杜撰,以博寡人一笑乎?

  楚使:非也,有郑国民间讽诗为证。其诗文曰:胡为乎株林?从夏南!匪适株林,从夏南!驾我乘马,说于株野。乘我乘驹,朝食于株!

  楚庄王闻罢,勃然大怒:君戏臣妻,臣子复又弑君,且公然篡位,天下宁有此事!

  便在此时,宫卫入报:郑国大夫孔宁、仪行父二人逃亡至此,求见大王。

  楚庄王:来得好。令其二人入见。

  孔宁、仪行父入帐,参拜庄王,伏地痛哭。

  楚庄王:二卿不在陈都,来此何为?又所哭何事?

  孔宁:夏徵舒造反弑君,并篡位灭陈。诚请大王主持公道,除贼复国。

  楚庄王冷笑:则你君臣三人,共淫人母,便不许其子报复耶!

  二人闻罢,脸上变色,伏地称罪,再不敢言。

  楚庄王遂命擂鼓聚将,并集群臣商议,要征陈国,讨伐夏徵舒弑君之罪。

  楚公族大夫屈巫字子灵,乃屈荡之子,闻夏姬美貌绝伦,淫心大起,力劝庄王兴师伐陈,并自请为先锋。楚庄王不答,又问令尹孙叔敖意见。

  孙叔敖言道:无论其起因如何,弑君篡位,陈罪宜讨!

  庄王意决,遂亲引三军,命屈巫为先锋,直奔陈都而来。夏徵舒闻报,自知不敌楚王大军,且国中人心皆不助己,于是弃城而逃,潜奔封邑株林。

  陈大夫辕颇见夏子南已逃,乃与诸臣商议:楚王以讨弑君之罪为名来伐,实为我陈国库藏田土也。

  众臣:此话不错,绝不可使楚师进城,祸害我国人。

  辕颇:若要拒楚师于城外,只可擒执夏徵舒,遣使送至楚营求和,以保全社稷。

  众臣:大夫所言甚是,此为上策。

  商议已定,辕颇乃命儿子侨如,统兵前往株林,擒拿徵舒。

  然而军未及发,楚兵已至城下。百姓恐被攻打,开门迎入。

  楚庄王整队入城,下令不准扰民。辕颇至此无计奈何,只好率领陈国百官,迎至城门,齐来参见。楚庄王深加抚慰,即留公子婴齐引本部军屯扎城中;复命辕颇父子为前导,自引大军在后,出城往株林进发,来擒夏徵舒。

  因楚军行动迅速,夏徵叔不及逃走,手到擒来,并其母夏姬,亦被俘捉。

  夏姬至楚庄王车前,施展狐媚手段,再拜言道:贱妾命悬大王,倘赐矜宥,愿充婢役。

  庄王见夏姬颜色妍丽,心志迷惑,便谓诸将:我欲纳之为妃,如何?

  诸将面面相觑,皆不答言。屈巫谏道:不可!大王用兵于陈,是明讨夏子南弑君之罪,若纳夏姬,是贪其色也。讨其子而纳其母,恐天下不服。且此妇夭子蛮,杀御叔,弑陈侯,戮夏南,出孔、仪,丧陈国,不祥为甚。大王何必因此淫物,断送楚国霸业?

  庄王沉思片刻:子灵之言是也。只是尤物难得,弃之可惜。我闻连尹襄老近日丧偶,家室无主,便将夏姬赐为继室可也。

  于是召襄老至前,以夏姬赐之。襄老意外之喜,连连叩谢。

  屈巫本欲留为自用,见赐与襄老,暗暗叫苦:可惜一块天鹅肉,落在老狗口里!

  楚庄王还师陈国,令将夏徵舒押出栗门,处以车裂之刑,以儆天下为臣而弑君者。

  车裂夏徵舒已毕,便灭陈国,改设为楚国属县,封公子婴齐为陈公,使守其地。

  楚庄王就此班师,并将陈国大夫辕颇等一班臣僚带回郢都。

  时当齐惠公薨,公子无野即位,是为顷公。楚大夫申叔时出使齐国,往行吊旧贺新之礼,还国后行于街衢,便闻楚王灭陈置县之事。于是上殿面君,先奏聘齐之事,然后上奏。

  申叔时:臣自齐国返郢,闻楚郊有人牵牛,取径于他人之田者;因践田中禾稼,被田主怒夺其牛,二人讼之于官。县官问臣此狱怎断,臣不能答,故请问大王,当如何决断?

  楚庄王:牵牛践田,固曰有过在先,但所伤未多。田主复夺其牛,太过甚矣!寡人若断此狱,当薄责牵牛者,使偿损禾之价,而使田主还其牛。

  申叔时:此乃明断!大王则何明于断狱,而昧于断陈?

  楚庄王:此话怎讲?

  申叔时:夏徵舒有罪,止于弑君,未至亡其国也。王讨其弑君之罪足矣,又取其国,此与因伤禾稼而牵人之牛,有何异哉?

  楚庄王:卿言善哉,寡人敬诺!

  立召陈大夫辕颇上殿,因而问道:陈君太子,现今何在?

  辕颇答道:向闻逃往晋国,今不知何在。

  楚庄王:陈国内乱,寡人代周天子予以薄惩而已,岂可灭其社稷!今放卿等还陈,可迎太子复国,立之为君。此后宜世世附楚,勿依违南北,有负寡人之德。

  辕颇惊喜意外,顿首再拜:大王于陈,犹如生死人而肉白骨,陈国累世不忘大恩!

  楚庄王大喜,于是命将辕颇、孔宁、仪行父,及诸陈大夫皆都释放。又遣使随同前往,调公子婴齐还楚。辕颇率诸大夫还陈,婴齐自回郢都。

  陈国诸卿复又至晋,迎太子妫午归陈,立为国君,是为陈成公。

  公元前599年,周定王八年。

  定王姬瑜将刘邑封给胞弟姬季子,称刘康公。

  至此姬姓刘国正式建立,康公乃为姬姓刘氏肇姓始祖。

  陈成公复国,重整旗鼓,另立朝班。及次年国内复宁,乃正式将陈灵公下葬。此时其尸已臭,面目亦朽不可辨,可谓是君淫臣妻之报。

  安葬灵公已毕,百官还于京城,各归己府。

  孔宁白日撞鬼,见夏徵舒挟弓持箭,公然自前门入府,前来索命。直被骇得精神散乱,因得狂疾,自赴池中而死。

  其后未久,仪行父梦见陈灵公、孔宁与夏徵舒三人同至己府,来拘自己到阴司对狱。自此亦得暴疾,不期年吐血而卒,临死前痛苦万状,丑态尽出。

  公子婴齐既返楚国,入见庄王,自言因失陈封,别请申、吕之田。

  屈巫谏奏道:北方之赋,国家所恃以御晋寇者,不可以充私赏。

  庄王以为言之成理,于是乃止。其后申叔时告老,屈巫却自请为申公。

  婴齐因此大怒,由是便与屈巫有隙。

  庄王十六年夏,楚国以武力慑服郑国,并与郑、陈在陈邑辰陵盟会。但盟后不久,郑国又主动向晋国求和。楚庄王为彻底征服郑国,便于十七年春再度亲征,率领大军攻郑。

  连尹襄老为楚军前部,率先而进。

  帐前健将唐狡,自请率部下百人为三军开路,襄老壮而许之。

  唐狡引部先发,所至之处皆拼死力战,郑军当者辄败。由此兵不留行,每夕扫除营地,以待大军。襄老因此势如破竹,扎营新郑城外,以待王师大军。

  直到第五日上,楚庄王方率诸将抵达郑郊,下令安营扎寨,休兵三日。

  楚庄王:遣使入城,传我檄命。若郑君不降,则一鼓破城,并灭其国。

  诸将领诺,使者讨书在手,驰马而去。

  便在此时,襄老率引部将来见国君,入帐参拜。庄王见而大喜,奖慰有加。

  楚庄王忽然惊奇问道:孤王此番一路北来,未曾有一兵之阻,大军亦无半日之稽。卿为前部,日进百里,沿途却敌,如扫烟尘,老当益壮,可喜可贺!

  襄老拜谢,回头召唤唐狡上前,奏于庄王:此番连战连捷,非臣之力,乃副将唐狡拼力死战,兵不留行所致也!

  庄王审视唐狡一番,赞道:真壮士也!孤当重赏,以励三军将士。

  唐狡急跪在地,连连叩首道:臣受君王之赐已厚,今日聊以报效,不敢复叨重赏。

  楚庄王:寡人今日初会将军之面,何时曾赏赐于你?

  唐狡:当年绝缨之会,醉后失德,牵扯许姬美人之袂者,即下臣也。蒙君王不杀之恩,今番故此舍命相报,不敢求赏。

  庄王闻言吃惊,继而息道:未料许美人早死经年,当年绝缨勇士仍在。倘寡人当时明烛治罪,安得贤卿今日之效死力战?

  乃命军正,纪其首功,俟平郑之后再行重赏。

  唐狡再拜而出,留书于主将襄老:末将今日死战,以赎当年国君隐而不诛之罪。今郑都立待可破,臣不敢邀君王后日之赏!

  于是趁夜遁去,从此不知所往。

  第四日上,庄王不见郑伯遣使出城求成,传令四面修筑长围攻之,十余日昼夜不息。

  郑襄公尽驱百姓修筑城垣,使国人男女皆都上城巡守,只待晋兵来援。然而晋军三月不至,郑国军民坚守百日,城中矢尽粮绝,力不能支。

  百日过后,楚将乐伯自皇门先登,劈开城门,放楚军入城,郑都遂破。

  庄王下令不许掳掠,三军肃然凛遵,郑民免于惊扰。郑襄公肉袒牵羊出城,来迎楚师,求成请降。楚庄王欲待允其所请,公子婴齐忽然出班,上前进言。

  公子婴齐:郑国死守百日,致我损兵折将;今力穷而降,非出于真心实意。与其赦而复叛,不如就此灭之!

  楚庄王:卿言甚是。但孤不欲复闻申公,蹊田夺牛之喻也!

  即命城内楚军皆出,退后三十里下寨安营。郑襄公亲随庄王至营,留下羊酒犒军,谢罪请盟,并留弟公子去疾为质。庄王终纳其款,放襄公回郑。

  画外音:春秋时期,历代郑国之君,皆明知不是晋、楚两国对手,向来都是晋伐附晋,楚攻附楚。因何至于襄公,却举国拼死抗楚,长达百日之久,然后方才求成服输?原来内中自有玄机。郑襄公即位以来,为摆脱遭受两强交攻困境,便一直寻找机会,企图策动晋、楚两国决战,择其胜者而从之。自城濮之战后,晋楚围绕攻郑救郑,每次都是稍触即解,都不愿在无绝对胜算下,肯作决一死战。但两国中若有一方欲灭郑国,并据其地以为己有,另一方则必作殊死之争。郑襄公以死抗楚百日,见晋军终于不至而降,便是为此。

  镜头闪回。楚军围郑之时,郑襄公遣使赴晋,请发兵攻楚,以解郑围。

  晋成公接见郑使,许以发兵。遂命三军齐发,拜荀林父为中军元帅,先縠副之;士会为上军元帅,郤克副之;赵朔为下军元帅,栾书副之。赵括、赵婴齐为中军大夫,巩朔、韩穿为上军大夫,荀首、赵同为下军大夫,韩厥为司马。

  复调魏錡、赵旃、荀罃、逢伯、鲍癸等数十员大将,兵车六百乘,自绛州进发。夏六月,到黄河口安营下寨,止于河北。楚庄王早已闻报,但因郑都未下,为麻痹晋军,便两度遣使至营,求和示弱。晋军主将荀林父依如从前,无意决战,遂答应议和,并约定盟期。

  如此以来,晋国便中楚庄王缓兵之计。

  结果所约盟期未至,郑都已被攻克,郑襄公亲至楚营请和,并留弟公子去疾为质,楚军已无后顾之忧。正当荀林父行将盟会之时,楚庄王已撕毁盟约,调兵遣将,准备决战。

  时近中秋,草壮马肥,正是会猎争战最佳时节。

  楚庄王发出命令,先使小股兵力前往晋营,袭扰诱战,以探敌军虚实。

  晋将魏錡、赵旃未得元帅军令,便即冒然出营,攻击楚师。

  楚国袭扰之师佯败,回营交令:晋师主力皆在河北,河南只有两营兵马,今来追我。

  楚庄王:妙哉。此番荀林父再若避战,除非舍弃此两营之军,任其被我吞食。

  于是下令,全军出营,全力反击。魏錡、赵旃未料如此,将要回师北渡,已自来之不及,便被陷于重围之中。

  早有斥侯报至河北大营,荀林父至此方知上当,懊悔不及,只得挥师南渡,来救两营军马,被迫匆促应战。

  楚庄王闻报晋军渡河,于是亲自麾军北行,至于郔邑扎营,并问诸将,战和之计。

  令尹孙叔敖进言:今我已得郑国,何用寻仇于晋?不如全师而归,万无一失。

  嬖人伍参奏道:臣以为不然。若我今番避晋,郑必再次反楚。王若争霸中原,非与晋决战不可,以坚郑国之志。战若不胜,南归而已,晋军其奈我何?

  孙叔敖怒道:卿嬖人而已,何敢轻与军戎重事?我军昔岁入陈,今岁伐郑,师劳兵敝。倘若战而不捷,虽食伍参之肉,岂足赎罪?

  伍参反驳道:军戎战事,亦非生而知之,更无贵贱之分。若战而捷,令尹可谓无谋者矣;如其不捷,我伍参之肉将为晋军所食,何能及于令尹之口?

  孙叔敖闻言愈怒,于是不理伍参,当即下令:回车向南,倒转旌旗,准备回师!

  伍参见楚庄王面现犹豫之色,高声言道:令尹且慢!且听伍参一言,然后退兵不迟。

  孙叔敖:又有何话说?

  伍参:此时晋国,自赵盾及康公亡故,已大非昔日可比。荀林父执政,兼为中军之帅,才不服众,令不能行,此晋之可胜一也;其副佐先縠刚愎自用,不肯听从主帅命令,且又对下不仁,诸将亦不肯服从其命。魏錡、赵旃违命出战,便是明证,此晋之可胜二也;荀林父、士会、赵朔三帅互不相统,欲专权行事而不能,欲听命行动而无其上,则大军听谁?此晋之可胜三也。况彼臣子为帅,我则国君亲征;若我军撤退,是君避臣,何耻辱至甚此者?

  楚庄王听罢,乃遍问诸将:卿等意下如何?

  议论结果,中军元帅虞邱、连尹襄老、裨将蔡鸠居、彭名四人附和令尹,主张退兵;公子婴齐、子谷臣、子侧、屈荡、潘党、乐伯、养繇基、许伯、熊负羁、许偃等二十余人,则赞成伍参,俱请决战。楚庄王见此,起身离座,亲将令尹孙叔敖劝回,虚心下意相请。

  楚庄王:诸将既有效命之志,寡人岂可只思万全之计?请令尹北向,决战晋师。

  孙叔敖应诺,便传将令:既曰决战,临敌时后退者,斩!

  晋军渡河,驻扎于敖、鄗二山之间(今河南荥阳县北)。

  郑襄公为求郑国久安,正自希望两强决战,遂派皇戌为使,至晋营来见荀林父。

  皇戌:大帅!今郑国所以屈服楚国,是因坚守百日,而贵军不至;为免于覆亡,不得已请成,非是敢对晋国抱有二心也。楚因屡胜而骄,且在外数月,师老兵疲,又不设备,若晋军全力攻击,我郑军再暗中助之,楚军定败,此后绝不敢窥视江北矣!

  荀林父:待我与诸将商议,然后回报郑公。

  皇戌应诺,告辞回国。荀林父于是召集众将,商议决战之计。

  中军佐先縠进言:败楚威郑,在此一举。且我军已渡河,有进无退,战之可也!

  赵括、赵同附和:率师以来,唯敌是求。克敌得属又何俟?必从彘子!

  下军佐栾书反驳:诸公之论非也。我闻楚灭庸国以来,争霸中原之心日炽,厉兵秣马,全民皆兵。其君在国,则无日不教训国人,说甚民生艰难,祸至无日,戒惧不可以懈怠;其王在军,则无日不告诫将士,说甚胜利不可仗恃,纣王百战百胜,终于灭亡。彼楚国君臣不骄,军事有备,胜之何易?郑伯遣使劝我决战,是欲使鹬蚌相争,彼郑国渔翁得利也。我若胜,其从晋;我若败,其从楚。是以我晋国为卜,不能听也!

  赵朔赞成:栾将军所言甚善,是使晋国长治久安良策也!

  因见众论不一,荀林父犹豫不决。便在此时,人报楚王派大夫樊姬为使,前来议和。

  先縠叫道:此是借议和为名,前来试探军情。不如杀之,乘势发兵,攻其不备。

  荀林父不悦道:是何言耶!自古以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况我方伯大国乎?

  由是命楚使入帐,以礼相待。樊姬拜见荀帅,当晋军诸卿将佐之面,尽其谦卑之状。

  樊姬:我军北来,在于抚郑弑君之乱,岂敢得罪晋国?在下奉楚王之命,来照会元帅,来日楚必回军南下。亦请贵军不必久留郑国,两下就此罢手言和,岂不是好?

  荀林父听罢,默然良久,并不作答。

  上军佐士会:大夫此言善哉!昔平王东迁洛邑,命我先君文侯:‘与郑夹辅周室,毋废王命!’今郑不能为诸侯表率,寡君方使我等问罪,岂敢劳烦大夫迎送?敢拜楚君之命!

  樊姬听罢,离席逊谢。

  先縠见士会如此回答,气愤难当,对身边赵括低声道:随大夫答词,何谄媚如此!

  赵括会意,起身对樊姬道:敝国上军佐所言,非我国君本意。我家主公临行时嘱咐,是必将楚军赶出郑国,不许避敌!我等不敢违命,惟大夫回营,如实转告楚君可也。

  樊姬不喜不怒,起身拱手:诺!必将晋侯之言,转告我王。更无别说,敬请告辞。

  于是返回楚营,归奏楚王:恭喜大王,贺喜大王!晋军将帅不和,此战必可胜也。

  乃将此行详情,具实以告。楚庄王意决,乃遣许伯、乐伯、摄叔三人,驾驶单车前往,向晋军挑战,自亲引大军随后逼近。三将奉命驰往,将近晋营,摄叔忽然下车,手执短刃跳进军垒,杀一人取其左耳,复生俘一人,夹于肋下而还。

  晋军惊愣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急报主将鲍癸,出垒追击。

  楚国三将单车驰还,途中扬尘飞沙,惊起一头麋鹿,却不落荒而去,只在车前奔跑。

  乐伯好整以暇,对许伯及摄叔道:适才摄叔于万马军中,割一耳、擒一俘而出,确是勇不可当,某自愧不如。但二公可观我射,比养繇基如何?

  言犹未了,弓弦响处,那麋鹿随声突翻一个筋斗,已倒在车前。

  许伯及摄叔俱都喝彩,叫道:妙哉!真神射也。

  乐伯挎起雕弓,飞跳下车,掇起麋鹿,复纵上车,轻若无物。便在此时,背后呐喊声起,三人于车上回头,见十余乘战车如风追至,为首者正是晋将鲍癸。

  许伯为御,驱驰不停。

  乐伯立于车上,对鲍癸叫道:我等三人酒后行猎,误入贵军营垒,玩笑而已,并无他意。今酒醒知错,尚请恕罪!所擒之将,即刻送还;所杀之士,请以麋鹿偿之,未知可乎?

  说话之间,许伯已轻勒辕马之缰,缓下奔驰速度。摄叔将那俘虏轻轻一放,推下车去;乐伯举起手中麋鹿,运足力气,大喝一声:去!

  那鹿飞出数十丈外,直击鲍癸战车。

  鲍癸吃惊非小,释其兵器,张开双臂,蹲成马步,运足力气去接。只听嘭地一声大响,鲍癸虽然接住那鹿,但也被撞飞起来,在空中翻个跟斗,这才踉跄落地。

  鲍癸只感胸闷至极,一口鲜血便要喷涌出来,急扔下麋鹿,调息半晌,方使呼吸均匀,将那口热血压回腔内。再抬头看时,见三员楚将已经绝尘而去。只得下令停止追击,载那被俘军士及麋鹿还营。晋军满营众将,闻说三员楚将单车擒俘逃去,皆都大哗。

  魏锜、赵旃二将,求做公卿不得,心怀怨恨,欲使晋军失败,便趁机向元帅请战。

  魏锜:岂只楚营有此勇士,我晋军无有?末将也请单车赴敌,去向楚军挑战!

  荀林父:我等尚未决定是否与楚决战,岂可如此便效莽夫之为!

  二将听出元帅是欲言和,乃回转话头:既元帅如此说,则我二人愿赴楚营请盟。

  荀林父见说,转怒为喜,于是许之。二将领命,离营而去。

  士会、郤克:虽曰言和,大军亦应备战。否则楚军突然来袭,则我必遭失败。

  先縠冷笑:郑人劝我决战,公等弗敢从;楚人来求成,公等又云弗能好也。师无成命,多备何为?

  说罢起身,拂袖而出,竟回本营,召集部将聚饮而去。

  士会怒道:似此跋扈将军,丝毫不将元帅放在眼中,此战如何能胜!

  荀林父闻此,只是嘿然不答。士会急回本营,命巩朔、韩穿二将,在敖山前布设七道伏兵,进行警备。中军大夫赵婴齐心知必败,亦派所部在河岸准备船只,以备渡河归路。

  魏锜、赵旃二将,名曰求和,其实带领部从持戈携矢,前往挑战。

  楚令尹孙叔敖闻报晋军执兵而来,遂命三军布下阵式,安排迎战之计。(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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