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南漳,水镜庄园。
司马徽得知蔡邕真正来意,于是改颜相向,连致歉意:我鬼谷门人行事向来隐秘,伏龙令之事更是知者甚少。适才只因不知议郎大人真实来意,请恕言语无礼。
蔡邕道:岂敢岂敢。也是我来得唐突,言语冒昧,得罪道长在先。
误会冰释,司马徽才以君臣之礼拜过皇子刘辩,又为皇子起名叫作“司马史侯”,认作是冀州河间府前来投亲的本家侄儿。
于是叫来管家,交待清楚,令向庄客仆从通告,今后均以侄少爷称呼,不可走漏风声。复命将少爷引向后院,安排书房卧室住所。
管家安顿已毕,复至上房,回复家主。司马徽意兴大发:你去告诉厨下,速速整治菜果酒宴,议郎大人远来,我要与其痛饮一醉。
于是安顿座席,整治酒馔,野蔬山珍,甚是齐备。酒席宴间,与蔡邕二人纵论天下,印证学问,各自佩服对方胸中所学,由此引为知己良朋。
当夜宾主尽欢,一宿无话。次日一早,蔡邕盥洗已毕,见司马徽已在中庭相候。
二人说些闲话,僮仆已将司马史侯送来,梳洗得齐齐整整,宛如仙童一般,蔡邕看了心下欢喜。吃罢早膳,又饮了几盏香茗,司马徽便相请蔡议郎起身,说要出门。
蔡邕:哪里去?
司马徽:议郎不必多问,到了便知。胡车儿,你背负史侯,随后跟来。
一行四人出得水镜庄园,向山上行来。只见一路蜿蜒曲折,山路两侧尽是茂林修竹,水流淙淙,只闻鸟鸣啾啾,并不见一个人影。
行了半个时辰,已见竹丛之间闪出一条山道来,几乎垂直而上,恍如天梯。
众人抖擞精神拾级而上,登高二十余丈,又见一道青石城墙环半山而立,山门巨如险关隘口,台级穿门而入。过了山门,便是一片平川,广约半顷,平川尽头山崖森立,崖壁下却现出一个大洞,洞口立一块巨石,上刻“白马洞”三字,也是庞德公笔体。
司马徽也不多言,带领众人径直进洞。
洞内虽然比不得外面阳光灿烂,倒也并不黑暗,抬头看时,见头顶有天光射入,不知来于何处。极目望去,见那山洞深有十余丈,高约三丈,阔与高相等,规模宏伟,直如朝堂正殿。洞中石桌、石凳、石床俱全,木架上书简琳琅,琴剑挂于石壁,洞角音韵叮咚滴水成池,饮之甘冽如饴,竟是一处天然仙府洞天。
蔡邕和胡车儿立在洞口,相顾鄂然。
司马徽大为得意,请二人入内,围桌而坐。笑道:正如蔡议郎所论,皇子刘辩若居住于水镜庄园之内,日久天长必为朝廷侦知,后患不小。但若是隐居在此洞之中习学用兵之法与治国方略,则绝无俗务打扰,亦不会为外人所知。议郎大人以为如何?
蔡邕频频点头,赞道:真是天赐之所,鬼斧神工,非人力所能为者。
胡车儿也频频矫嘴咂舌:老天爷爷!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洞府,也不过如此。
司马徽:此洞大有来历,除本门历代掌门,世人不知其踪。
蔡邕:不知有何来历?倒要请教。
司马徽:当年本门张良祖师诈死,求随黄石公先师隐居,寻到荆州通城张师山,路过南漳,发现此洞。祖师见此山扼汉沔中枢,风水异乎寻常,干系汉室气运,遂召集工匠修建城垣山门,又栽种茂林修竹,遮蔽此洞。因见有白马常出入于洞中,故以白马洞命名。
胡车儿:这就奇了。白马出入于洞中,却是从何而来?
司马徽:那白马乃是天河之马,名唤的卢,并非人间凡种。张祖师探幽索微,发现这洞后竟有暗道,穿山越岭西行,一直通到巴蜀汉中,的卢马即是自汉中穿洞而来。
蔡邕:汉中本是高祖龙兴之地,遮莫此洞,竟是天赐汉室龙脉?
司马徽:天道幽远,是非我等凡俗之人所能知也。张祖师留居此洞三年,留言“三百八十年后,白马洞天降圣人延续汉祚”,然后扬长而去,不知所踪。
胡车儿早又插言道:老天爷爷!自汉高祖得坐天下至今,却不正好将近三百八十年?张祖师所说的这个天降圣人,原来就是您水镜先生。
司马徽哈哈笑道:岂有此理,休得妄语。
言犹未落,却听扑通一声大响,嗡嗡不绝。三人齐吃一惊,转头看去,却见是那顽童司马史侯,因一个人闲极无聊,在水池旁戏耍,抱着一块大石往池中丢去,试其深浅。因洞中回音,才发此巨声。众人一场虚惊,也就不去管他。
蔡邕说道:我从稗官野史中得知,张仙师当年在陈留尸解羽化,随赤松子游于天下,一路向南寻找其师黄师公,后终在江夏郡张师山与黄石公相会。师徒二人共同参研天地造化之功,终成八阵之图,补遗于《太公兵法》。此图应随《太公兵法》和《素经》秘传于贵门,外人不得而知。大功告成之后,张良仙师距张师山百里处黄袍山隐居,并建良山道观;在道观不远处又创办伐桂书院授徒,其后不知所终——却不知曾隐居此处数年。
司马徽笑道:议郎博闻强记,神鬼不及。即是稗官野史,何必当真。
蔡邕:若是据实而言,则稗官胜于信史,倘违心而作,则正史不如野闻。道长果有本门兵法秘籍,自会倾囊授予史侯,倒也不用在下费心枉测也。
司马徽:议郎此言是也。汉室衰微,根源在于天子淫侈,胸无治国良策。自今而始,贫道当于此教授史侯天文星象、战阵兵法及治国方略,十年可臻于大成。这十年间,天下必有大乱,大乱略定后此子当出,以当中兴汉室大任。到时蔡议郎也必复归于朝廷,辅佐圣主以就大业。大数已定,再无商榷,议郎大人以为如何?
蔡邕:先生精于星相,尽依天道而为,如此安排甚是妥当。下官乃是戴罪之身,时刻处于贼臣阳球及十常侍搜捕之下,恐泄露行止,连累史侯,长期居此不当稳便。我当东向吴会访友,顺便寻访治国安邦之才,明日即行告辞启程。先生十年之约,绝不敢忘。
司马徽见其去意已决,也便不再挽留,笑道:既是如此,今晚可在敝庄置酒高会,将庞德公及其侄庞士元唤来,并请隆中高士黄承彦坐陪,与蔡议郎饯行便了。
胡车儿听了,着急道:大人明日去了,倒是潇洒。俺胡车儿受史掌门所托,命我相随先生并保护史侯,今后却又如何行止?
蔡邕:大丈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受史掌门重托,自当陪伴史侯,为其学艺护法。若有危险变故,当死力救护少主,最终护其北归京城玄都观。
胡车儿:蒙大人如此吩咐,胡车儿敢不尽力。
司马徽:胡壮士一诺千金,大有古人之风,不愧墨家子弟。你也不必烦忧,既为少主护法效劳,贫道绝不让你白费这十年光阴。来日传你一套鬼谷门武功妙法,你看如何?
胡车儿大喜过望,倒地便拜,便算正式拜认了师父。
三人密议已罢,相携下山,胡车儿依旧背负史侯,在前面行走如风。
回到庄上,水镜先生写好请柬,命家人前往鹿门山及黄家洼下书,去请庞德公叔侄和黄承彦。一夜晚宴,众位高士济济一堂,纵论胸中学问,弹琴品竹,自不必细说。
次日,蔡邕令蔡福和蔡七收拾车仗,拜辞司马徽,出了水镜庄,向东南逶迤而去。
一代大儒从此逃命江海,远走吴会之地,一边著书立说,一边开馆授徒。江南名士顾雍正当年少,便于此时拜于蔡邕幕下,按下不提。
镜头转换,按下蔡邕及史侯刘辩,复说史子眇。
史子眇将刘辩托付蔡邕,回到洛阳玄都观,召集一众门下弟子,下达严令,禁止阖寺道众不得议论史侯之事,违者重罚,弟子们唯唯应诺而散。
当夜晚间,史子眇正在殿中打座入定,忽觉灯影一闪,殿门无风自开,一个高大人影如鬼似魅,进入殿中,立在面前。
史子眇收回元神,睁眼起身:南华子师兄何来?
南华子:道兄未卜先知,神目如电,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道派掌门。
面部特写:看那来人,亦做道家打扮,身材高大威猛,虽然满头白须白发,面容却似少年,不见皱纹老态,亦看不出到底年龄几何。
字幕:南华子,太平道派掌门,号称南华老仙。
画外音:太平道创派祖师,乃是春秋诸子之一庄周,其传世著作《南华经》与老子《道德经》合称“道家双璧”,并行于后世。其后太平道派即以《南华经》为本门经典要义,历届掌门也皆以“南华子”名号示于天下,又在民间号称南华老仙。
史子眇:南华子既然出山,前来帝都,看来是汉室劫数已到,天下难以太平了。
南华子听出史子眇言外之意,当下也不以为忤,打个揖手,在史子眇对面蒲团上坐了,说道:自古以来,黄帝老庄总是一家,师兄此语拒人以千里之外,也太过生分了。
史子眇:鬼谷仙师所传用以治国,南华老仙之学则为避世,向来道不同不相为谋。
南华子:师兄总掌鬼谷正门,承受张良先师衣钵教诲,以兴扶汉室为己任,固然光明正大;却不知从来天道无常,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兴衰成败皆是民心所向。儒家亚圣孟子也云“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暴秦先失其民,后致江山倾覆,即为明证。
史子眇:若云汉室无道,则其谁有德?
南华子:师兄所谓汉室劫数已到,若论天道轮回,不还是因为皇帝无道所致么?此次贫道出山,不是预示天下大乱,正是为致天下太平而来。
史子眇:愿闻高论。
南华子:而今桓灵无道,天下土地兼并于豪强之门,庶民并无寸土,只得作佣于豪强门下,苦无生计,民怨载道。中平元年以来,中原之地疫气流行,贱民死者相望于途。师兄既为鬼谷派掌门,又做帝王之师,对于即将到来天下之乱,黎民倒悬之苦,难道无动于衷?
史子眇:你即知天下致乱之因,可有致天下太平之道否?
南华子:若是无有,贫道就不敢轻易出山,来见师兄矣。治国之道,全在此书之中。
说着话,便从袖中拿出三册帛书,手指微弹,轻轻往前一推。那三册帛书就像是被绳子牵住一般,向前缓缓推送,一直飘行至史子眇胸前,停在半空。
史子眇微微颔首,将手一招,那三本书册便落在膝上。轻启眼帘看时,只见书名乃是四个篆字,《太平要术》。略略翻看一遍,见通篇大抵以奉天法道,顺应阴阳五行为旨,广述治世之道,伦理之则,以及长寿成仙、治病养生、通神占验之术。至于谶纬神学,灾异祥瑞,善恶报应,巫觋杂语,治政修身,所涉极为庞杂。其间又多以小民口气俗语,反对士族大夫恃强凌弱,主张自食其力,周穷救急之论。
约略一盏热茶功夫,史子眇合上经书,抬起头来,一双精目直向南华子直射过去,问道:道兄,你这是治国方略,还是惑民之术?
南华子摇头道:道兄此论非也。夫万民乃为天下之本,救民即是治国。而今冀兖二州之地疫情已现,再过几年则必蔓延开来,民不聊生。此书乃治病救人仙术,若师兄献于朝廷颁行天下,便可救万民于水火,保社稷平安,天下太平。
史子眇:既是如此妙术,师兄何不自去二州行之?
南华子:此术若以朝廷自上行之,则万民感戴,功归汉室;若以民间自下行之,则不免使俗医邀天之功为己有,收揽民心,大乱将至。师兄既为帝王之师,进出宫禁自由,何不借此方便致皇帝于尧舜,力挽汉室于即倒?
史子眇:此乃邪术,亦致乱之源。师兄悲天悯人之心可敬,但恐好心反得恶报。
南华子:师兄此言何解?
史子眇:你自不知,先前桓帝因好黄老之学,亦曾有我道门弟子献经书入宫,但最终束之高阁不得其用,至今为众臣所诟。此书与前番所献并无不同,焉能再入宫帏?
南华子:果如师兄所说,我便使其行于民间。
史子眇:师兄慎重。若入民间而所托非人,则民变必成,不可复制。
南华子:如此说来,师兄果真不愿助我救世?
史子眇:不但贫道不能奉命,尚请师兄三思,勿使其现于世间,播乱天下。
南华子:师兄所说均是至论,贫道岂不知晓?但既皇帝不顾民之生死,我辈学道何为?即便是变乱天道人伦,那也是汉室劫数,顾不得了。
史子眇:师兄果要一意孤行?
南华子:贫道既然出山,就没有空回之理。某与师兄今日相约,也算是个赌赛:道兄在京都尽力扶持汉室江山稳固,弟至民间应劫济世,成败努钝,且看天意罢咧。
说罢站起身来,径直走向庙门,形如鬼魅。史子眇起身相送,借势双手轻扬。那三册帛书《太平要术》遂凌空而行,缓缓越过南华子双肩,停在其胸前,便即缓缓落下。
南华子伸手接住帛书,纳入怀中,道声:打扰师兄清修,得罪休怪。
大袖飘飘而去,出离庙门,眨眼已经不见踪影。院中数声鸦噪,然后万籁俱寂,只余月白风轻,似乎根本就不曾有人来过痕迹。
史子眇眼望长空,轻轻叹道:乱象已呈,无可奈何!
镜头转换,按下史子眇回庙,复说南华子下山。
南华子满怀热情而来,不料遭受史子眇冷遇,便由玄都观出来,一路怒气不息。心中暗道:此老道仗是鬼谷掌门,是为江湖诸派之首,又身为帝师,阻我广施医术道法,甚是可恶。我闻鬼谷门向有两个支派,一为纵横门,今为史子眇所掌;一为兵家门,却是左慈为长。既你纵横门不纳我策,则何不去说服兵家门,共谋天下大计?
想到此处,心情登时开朗,因知左慈正在河北常山郡黄公山上修道,由是拢拢眼神,辨别方向,迈开大步,运足脚力,直奔黄公山而来。
在路非止一日,这天午时行至巨鹿郡境内。南华子只觉肚内饥渴难忍,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大林,莽莽苍苍,不见村甸。复听到前方潺潺水响,不由精神一振,循声奔去。
向前行走半柱香功夫,逶迤穿过树林,前面是一条绝大山谷,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条大溪沿着山谷蛇行蜿蜒而下,阔达百丈,河床上百花怒放,恍若世外仙境。适才所闻水响,便是发自此溪。
南华子奔到溪边,以手掬水饮之,只觉其甘如饴,透彻肺腑,一路疲惫全消。
南华子喝了几口溪水,坐在岸边休憩片刻,精力渐渐复原,起身看看方向,就要顺溪向北,预备出了大林,到前边镇甸上吃过斋饭,再做道理。
正在此时,却听得溪水上游忽有歌声传来,嗓音响亮。南华侧耳细细听去,一字一句听得清楚,却是有人在唱道情:
父母生我天地中,多因欲望烦恼生;自从留侯成仙去,世间不见百岁翁。
效法自然顺天地,大道藏于南华经;近可治政以修身,达则天下致太平!
歌声未落,早见林中走出一个道人,摇摇摆摆,沿着溪岸走来。走近看时,见那道人身穿绛紫色道袍,手持拂尘,头戴竹冠,面如冠玉,长须飘洒,也有七分仙风道骨。
南华子吃惊道:奇哉怪也。这道士所唱词句,却为何句句暗应着我的《太平要术》?
急伸手向怀中摸时,心头更是—凛,那三册经书却已不翼而飞,未知何时丢失。
这时那紫袍道人已经来到近前,向南华子打个揖首,问讯道:师父只顾在那里掏摸,拿不出来,可是丢失了东西不成?
南华子略定了定神,袖中算了一课,已明就里,头顶心已是无名火起,烈焰飞腾。将双眼向天上一翻,怒喝道:何处来的妖孽,竟敢戏弄贫道?拿来!
说着左手向前伸出,掌心向上,直伸到那紫袍道人胸前,
紫袍道人见南华子动了真怒,讪讪一笑,回手往空中抓了一把,再向前一摊,掌心已托着三册帛书,正与南华子的《太平要术》一般无二。
南华子怒气稍息,正要伸手取回,紫袍道人却往回一撤手:师父且慢。你可看得清楚,这真是你的东西?
南华子冷笑道:这分明是我的经书,被你弄个障眼法儿偷了去。就你这点儿微末法术,还在贫道面前卖乖?好好还给贫道也罢,直待贫道火发,大家面上须不好看相。
紫袍道人听南华子如此说话,笑容忽变愠色:师父既诬赖贫道取了你的物什,那就请师父明言丢失何物,也落得捉贼见赃。若说得不差分毫,贫道自当甘愿认罪,再无二话。
南华子掐定双指,念动咒语,使个法术,将紫袍道人手中经书定住,使他无法变幻,这才说道:自从本门庄子祖师以降,相传二十四代,天下只有贫道得其真传,以终生修为,悟得太平真法,著此《太平要术》真经,共分“天、地、人”三册。贫道一时不察,被你卖弄精神摄了去,难道真赃俱在,还能抵赖?你手中若不是贫道亲手所著《太平要术》,贫道甘愿回山,永不入世,将这救世之功德,让与道兄便是。
紫袍道人见他如此说,轻轻叹道:师父如此执念,也是天下苍生劫数,无可逃脱。弟子再问一句,师父果真确定弟子手中,就是你亲笔手书《太平要术》,再无一字之差?
南华子说道:如有一字之差,这尘世苍生就归道兄拨弄,贫道即刻归山,汉室江山兴亡旺衰,再与贫道无干。
紫袍道人将手中帛书向前一递,笑道:既是如此,师父请看。
南华子低头看去,却见那帛书外表式样及色泽厚薄,虽然与自己所失《太平要术》一模一样,但封面上却赫然写着五个大字:《太平清领书》!
疑是他动了手脚,仔细再看,却又无丝毫更改痕迹。
南华子猛地一怔,心中早已雪亮,知道自己着了这紫袍道人的道儿,同时也明白了对方来路,遂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道兄是黄老一派。你是宫崇还是于吉?
来人见对方猜出自己根脚,不由哈哈大笑。于是深深一揖:不愧是南华老仙,神目如电。小可末技,难逃师父法眼。贫道于吉,人称太平道人的便是。
镜头闪回,叙述于吉来历。
东周诸子百家以降,自老子李耳创建道家,彼时并未形成宗派,也未闻其有亲传弟子,只有五千言《道德经》传世,还疑是后人托名伪作。
此后到至庄子,方始创立道教,并以《南华经》为本派教义。后来经过历代掌门不懈努力,便将本门不断发扬光大,世称南华道派,掌门皆号南华真人。
至汉顺帝在位之时,乃是第二十四代南华子执掌本门,仗自身百年修为,集庄子思想大成,著成《太平要术》,欲以治国御民,致天下永久太平,这才将本门命之为太平道。
时有琅邪人宫崇,自称是南华道派传人,前往洛阳诣阙叩宫,向汉顺帝进献《太平经》,又名《太平清领书》。
汉顺帝因问:此书何来?有何用处?
宫崇:此书名为《太平清领书》,为吾师于吉云游天下之时,得于曲阳泉水之上。是为道家始祖老子所传,乃治理国政经典,平定天下之宝。
汉顺帝:其所云为何?
宫崇:元气恍惚自然,其凝成一,名为天也。分而生阴成二,名为地也。因为上天下地,阴阳相合施生人,名为三也。财物乃天地中和所有,以供养人也;本非独给一人,其有不足者,悉当从其取也。愚人无知,以为终古独当有之,不肯周穷救急,使万家乏绝。
汉顺帝闻而大喜:善哉此论,足冠诸子百家。我欲颁行天下,以此治国,有何不可?
宫崇惊喜不置,刚要谢恩,御史忽然出班上奏:陛下不可!
汉顺帝:却是为何?
御史:此书早就流传坊间,臣亦曾翻阅。其所载皆属妖妄不经,惑民有余,治国无益。
汉顺帝又问三公诸卿: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众卿:御史大人所奏是也,望陛下慎之。
顺帝虽然好道,但见廷臣一致反对,只得作罢。于是即命赏赐缣缯百匹,打发宫崇下殿,便将《太平青领书》收藏于府库,束之高阁,再不问津。
闪回结束。那紫袍道人自承乃是于吉,整容躬身揖首:如今天下将乱,瘟疫遍行,师父欲将救民仙术献于那昏聩朝廷,岂不是缘木求鱼,问道于盲?
南华子:你怎知我欲将神术献于朝廷?
于吉:四十年前,弟子也曾令本门徒弟宫崇,赴京叩阙,呈献此书于顺帝。却被那些庙堂之臣目不识珠,视为妖术,悬之高阁;致使天下涂炭不可复治,以致今日大变将成。弟子知道师父去京都见那史子眇道长,必然不受待见,故此从宫中取回宝经,跟踪师父到此。
南华子:你既跟踪贫道至此,意欲何为?
于吉:依弟子看来,欲治天下之病,应先治天下之本,天下之本者,乃是天下百姓。师父舍本逐末,不顾百姓眼前之疾,而欲理庙堂顽症,不亦谬哉?
南华子一招不慎失了先机,被于吉抢白了一番,一腔雄心壮志不由化为乌有。再回思史子眇前番之语,沉吟半晌,叹口长气道:果是山外有山,后生可畏。我既有言在先,这便回山,不再与你争竞便了。但汉室虽微,未必似你所料之不堪收拾。你如此执迷,又喜作藏头露尾之行,可要小心这收缘结果。
说罢,将右手食中二指向着于吉脚下一指,大喝一声:还我书来!
话犹未了,早见于吉脚前忽地冒出一股清泉,泉水中托起三册经书,正是那一套《太平要术》。南华子伸手拿了,往怀中一揣,转身向北,飘然离去。
于吉在后面声唤了两声,南华子不答,更不回头,转瞬间已消失在山谷深处。
字幕:于吉,东郡琅琊县人,游方道士。
于吉自幼天赋异禀,寓居泰山深处,往来于兖州与徐州之间,专好黄老之学。后独创一个教派,自命为太平道门。
于吉道法精熟,素有济世救民之心,却又不喜巴结朝廷权贵,只顾特立独行,最爱招摇,自恃清高。又好交接神医门人物,与其掌门张仲景素来交好。
此番与南华子斗法,于吉虽然抢了先机,用障眼法儿赢了南华子,但受他几句奚落,倒将一番得意化作愤懑,自语道:你与鬼谷纵横门结怨,要去与兵家门左慈联手,岂不是倒了我太平道门名头?现放着左慈师兄在河北,我也不好在他地盘上呼风唤雨,且凭我这一身道术,传三两个徒弟,于此颠倒乾坤,让各家门派知我大名罢了。
于是便将《太平青领书》纳入怀中,转身而去。
镜头闪回,河北冀州巨鹿郡,张角登场。
巨鹿郡中时有同胞三兄弟,长兄张角,次兄张宝,三弟张梁。出身于贫民之家,父母早亡,只三兄弟相依为命,采药打柴为生。
那张角虽然只是个以采药为生的庶民,却平生好学,素日里手不释卷,无书不读,又最好道术医学。且又不甘平庸,野心勃勃,只恨生于贫寒之家,无由进身。
于吉常见张角在此大林深谷东侧山上采药,已暗中观察许久,知其是个可造之才。
却又怕被南华子遇见收去为徒,自己倒与其相争不得,所以这才弄个法术,闪了南华子一跌,将其气走。却又怕其以后出手,坏了徒弟张角大事,故又用个激将之法,骗得南华子自己发誓,此生再不出山,更不干涉世间之事。
闪回结束。于吉设计激走南华子,遂一路来到东山,双膝盘坐在一块大石之上闭目瞑思,单等着张角到来,要收他这个俗家徒弟。
过了小半个时辰,只听得山路上咄咄声响,随着药锄击石之声,果见一个年轻樵子背着药蒌,左手拿着《黄帝本草》药书,右手以药锄探道,一步步行上山来。
于吉微睁法眼看去,见来者青巾包头,身穿短褐,正是前日所见张角。
因这几日山下瘟疫渐发,张角也正打着摆子,见两个兄弟都倒卧在病榻之上,自己无法可想,只得勉强挣扎爬起,到山坡上来寻找草药。
正行走间,忽见面前坐着一个半老道人,碧目童颜,手执拂尘,身边斜倚着一根九曲藜杖,腰间挂个硕大葫芦,宛如神仙一般,正挡住去路。
张角吃了一惊,复又大喜,扔了药蒌药锄,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想是张角福缘到咧,竟在这里遇到仙人。老神仙既然现身,则必一定示以教诲,超拔小人出于浮生苦海。
于吉听他这样说话,句句对着心思,不由将头点了三点,说道:你即识破我身份,便算是有缘之人,可传我仙术,入我门墙。
遂站起身来,召唤张角随后跟来。于是向上行至山洞之中,从腰间葫芦里倒出三粒丹丸,其色赤红如火,便令张角:就掬洞口山泉,将此丹药吃下肚去。
张角也不多问,依言吃了,用泉水送入腹中。
说也奇怪,那三粒丹药入腹不久,立刻咕噜噜一阵乱响,陡觉内急难忍。张角来不及告罪,连滚带爬地跑出山洞,钻进草丛一通排泄,拉出的秽物臭气熏天,不能猝闻。
过了半晌,张角出恭已毕。遂揩净屁股,系好裤带,再以药锄挖土,将那秽物掩埋。将身子跳了几跳,忽觉连日来令自己生不如死的疟疾却是好了,一身轻松。
张角大喜,进洞便拜,也不知磕了多少个头,连叫:师父慈悲,师父慈悲。
于吉微笑受拜,令张角起来,又拿出三粒丹丸,其色如金,托在手中:你既拜我,此后便为我太平道门弟子。快将此丹药吃了,我有话说。(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