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邯郸,赵王之宫。赵惠文王拔剑以待,杀气腾腾。
庄子身着剑士服以进,入宫不趋,见王不拜。
赵王:卿来为何?
庄子:臣闻王好剑术,故以剑术见王。
赵王:卿之剑术如何?
庄子:臣之剑术,十步杀一人,千里无留行。
赵王惊喜道:如此剑术,天下无敌矣。
庄子:驭剑之术,示人以虚,人不及防,后发先至。王请试之。
赵王闻其如此口气,便先气馁一半:先生候我七日,然后比剑。
庄之应之,与太子还归馆舍以待。
赵王使千余剑士较量七日,死六十余,选出六人,复请庄子入宫。
赵王:今请对剑。
庄子:期待久矣。
赵王:先生所用何剑?
庄子:皆可。然臣有三剑,先请论其妙用,听凭大王善择,然后再与王之剑客比武。
赵王:愿闻三剑。
庄子:三剑者,有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
赵王:何谓天子剑?
庄子:天子之剑,以燕谿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卫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剑也。
赵王:诸侯之剑何如?
庄子:诸侯之剑,以智勇士为锋,清廉士为锷,贤良士为脊,忠圣士为谭,豪桀士为夹。此剑亦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
赵王:庶人之剑何如?
庄子: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绝,无所用于国事。今大王有天子之位,而好庶人之剑,臣窃为大王薄之。
赵王闻罢,绕案三匝。
庄子:王静坐,臣剑术已毕!
于是赵王三月不出,宫中剑士皆都伏剑自杀。
画外音:此事当然是后世托名伪作,不可置信,权作茶余而已。
闪回结束,复叙史实。
赵惠王薨,太子丹继立,是为赵孝成王。因成王年少,惠文威太后用事,拜虞卿代为相国。因闻秦王将来来伐,与相国范睢报仇,太后欲使廉颇率师御敌,众臣相持不决。
虞卿奏道:请奉长安君为质于齐,以求救兵。
威太后许之。于是长安君为质于齐,来至临淄。事有凑巧,其年齐襄王亦薨,太子建即位,正当青春年少,王后太史氏用事。
长安君往质于齐求援,王后太史氏见外孙亲来,自是关心,立即答应出兵。遂命田单为将,发兵十万,前来救赵。
消息传到秦营,王翦恐师兄廉颇、师弟李牧与田单联手,难以对付,便奏秦王。
王翦:赵国本多良将,又有平原君之贤,未易攻也;况齐救将至,田单曾以火牛阵一人大败全燕,王不闻乎?不如遣使议和,全师而归。
秦王:卿言是也。然不得魏齐首级,便即班师,恐不好与应侯范睢见面。
王翦:王可遣使至赵,向赵胜强行索讨可也。
秦王:卿计甚善。
于是便派使者前往赵都邯郸,直至平原君府上,寄书道:若献出魏齐,孤便退兵。
然而使者三往,平原君终不肯承认魏齐是在赵国。
秦王心生一计,乃致书赵王道:秦师至赵,只为魏齐。今愿以所取赵之三城以易魏齐,君其许之,便即和好如初。如若不然,贤王自思可也。
然后不待赵王回复,便令撤兵。
田单闻报秦师已退,亦便还师归齐,向齐王缴还兵符将印。因田单是为王族宗室,相较齐王建高出两辈,连太史太后亦需以王叔呼之,由此便更为太后及齐王所忌。
又因秦国施行范睢“远交近攻”国策,此后不再与齐国为敌,故而齐国海晏河清,良久并无战争,田单愈发感觉可有可无,只在朝堂上碍眼。
赵威太后知此,遂以三城并共五十七邑,交换田单至赵,封为都平君,使为上将。
田单既为赵国上将,遂率军北伐,攻下燕国三座小城。
画外音:自此之后,史册便无关于田单任何记载。估计未久便即亡故,或者不知所踪,成为千古之迷,亦未可知。田单平生结果,于此略作交待。
秦王虽然还兵班师,仍复遣人至赵,致书于平原君赵胜:寡人闻君高义,愿为布衣之交;君幸过秦邦,寡人愿为十日之饮。
平原君不敢私自答复,便持书入宫,呈与赵王,并请太后示下。
赵威后:秦乃虎狼之国,昔孟尝君入秦,几乎不返。今邀平原君往秦,必还是因为魏齐之故。你等众卿商议一下,如何行止。以老身之见,勿乃不可?
廉颇进言:昔蔺相如一介文士,尚独身入秦,完璧归赵。公子若不往,反引其疑。
赵王年幼,不禁吓唬,亦恐秦王发怒,便令赵胜,同秦使一同西入咸阳。
秦王设宴相待,举卮贺道:今得见公子,足慰平生。然我丞相范君,乃寡人之太公望,其仇人魏齐托身君府。公子可使人归取其头,以毕范君之恨,即寡人受君之赐。君必不交出魏齐,请恕寡人无礼,亦要屈留尊驾,不放公子出关。
平原君:大王以书相召,赵胜奉命而至,而以威劫之,天下皆知曲直所在。休说魏齐不在胜府,既以性命相托,常人亦不肯卖友求荣,况赵胜乎?
秦王知其不肯负魏齐,非但不怒,反而深加赞叹。遂以礼款留,复使人寄书赵王:
魏齐之头旦至,平原君则夕返。
赵王见书大惧,议于其母:寡人岂为他国亡臣,易我宗亲公子?
威太后称是,乃命人带兵,去平原君家索取魏齐。
魏齐却又提前闻讯,就而逃出平原君府,往投相国虞卿。
虞卿见魏齐来投,竟然放弃相印,车载魏齐,潜出邯郸,一同逃至魏都大梁,来投信陵君魏无忌。信陵君早知魏齐与范睢恩怨,畏秦问罪,面有难色。虞卿看破,大怒而去。
侯生当时在座,对信陵君说道:虞卿乃世之大贤,得罪可惜。
信陵君闻言大惭,急使舆人驾车,疾驱郊外,在后追之,欲要请回府中。因策马狂追,前车已是遥遥远望。信陵君于是顺风高喊:虞卿停车,赵胜有话说!
魏齐与虞卿正走之间,听到后面马蹄声急;回头看时,又闻平原君立在车上高声叫唤,似乎是命令前面停车。魏齐以为平原君必是后悔,前来擒杀自己,遂对虞卿长叹。
虞卿:我兄叹者何来?
魏齐:是我一时不察,得罪范叔,又累平原君被羁咸阳。更累先生,为我弃相逃奔。便请先生将我首级献给秦王,然后自归邯郸。某当初不辨贤愚,今又乞此残喘何为!
说罢,即引肋下佩剑,横剑自刎。
虞卿急忙伸手夺剑,然而只差一瞬,魏齐喉咙已断,鲜血喷涌。虞卿见好友既死,乃跳车亡走山林,避免与信陵君相见。
信陵君快马追及,见到车中魏齐尸首,叹道:可惜因为此贼,使我得罪贤人也。
便在此时,赵使已经闻讯追到,请赐魏齐之首,以换平原君归国。信陵君见人既死,不若以其首级换回好友赵胜,于是便割魏齐之首,交给赵使,然后掩埋尸身于郊。
赵使去后,信陵君复又派出府中人马,四处遍寻虞卿,却是徒劳无功。
虞卿既为魏齐放弃相位,又终究没能保其性命,因感慨世情凉薄,遂隐居于白云山中,著书讥刺时事,名曰《虞氏春秋》,就此终老。
赵王既得魏齐之首,便使人星夜送至咸阳。秦王大喜,遂命人送至相府,交给丞相。
范睢终获仇人之首,遂命漆其头为溺器,以报当年弃厕遭溺之恨。
秦王见丞相仇人已得,遂礼送平原君出境,还于赵都邯郸。赵王因虞卿弃相远走,便拜平原君为相国,以代虞卿之位。
范睢入宫谢恩,趁便进言秦王,请迁王稽为河东守,郑安平为偏将军,以报救命及引见之恩。于是竭力为秦国筹谋,近攻韩、魏,远交齐、楚。
因闻齐国史太后贤而多智,遂命使者以玉连环以献,并传语史太后:齐国有能解此环者,秦王有生之年,不复与齐国为敌。
齐王建见此玉连环大奇,便聚众臣于朝,研究半日,皆不得其解。
秦使见此,面现讥讽之意。史太后见而大怒,即取金锤在手,一下击断其环,谓秦使道:传语秦王,老妇解矣。
使者大惊,拜辞还秦,以此回复秦王。范睢惊道:此妇若在,齐国不可侵犯!
范雎相秦,欲谋取道蜀中,南下灭楚。遂命由秦入蜀群山峻岭中开凿栈道,是谓褒斜道。南起褒谷口(汉中市大钟寺附近),北至斜谷口(眉县斜峪关口),沿褒斜二水并行,贯穿褒斜二谷,故名褒斜道,也称斜谷路。乃为古巴蜀通秦川主干道路,全程五百里。
褒斜道建成,秦国军需粮草也可通过栈道,将巴蜀军粮源源不断运送至咸阳。栈道开通,不但便利秦、蜀间往来交通,也使秦国用兵更加灵活,可由蜀地出击荆楚。
在中国隧道建筑史上,褒斜道开凿最早、规模最大、沿用时间最长,功莫大焉。栈道修成之后,秦国便不断恫吓楚国,扬言将由蜀地顺江而下,不消几日,就可踏平楚国。
平原君赵胜自交换魏齐首级还赵,深以为耻,遂以重金招徕天下谋士,皆都聚集赵国,讨论合纵盟约,以图再联六国抗秦。
秦昭王闻之深以为忧,遂与范睢商议对策。
范睢:大王勿忧,臣可使其合纵之盟,瞬间土崩瓦解。
秦王:何以为计?
范睢:秦王对于天下策士,平日并无怨仇,故其为平原君谋划攻打秦国者,不过是为借此升官发财而已。王若掷以肉骨,则必相争,不及谋秦矣。
秦王:此言何意?
范睢:大王请观宫中众犬,睡有睡姿,立有立态,行有行貌,止有止相,彼此无争。然大五若弃骨于地,则众犬必哄然上前,呲牙咧嘴,凶残以夺。何哉?因生争抢之念也。
秦王恍然大悟,笑道:任先生自为!
范睢遂派心腹门客唐雎为使,予以五千金,以车载之,并美女乐伎,往赵国武安。
唐雎受命,因载黄金美女来到武安,在城中招摇过市,并于饮驿中大张宴席,悬榜于门。其榜文略云:赵人凡不参与谋伐秦国者,可为座上之宾,并赐黄金。
于是身在赵国之士,凡与平原君共谋攻秦者,不得其门而入。而凡入内饮宴,并领赐黄金游士,就此皆都亲秦。未过十余日,唐雎散尽五千金,空车而还。
范睢问明此番宴客赏金情状,大喜赞道:先生散士,奇功不小。然谋伐秦者众,散之未完,尚须再往。先生此去,可不分是否谋秦,皆予赐金。五千金散罢,即算首功!
于是使人复于国库中再出五千金,装载车上。并就怀中掏出一块玄铁令牌,交付唐雎手中,秘密嘱道:卿再宴客之时,可将此物高悬大堂正壁,必有奇效。
唐雎接牌在手,见只有掌心大小,正面镌以“文能安邦”,背面刻以“武能定国”;两面上方又各有相同四字:鬼谷之令。
唐雎惊道:鬼谷老祖令牌!
范睢嘘道:悄言!
唐雎会意,郑重纳入怀中,复载黄金美女,东出函谷关,来至武安,依如前面所为。但此番不分是否合纵谋秦,凡为纵横谋士,皆都列座厅中,使美女奏乐,并赠黄金。
因有前番享客赠金在先,众士皆都引为奇谈。有自列国远路赶来,未逢其会者,亦正自懊恼不迭。此番唐雎再至,愈加轰动,几乎天下游说之士皆知,来者过半。
唐雎每日宴客百人,计两月而罢,共计接待列国谋士五千人,每人得金一斤。
此时战国四公子,孟尝君已经年迈,平原君、信陵君及春申君闻此,皆都惊叹。
画外音:其实宴乐分金,倒是小事。尤其每日宴会,众士举头便能看见正壁之上,高悬鬼谷令牌,这才是宴客分金真正用意所在。当时凡是天下游说之士,用兵奇才,哪个不识鬼谷令牌?于是天下皆知,秦国背后实有鬼谷门撑腰。便有不识此牌者,则为抢夺黄金,也已大起内讧,互分门派而斗。因此唐雎还归咸阳之时,江湖上已是一片腥风血雨。天下之士,此后忙于帮派拼杀,抢夺黄金,再也无暇合纵图秦。范睢散金间士之计,可谓高绝。
周赧王四十九年,楚顷襄王三十三年,秦昭襄王四十一年,是为公元前266年。
秦太子质于魏国,不幸病卒。秦王以此为由,举兵伐魏,夺取刑丘。
楚国趁火打劫,乘机约齐攻魏,兵至魏郊。
魏王无奈,只得饮鸩止渴,反遣使向秦国求救。
秦昭王发兵救魏,楚、齐闻讯便即退兵。其实此是楚、齐对秦国进行试探,观其是否决意灭魏。则见秦国出兵,便当即撤退,不敢对秦军正面对抗。
截至此时,秦国一统天下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是年荀子由齐国周游入秦,与秦昭王、范雎相见,纵论治理天下学问。荀子建议秦昭王重用儒士,实行王道。秦国正忙于兼并战争,故对荀子议论赞而不纳。
荀子叹道:秦国已是鬼谷门天下!
于是荀子悻悻然离开秦国,到至赵国,继续宣传其王道乐土学说。
而此时赵国,正以鬼谷门弟子李牧为将,计议北征匈奴,亦是大战在即,烽烟突起。
李牧拜印挂帅,乃精选战车一千三百乘,良马一万三千匹,勇士五万,弓手十万;然后严格编队,进行多兵种联合作战演习训练。
一切准备就绪,李牧率师北出,设计埋伏山林,然后驱使百姓,满山遍野放牧牲畜,故意引诱匈奴入侵。匈奴骑兵果然上当,向赵地发起攻掠。
赵国牧民依计急驰,将匈奴骑兵诱入埋伏圈中。
赵军十万弓手,三面列阵,将进入伏击圈内匈奴骑兵连人带马,皆都射成刺猬。弓手射毕,精锐骑兵复从两翼包抄过来,追歼残敌,便如集体屠杀,匈奴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匈奴自崛起以来,遭遇首次大败,由是远遁阴山,自李牧有生之年,不敢再犯赵境。
李牧又乘大胜之威,先后平灭襜褴、大破东胡,收降林胡。
此后胡人但闻李牧之名,或望其旗号,转身便逃。
廉颇赞道:鬼谷兵法,被师弟运用出神入化,愚兄愧不如也。
李牧逊谢:未知若遇师兄白起,你我兄弟如何?
廉颇闻言,沉默不语。
此言便如魔咒谶语,出口未久,果然便引来鬼谷战神白起。
周赧王五十年春,白起率秦军大举进攻韩国,夺韩九城,攻陉城,取五邑,斩首五万。韩军难以抵挡,开始谋求防守,但为时已晚。
秦王以为平灭六国时机已至,于是乘胜追击,复以白起部下王龁为将,率大军二十万伐赵,拔其三城。王龁者,便是当年败于赵奢手下,王翦弟子胡伤。
赵大夫触讋说服赵威太后,以爱子长安君为质,换得齐国十万援军。同时以名将廉颇为帅,与平原君赵胜互为声援,协力据守国都邯郸。
秦军见已无利可图,且王龁深为忌惮师伯廉颇,于是奏请撤军,全师而退。
因见此战不分胜败,秦国便与赵国定约和好,互换王室子弟,以为人质。
秦安国君之子名唤嬴异人,以王孙身份到赵国邯郸为质,因此便被称为秦质子。
两国表面言和,背里各自扩军练兵,准备决一死战。因而嬴异人身在赵都邯郸,处境非常窘困。便在此际,卫国富商吕不韦出现,与嬴异人偶然结识。
吕不韦仔细分析当时天下大势,以为秦质子奇货可居,遂与其倾心交纳。一面全力供应生活起居,又提供足够钱财,使与赵国卿士大夫交游;一面又将宠妾赵姬以献,使与嬴异人同居。当赵姬被秦质子笑纳之时,却已身怀有孕,乃是吕不韦亲身所授。
时间既久,吕不韦之父发觉儿子在赵都邯郸不务正业,而且花钱如同流水一般,十分愤怒,便责问之。吕不韦不慌不忙,遂将自己心中打算和盘说出。
吕不韦:请问父亲,耕田能获利几倍?
吕父答:能获十倍利。
吕不韦:经营珠玉,能赢利几倍?
吕父答:能嬴利百倍。
吕不韦:助立一国之主,能赢利几倍?
其父闻此,瞪目不答。
吕不韦:努力耕田,免于饥寒;助立国君,利传后世。大利可图之事,颇值经营!
吕父仔细品味其子言语,因此不再责问,任其弃商从政,开始政治生涯。
便在此时,楚顷襄王熊横动用举国财力,欲从巴蜀修筑栈道,以进攻夜郎。
但因工程险恶、民工逃跑严重,两年不能成功。
后遣庄豪为将,自沅水泛舟西伐夜郎;又从沅水转濞水,兵入且兰国。
夜郎未下,楚国国力已衰。楚顷襄王遂含恨而卒,在位三十六年。
太子熊完当时为质于秦,闻说父死,便在太傅黄歇周密筹划之下,逃回楚国就位,是为楚考烈王。因感激太傅拥立大功,拜为令尹,并赐封地于申,号为春申君。
黄歇自为楚国令尹,明智忠信,宽厚爱人,亦以礼贤下士、养客辅国闻名于世,并与赵国平原、魏国信陵二君往来交好。
春申君向北兼并邹、鲁,用荀卿为兰陵令,修举政法,练习兵士,楚国渐有起色。
秦王闻说楚考烈王即位,便即发兵攻楚,以观其态度。令尹黄歇为息兵养战,卑辞求和,割让州陵(今湖北咸宁)给秦。秦国由此不复有南顾之忧,兵锋又指三晋。
因命白起为帅,发兵大举攻韩,攻取野王,断绝上党通往韩都之路。白起继伐上党,围而不攻,以待伏击韩国援军。
韩王闻报,知道上党难守,遂传令将其军民撤还国内,将上党弃于秦国。
上党郡守冯亭不肯奉命,聚其僚佐计议对策。
冯亭:秦据野王,则上党非韩所有,已成定局。若依公等之计,若其奈何?
众僚:战之必败,不如举城降秦。
冯亭:我谓不然。与其降秦,不如降赵。
众僚:却是为何?
冯亭:若是降秦,此后便为秦民,是叛晋国之祖也。赵虽属异国,但亦出于三晋,与韩国本是一家。且我举城降赵,秦王必将移兵向赵;赵受秦兵,是必亲韩。韩、赵同患,可以联手御秦,不亦可乎?
众僚:郡守英明,我等智不及此也。
计议已定,冯亭乃遣使赍持降书,并上党地图,前至邯郸,向赵孝成王求降。
赵王:上党既然不能抗秦,降我赵国为何?
上党使:韩王不能守上党,将欲弃之于秦。吏民皆愿降赵,不欲为秦奴。且本郡有城邑十七,愿皆入于赵国,于赵岂非大大有利?
赵王:依卿所云,此话倒也不错。
上党使:既是如此,便请大王发兵往救。若再延挨,事不及矣。
赵王贪其十七城,以为巨利,遂遣老将廉颇为统帅,发兵往取上党。
平阳君赵豹谏道:无故之利,谓之祸殃。秦蚕食韩地,拔野王,绝上党之道,自以为掌握中物。一旦为赵所有,秦王岂能甘心?且冯亭不入地于秦,而入之于赵者,是为嫁祸之计,以舒韩国之困也。王其察之!
赵王不以为然,立命廉颇出兵。
廉颇奉命,点起大军二十万,乃是赵国全部精锐主力,出离邯郸,前往上党。老将熟谙兵法,不敢深入险地,故不先去接收上党诸城,而是察勘地形,命军筑高垒挖深壕,固守于长平,以拒秦兵。并思就此决战一场,亦建李牧大败匈奴之功,甚至永绝秦患。
便在此时,探马来报:秦将王龁进围上党,冯亭坚守不住,请将军遽发大军前往救援。
廉颇闻报,乃命擂鼓聚将,当众说道:自今日起,敢有言往救上党者,杀无赦!
诸将面面相觑道:老将军与那赵奢,不愧是一师之徒,所发军令,毫无二致。
因皆深信主将之能,故都齐声应诺,敬奉不违。
两月之后,上党守冯亭见赵援兵不至,乃弃城而走,率其吏民,逃奔赵国。
冯亭逃至长平,来见廉颇,诉说上党已失,深有恨怨之意。
廉颇反倒安心,安慰道:太守休忧,待老将杀退秦兵,再与你夺回十七城便是。
冯亭口中不言,心中暗道:这老汉便如吃了灯心草一般,说得倒也轻巧。
于是咕哝几句,带恼告辞而去,引众逃往邯郸。
廉颇笑道:这厮絮絮叨叨,好不耐烦。他既走了,我等备战,必使秦军片甲难回!
乃命大军展开,就金门山下列营筑垒,东西各数十座,如列星之状。又分兵三万,使帐前三都尉各引万人,分守光狼城及东西二鄣城;又使裨将赵茄率军五千,远探秦兵动向。
不则一日,王龁大军已到。因恃战胜之威,也不休整,便至赵军营前挑战。
赵茄不听廉颇禁令,恃勇领军出战,被王龁一乾刺死,五千游骑败回赵营。
王龁引军而进,距金门山十里下寨,分军攻打光狼及二鄣城。三战皆胜,赵军皆都弃城而走,败回大营。
廉颇不怪,对众将说道:秦军初到,其势正盛,再有敢轻易出战者,虽胜亦斩!
众将无不凛遵。王龁挑战数次,见赵兵不出,笑道:老师伯如此持重!
偏将王陵献计:可断金门山下杨谷涧,使水不东流,赵人无汲必乱,无不胜矣。
王龁:此计甚善!
于是从之,命出三千工兵,先将涧水筑断。至今杨谷之地,又名为绝水,便为王龁当年截断涧水之故。未料廉颇早有准备,命在营中预掘深井,故此饮水日用不乏。
秦、赵相持近半年,王龁不得一战,只得遣使入告秦王,请求退兵。
秦王闻报,召集众卿,计议对策。众卿有同意退兵者,有建议添兵再战者,各执一辞。
应侯范睢笑道:大军既出,此时若回,上党亦必得而复失,是谓前功尽弃也。
秦王:然赵军当住长平,固垒不战,如此奈何?
范睢:廉颇是我鬼谷门下弟子,身经百战,深谙兵法,王龁非其对手。此人不去,秦军难胜。然要去除廉颇,须用反间之计,更费千金,未知大王肯舍否?
秦王喜道:惟听先生调度,不必再告寡人!即命拨付千金,以供丞相使用。
范睢再命唐雎扮作富商,间道东入邯郸,用千金贿赂赵王左右,使其布散流言于朝:
秦将最惧马服君,以及其子赵括。廉颇老怯,屡战俱败,今为秦兵所逼,不日必降。
赵王先闻赵茄被杀,又闻连失三城,本来不悦。却不知此是廉颇骄兵之计,并以此震慑众将,不得轻易出战。复闻此流言,便即信以为实。于是遂召赵括,入宫问计。
赵孝成王:若使卿为将,能为寡人退秦军乎?
赵括答道:秦国诸将,只有武安君白起堪为臣之对手。如王龁等辈,何足道哉!
赵王:卿何出此言?
赵括:大王有所未知,那武安君白起,与我先父同出一门,皆师从于鬼谷仙师,习学兵法,才能不相上下。其自下山以来,为将二十余年,率秦军先败韩、魏于伊阙,斩首二十四万;再攻魏,取大小六十一城;又南攻楚,拔鄢、郢,定巫、黔二郡;又复攻魏,走芒卯,斩首十三万;又攻韩,拔五城,斩首五万;又斩赵将贾偃,沉其卒二万人于河。战必胜,攻必取,威名素著。臣若与彼对垒,胜负居半,且须让其前辈,故曰颇费筹画。如王龁新为秦将,籍籍无名,且乘廉师伯老怯,故致猖獗;若使遇臣,如秋叶遇风,不足当迅扫也!
赵王大悦,即拜赵括为上将,赐金帛盈车,使持节往接廉颇帅印;复尽出举国之兵,又增益劲军二十万。
赵括车载金帛以归,进门后便即大呼小叫,得意洋洋。赵母闻声出门,甚为不悦。
赵母:何事大呼小叫,毫无稳重之态?
赵括:母亲常云孩儿绝非将才。未料今日得掌三军,辖四十万众,将战秦军也。
赵母大惊,不理其子,急入宫求见赵王,叩首谏道:我夫临终遗命,苦戒不可使我儿为将,说其是纸上谈兵,终将误国。请大王收其符节,另委他人!
赵王:赵括兵法精熟,你怎说其不可为将?是不舍乎?
赵母:妾夫为将,赏赐皆分赠军吏;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与士卒同休,每事不敢自专。今赵括一旦为将,东乡而朝,军吏无敢仰视。所赐金帛,悉归私家。以此岂可为将?
赵王:我以为是何大事,原来如此。孤意已决,且符节既授,岂可轻易收回?军政大事,却不是你家府中厨役,视作儿戏更换!
赵母见此,便知言不能入,遂叹息一声,伏地再奏:王若坚执不准妾奏,倘一旦兵败,请只诛赵括一个,幸无连坐妾身,以及妻子家人。
赵王笑道:卿多虑矣。果有此日,绝不连坐;席间众卿,皆是见证。
赵母叹息再拜,只得辞王归府。赵括观察母亲颜色,便知奏请未准,遂嘻嘻而笑。
赵括:母亲尚犹未老,便如此不信孩儿才能,尚不如素不谋面之国君也。
由是打点日用行囊,装有十车,便如搬家;再到校场点将,征调各处大军,计二十万众,浩浩荡荡,出离邯郸,望长平进发。
唐雎时在邯郸,见赵括引军而去,急回咸阳,报予丞相。
范睢便奏秦王:廉颇既去,大事成矣!然赵兵总有四十万众,非同小可,仅只王龁,绝不能胜。除非武安君白起出马,不能了此事也。
秦王信以为然,更遣白起为上将,使王龁为副,亦再添十万精兵,点将出征。
白起奉诏出关,传令军中:有人泄漏某为主将者,斩。
廉颇正在长平大营,忽见赵括进帐,宣布赵王诏旨,继而索讨帅印。于是废然长叹,也不多说,验过符节,即将军籍交付赵括,独引亲军百余,自回邯郸去讫。
赵括升座聚将,重颁禁律,将廉颇此前约束尽行更改。又弃各处军垒,合并成一个连营;四十万众,延展百里之遥。
冯亭作为向导先锋,随赵括从征在军,见其如此调度,不由大惊,急出班切谏。
冯亭:将军若如此布阵,则若秦军断我粮道水源,则四十万军,不过十日休矣。
赵括:我鬼谷门弟子用兵,向来神鬼莫测,岂是你一君之守,所能预料耶!
固执不听。又以自己所带将士,全部替换廉颇旧将,并下严令:秦兵若来,各要奋勇争先;如遇得胜,便行追逐,务使秦军一骑不返。
上面一呼,阶下千诺,其声如雷。赵括大喜,乃命椎牛飨士,传令来日大战,定要生擒王龁。此时其还不知,秦军主帅,已易为父亲同门师兄白起。
白起到至长平,安营已定,与王龁相见,接其帅印兵符。
王龁甘愿为副,列班听令。
白起大集诸将,发布命令:命王贲、王陵二将,各率万人列阵,只要赵括引军来攻,便佯败而返,引敌来攻壁垒,便算一功。
王贲、王陵:喏!
白起:命司马错、司马梗二人,各引兵一万五千,绕出赵军之后,绝其粮道。
错、梗二将:喏!
白起:命副将蒙骜,引兵二万,只等赵军开壁追我,即便杀出,将赵军截为二段。
众将皆都听令,各回本营,自去点兵,依计而行。(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