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野郊打出首炮即命中，信心顿时更足了——像九二步兵炮这样的直瞄直射炮，精确度要比迫击炮类的曲射炮强出许多，更何况目标卡车还就在前方肉眼可及的距离内。以他这个受过德国教官操训的老炮兵而言，完成打击难度不大。

　　在指战员们的喝彩欢呼声里，机炮排排长心如止水，大声命令身边的部下，再递一枚炮弹来。

　　日军这个装备了两门九二步炮的炮小队，是专门加强给一个步兵中队建制的，其日常配备的弹药基数在百发以上，用薄薄的木头弹药箱盛弹，每箱只装有两发榴弹，便于人力运输。此前的一场激烈争夺战，吴子健组织逆袭日军炮兵阵地，意外地斩获了这门炮以及炮小队的全部弹药。现在，它们派上大用场了。

　　其实已经不用支队长吴子健出声召唤，赵野郊在一炮干翻了小鬼子的一辆卡车后，一双鹰眼早就转向了与之相距不远的另一辆卡车。熟练地装填上了第二发炮弹，他即刻命令转动炮口，开始瞄准捕捉。

　　但接下来却起了变化：幸存的第二辆日军卡车，眼见与之同行的卡车遭到炮击，很快开始调转车头，朝来时的方向奔逃。赵野郊瞄了片刻，一炮打出，那炮弹却掠着卡车车厢的一侧飞过了头，在越过卡车很远的前方炸响。越发受到惊吓的卡车，则开始了蛇形行驶，显然是在有意规避炮弹。赵野郊被迫追瞄许久才打响了第三发，结果又没有命中。

　　一下子变得心浮气躁的八路军机炮排排长，愤怒地下令装填了第四发炮弹，可是在一旁明察秋毫的吴子健，及时出言制止了炮击行动：

　　“赵排长，别打了！小鬼子已经跑远，节约炮弹。”

　　赵野郊兀自不甘心地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马车，马车车厢里码放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弹药箱。

　　“有钱也得省着花嘛，”徐旅支队长被部下这个动作逗乐了，不无开心地教训道：“忘了你们一发炮弹都没有、搂着光杆炮筒过的苦日子了？！”

　　一营长王双龙这时却将注意力放在了被炸毁的卡车附近，他注意到还有不下六七个日本兵保存了性命，正在艰难挣扎，于是建议出击：

　　“支队长，没开炮之前跳下车来的鬼子，好像是个指挥官，我影影绰绰注意到他腰里挎着军刀的。”

　　“我也看到了，”吴子健同样举起望远镜搜索那一带：“你这就亲自去传令左翼阵地的1连，派一个排过去打扫战场，看看那个鬼子军官还活不活着，如果活着就把他抓回来——然后，你就直接留在左翼阵地靠前指挥。”

　　王双龙答应一声，匆匆跑开。

　　吴子健骑在马背上，更加警惕地瞭望着远方：已经有徒步行军的日本兵在朝这个方向赶来，那辆逃走的卡车则在迎着他们开过去。目前还无法研判小鬼子接下来的动作，那取决于他们还有多少援兵以及作战的决心。

　　大龙提醒的很对，那个被炸飞了的鬼子军官很有可能是个中队长，否则不会挂着腰刀。二营长魏鑫他们今天已经活捉了一个日军少尉了，如果能再抓到一个中队长，对审问这场蹊跷爆发的战斗内情，无疑大有裨益。

　　“通讯员，马上去追赶一营长，告诉他们打扫战场时，如果发现鬼子军官已经阵亡，务必将他的随身装备都带回来，尤其是望远镜！”

　　吴子健匆忙之中补下了这道命令，同时就将自己的望远镜摘给了机炮排排长，嘱咐对方严密监视远方出现的日军后队，如果敌军继续朝这边攻来，可随时开炮远距离打击，为1连打扫战场赢得时间。

　　魏大个子带领的伤兵队应该快要撤到西坪了，没了后顾之忧，手头又握有四个主力连外加一个机炮排，可谓兵强马壮；倘若日本人不依不饶非要追上来打，只要其兵力不超过一个中队，自己很有把握取胜。

　　踌躇满志的徐旅支队长，此时脑子里更多琢磨的是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的起因——怎么也无法料到竟会越打规模越大，以至于双方都调动了数百人相持。日本人先后动用了卡车、重机枪和火炮，兵力也是逐渐加厚。

　　何以会闹到这个失控的局面？

　　“支队长，远处的鬼子停止前进了！”

　　举着吴子健的望远镜，赵野郊一边观察一边开始报告：“那辆逃回去的卡车和他们会和了，看样子他们在商量。”

　　“离咱们这里有多远？”

　　“目测八九百米左右。”

　　吴子健不吭声了，转为紧张地盯着左翼伏击阵地上刚刚派出的一个排，他们猫着腰迅疾奔跑，直扑了被炸毁的卡车残骸。

　　冒着黑烟的卡车附近，侥幸保住了性命的几个日本兵，无不晕头转向，东倒西歪，似乎完全被炸懵了。当终于惊觉一股八路军正向他们悄悄摸过来，立即开始地朝着卡车来时的方向逃走；其中两个神智尚算清醒的，还知道边跑边端起手中的步枪开火。

　　倒在爆炸现场的伤兵就没那么幸运了，徐旅支队一营1连的一个排冲到之后，对凡是有抵抗行径或意识的日本兵立即施以格杀，随即开始收敛散了一地的枪械弹药，并惊喜地捡到了两挺基本完好的九六式轻机关枪。

　　带队的1连副连长奉命搜寻那名鬼子指挥官，但只找到了尸首——佩戴着中尉军衔的他，被炸得七窍流血，已经没有了呼吸。

　　全排于是快速地完成了战场打扫，携带着不菲的战利品返回了左翼阵地。

　　吴子健原本期待着能活捉日军指挥官，可是眼见1连的人没有带一个俘虏回来，就知道没有指望了。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日军竟然继续朝这边开进，速度不是很快，但人数不少——应该是进一步得到了援兵。

　　“支队长，还开炮吗？”

　　站在炮位后面发问的，自然是赵野郊，可是还未等吴子健做出回答，空中突然响起了尖利的呼啸声。

　　“迫击炮！”

　　八路军机炮排排长只来得及大吼一声，两发炮弹就从天而降了，其中一发正砸在炮兵阵地前沿的二营4连的匍匐阵型里，瞬间将几名战士炸得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