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五年过去了,世义、世智都长成大小伙子。
豆腐店开的很红火,世仁在店里磨豆腐,世义每天挑着担子出去卖。兄弟两个一个勤劳肯干,一个聪明机灵,小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攒下钱买了匹小毛驴。兄弟三人过起了幸福生活,还盖了三间房。
世智是家里唯一一个爱读书的。两个哥哥商量了一番,决心豆腐店不让他掺和,哥俩挣钱供他读书。若能读出个名堂来,也好光宗耀祖。
世智读完了小学后,又跟着梁先生到县城去读中学。梁先生这次回乡后,没再去省城,而是到了县中学当校长。他妻子姓江,原是省二中教师,这时也跟着他在县城中学任教。
秋收过后,豆价便宜,世义每天赶着毛驴走东村、窜西村收购黄豆。
这天吃过午饭,世义正赶着毛驴沿着大路往回走,正巧顺路碰见一支队伍。那是一队扛着枪的士兵,还有两个人抬着一方简单的轿子,轿子里坐着一位军官,都是没见过的生面孔。
这个年头的百姓都怕官兵,尤其是这样扛着枪的,见到了就得躲得远远的。世义牵着毛驴,一来不便躲避,二来他年纪还轻,也是无所畏惧,就大模大样的走在大路上。
麻烦总是不期而至。
一个拿着枪的兵汉见到世义,就冲着世义吼道:“喂!赶毛驴的,过来!”
世义心知不是好事,磨磨蹭蹭地不愿去。
“他妈的!老子叫你,半天还不过来?想找死啊!”那兵边说着,边走来冲世义的屁股就是一枪托。
世义哪吃过这种亏,年轻气盛,顺口顶了一句:“我惹你了?”
“啪!”那枪托毫不留情迎面砸来,世义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没等还嘴,又听那兵汉趾高气扬地说道:“毛驴给我,你去抬轿,再敢顶嘴,老子一枪毙了你。”说着就拉上了枪栓,恶狠狠地瞪着他。
好汉不吃眼前亏!世义见他拉了枪栓,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不敢再说什么。他忍气吞声地走过去抬起轿子。轿子里的军官一言不发,显然已经见惯这种欺压良善的事情了。
世义一路扛着轿子,跟着队伍到了周党镇。军队在周党镇的小学驻下,世义也被那些士兵赶出去了。他见那群兵一点儿也没有还驴的意思,不禁心中有气:“狗儿的,太欺负人!老子出了力,挨了打,你还不知足,还想赖了老子的毛驴和豆子。”
那毛驴,可是家中唯一的牲力,是兄弟几个攒了好久,赶着机缘巧合,才买下来的。再买一头可不容易,哪里舍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征了去?
世义咬牙切齿:“不行,老子亏大了,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先把毛驴找回再说。”
趁夜,他溜到学校的墙根下,听着院里动静消停了,就把手伸进嘴里打了一声口哨。很幸运地,他听到一声驴叫。
世义估摸了一下方位,原来驴在学校的院子里。
正门有人看守,显然是进不去的。世义先绕着校院墙转了半圈。好在弟弟世智正巧就在这小学里念过书,对这里环境,他还是很熟的。
他知道学校东南角有个隐蔽的缺口,便从缺口跨进学校。绕开人多的地方,来到院子,见到毛驴孤单单的拴在那儿,背上驮着一个布袋,竟也无人看管。
时不我待,他赶快牵着毛驴从缺口溜走了,也没来得及查看袋子里装了什么。
回到家里,把事情同大哥一说,世仁连道“好险”、“侥幸”。
驴背上的布袋沉甸甸的,不是原先装豆子的袋子,打开一看居然装满了钱!兄弟两个抖着手数了一数,光银元就有三百多块,还有不少铜钱。
兄弟俩可高兴了,他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哪里见过这么一大笔横财?可高兴的同时,心底也开始惶恐起来。
“糟糕!不好!军队丢了这么多银元,明天肯定会来找。”世义心中琢磨一番,从灶台上拿了一把刀就出门了。
过了一会,世义满身是血地回来。
世仁吓了一跳:“你搞什么去了?身上全是血。”他赶快打来水帮弟弟清洗,慌不迭的追问情况。
世义抿着嘴,抖着手把刀子洗干净了,才稍稍镇定下来。
他压着嗓子说:“我把驴杀了。”
“驴?你杀驴干啥啊?”世仁为人忠厚,他十分不理解世义为何要把驴杀了。
气到头来,他忍不住翻脸对弟弟大骂道:“混帐!这头驴对咱家贡献有多大!天天帮咱们磨豆腐,驼豆子,今天还带回这么多钱……你的良心叫狗吃了?”
他难得骂的这么难听。
世义杀了驴,本来也不好受,被哥哥劈头盖脸一顿大骂,心理顿时更加难受了。
“哥,你真糊涂,明天早晨部队发现丢钱了,一定会来找。钱还可以藏起来,驴你能藏到哪里去呢?要是让他们找到驴,咱们哥俩还能有命吗?”
“我也晓得杀驴心里不好受,可要是不杀驴,咱就没命,你晓得不?不仅驴得杀,我也不能再留在家里。”
世仁很心痛:“咱们也没想偷他们的钱,怎么就至于到了这一步?”话虽这么说,可这个年代,平头百姓的无妄之灾还少见么?世仁心里也门清:那些当兵的若不讲理,真的能把自家弟兄打死了事。
世义换了衣服,收拾一个包袱出来,抓起一把银元塞进包袱。
他跪下去向世仁叩三个头,然后起身说:“哥,你先去后山坳里把驴埋了,这些钱留给你,找个嫂子好好过日子,世智上学也不用愁了。”
世仁阻止不及,追问到:“那你呢?你要怎么办?可别犯傻。”
世义说:“我要出去闯一闯。这个世道我算看清了,光靠磨豆腐,永远发不了财!哥,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说完,他头也不回就去了。任凭哥哥在后面追着、哭着、喊着,他也不回一下头,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