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是当天晚上的T18,将近12个小时的无座。陆海晨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一个背包全部搞定。唯一让他发愁的就是那两箱罐装的滨啤。
这个学期刚开学时,看见尹杰往家捣鼓了两箱啤酒,陆海晨也有些心动:“要是过年的时候,给老爹弄两箱滨江啤酒回去,他一定会感到惊喜!”
于是陆海晨在某个周末,趁着被尹杰拖出来玩的时候,把啤酒买了。当时,他和尹杰一人一箱,将啤酒搬到了424寝室。缠好了胶带,陆海晨试着拎起来走了几步,感觉能拎得动,不是太沉。
晚上,陆海晨背着包、拎着两箱啤酒往公交车站走。走了一阵,他就感觉不对劲了——太他妈的沉了!他根本没想过,这拎不拎得动是一回事,能不能拎着赶车却是另一回事。
他背着书包,左手一箱啤酒右手一箱啤酒,还没走出校门就累得不行了,两只手被勒得生疼。但事已至此,他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好不容易上了火车,陆海晨松了一口气。他把头上那顶五块钱买的滑雪帽摘了下来,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环顾着车厢——人还可以,不是太多,基本上每排座位边上只有两三个站着的。
陆海晨把啤酒往过道一摞,一屁股坐在了啤酒箱上,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两本厚厚的杂志翻看起来。那是他今天临走前,在学校门口的报刊亭买的,一本《汽车画报》,一本《看电影》,一共花了他46块钱。要不是放假回家高兴,他才不舍得花掉近一周的饭费去买这种奢侈品。
两本杂志,半盒中南海,陆海晨靠着这两样东西度过了火车上的漫漫长夜。二十岁真是个好年纪,打得了球,跑得动全场,熬得了夜,顶得住无座。
回了家,陆海晨照旧是受到了父母的热情接待。当老妈看见他风尘仆仆地从一千多公里外的滨江拎着两箱“手榴弹”回家时心疼坏了,直埋怨他。老爸一看儿子拿回了两件滨啤,当即笑话他是脱了裤子放屁——多费一道手续,因为县里的几个大超市这几天正在促销年货,燕京、青岛、蓝带,包括罐装滨江啤酒在内,应有尽有,买的多还送货上门。
陆海晨一听老爸的话,顿时蔫了,自己费劲巴拉地把两件啤酒倒腾回来,本想给爸妈个惊喜,没想到家附近就有卖的。
不过老爸还是很高兴,他亲自把两件啤酒搬到地下室去,然后安慰陆海晨道:“这啤酒和咱们县卖的当然不一样了,这是儿子从滨江亲自带回来的!”
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饭,老爸老妈做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老爸很高兴,平时喝白酒的他今天特意改成喝啤酒,起了两罐陆海晨从滨江带回来的滨啤。老妈一边给儿子夹菜,一边询问着儿子这个学期的学习生活情况。
陆海晨兴奋地叙述着这个学期的见闻。说着说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跑回自己的卧室,从背包里掏出一样用纸包着的东西来。老爸老妈高兴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给带回来什么宝贝。
当他把纸一层一层地打开后,一把崭新锃亮的锤子呈现在父母面前。
老两口愣了,问他拿把锤子做什么。
陆海晨兴奋道:“妈,这把锤子可不是普通的锤子,它是我花了无数心血亲自精心打造出来的!”
然后他就把自己在学校金工实践时进行的操作重新向父母描述了一遍。
老两口一开始还饶有兴致,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当老妈听说陆海晨用锉子和锯条在车间加工了整整一天的锤头以后,心里别提多不得劲了,感觉儿子堂堂一个重点大学的大学生,怎么像个工人一样在车间里干活。
陆海晨的妈妈年轻时,是县里一家服装厂的女工。这可不是一般的服装厂,当时是专门给部队做军服的,归解放军总后勤部管理。而陆海晨的爸爸在县里的农行储蓄所上班。
在陆海晨童年的记忆里,妈妈的单位要比爸爸的单位好。那个时候,妈妈的单位总发各种东西,街坊邻居总夸妈妈的单位好。班主任一听说妈妈的单位,立马就竖起大拇指。
不过真应了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说三十年,连十年都没有,老妈的单位渐渐地就不行了,最后被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私人老板。陆海晨刚上初中,老妈就下岗了。
初中那段时间,陆海晨总会在饭桌上听见老妈对着老爸叹气:“你说说,一家隶属于解放军总后勤部的单位,一家专门给部队供应军需物资的军工厂,那么大的厂区,那么多的生产线,那么多的工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老妈下岗以后,总呆在家里唉声叹气。相反,老爸的单位渐渐好起来了,工资待遇节节攀升,大大小小各种福利绵延不绝。到陆海晨上高二时,老爸单位还集资盖了家属楼。虽然陆海晨家分到的是一楼,但面积很大,最关键的是房价远低于市场价,这也是老爸单位的一项福利。
老爸也从基层的储蓄所,调到了县支行。而老妈则在县城东头的一家饭店找了份工作,中午晚上各管一顿饭,一天工作八小时。
老妈原以为在饭店工作,就像在家干家务一样,但实际上,工作负荷要比她想象中的大得多。
原来和老板说好的她只是负责传菜,结果忙起来的时候,她啥活都得干——买菜、打杂、传菜、洗菜,甚至切墩;说好晚上八点半下班,实际上她没有一天能按点回家,晚上九点半回家都是早的,碰上有客人喝酒喝得兴起,陆海晨的老妈在饭店里呆到晚上十一点十二点也很正常。
陆海晨的老妈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看快五十岁的人了,居然一顿饭可以吃五个大馒头。她累得浑身酸疼,天天晚上一回家,什么都不想干,就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