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同学得意地说道:“如果前面有不去的,成绩排在后面的就可以往上递补。就像我对象的这个同学一样,如果他前面有两个鼻屎不合格的人,那么只需要再前面有三个鼻屎合格的练习生放弃,他就能递补上去;如果有三个不合格的,那么只需要有四个鼻屎合格的练习生放弃就行,以此类推。很明显,鼻屎成绩排名越往后,微操难度就越大。不过,如果你要是有这个…”
说着,他的同学伸出一只手,食指和大拇指互相搓动了几下,做了个数票子的动作:“那就没问题了。当然,这个数目肯定也少不了。”
紧接着他拍了拍梁柏潇的肩膀道:“我说梁老三啊,你就知足吧,人家进去得花十万,你一分钱不花,还想咋地?”
梁柏潇长吐了一口烟,缓缓点了点头,瞬间不再纠结。
当陆海晨听梁柏潇说出“递补”这个词时,就明白什么意思了。梁柏潇将那天晚上他和同学唠的嗑大致给陆海晨描述了一遍,一股怒火“腾”地一下就从陆海晨的心底冒出来了。
陆海晨恶狠狠地从牙缝里蹦出一句:“卧槽!”
实际是什么情况呢?
实际情况根本不是梁柏潇同学道听途说的那样,而是王处长纯粹的情绪发泄。就在陆海晨前往北国铁骑总部咨询王处长问题的当天上午,王处长接到上级透露给他的可靠消息:今年的晋级名单中没有他。这就意味着他马上面临转业。
王处长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论资历、论学历、论业务、论人脉、论...反正论他妈的一圈,自己都是上等条件,完全不可能落选。但现实就是这样,就这样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重重给他一拳。
“还有毛线干的?赶紧回他妈的家得了!”
王处长的胸中瞬间郁积起一团怨气,恰巧陆海晨过来咨询问题,于是王处长破罐子破摔,给陆海晨一顿劝退,和年前苦口婆心爱才留人的形象形成了巨大反差。
虽然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王处长坦然接受了转业的事实,也对当时对陆海晨的劝退行为感到懊悔,但毕竟买票合同签订期已过,再打电话挽回为时已晚,这事儿在王处长这儿就这么过去了。
但在陆海晨这儿,这事儿就像一座大山一样。
只听梁柏潇道:“其实顶替你位置的不一定是我同学说的那个人,也可能是别人。另外我估计,像你这种情况的,肯定还有不少。鼻屎、体检、体能、心理测试各项成绩都优异的人很难被做手脚,对于这种人最好方法就是像你这样的,成功劝退。”
接着梁柏潇叹了一口气道:“兄弟,你就是社会经验太少,心眼太实诚了,那个姓王的就是抓住你这一点了。唉!我还想着等七月份毕业的时候,和你一起到教导大队报到去呢!可惜了...”
愤怒,懊悔,沮丧......陆海晨感到胸口发闷。
他轻轻说道:“一切都晚了!”
梁柏潇从电话里听出了陆海晨情绪的低落,安慰他道:“哎…那个…不用太上火,多大点儿事儿啊!其实你不去也挺好的,去了没准给你分到美丽原野里,也挺甘甜的。”
梁柏潇安慰了他几句,然后把电话挂了。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陆海晨孤独地站在路灯下。他的脑袋闷沉沉的,右半脑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疼痛。他很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但是他哭不出来。
他不想去食堂,不想回寝室,也不想和人说话。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开始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乱逛。
路过露天篮球场的时候,陆海晨停下了脚步,转头凝视着空旷的球场,灰白黯淡的路灯光笼罩着球场里的一切。陆海晨看着球场边上那些安安静静躺着的健身器材,不由地回想起过去奋斗的日子。
他仿佛看到自己正抓着双杠不知疲倦地做着臂屈伸,做够了从双杠上跳下来,然后紧握右拳朝着空中奋力一击,一副人定胜天的姿态;他仿佛看到自己头上冒着热气,嘴里喘着粗气,脸上却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他记得,当他接到被录取的电话时是多么地兴奋,脑子里一会儿丁汝昌一会儿亮剑,以为自己从此就能舍生忘死、战天斗地。没想到还没入伍呢,他就先被姓王的一番话吓得屁滚尿流,最后打了退堂鼓。
“我是因为父母,才放弃了理想。”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略略有了一丝宽慰,觉得自己爱父母胜过一切,最起码自己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证明了这点。但一想到刚才和梁柏潇的那一通电话,陆海晨的心里又对父母充满了恨意——正是凡事都要管的他们,造就了一个不谙世事的自己,最终导致自己理想的破灭。
陆海晨双手抓着篮球场的铁丝网,忽然放声大笑。
他小的时候看电视剧《雍正王朝》,对其中一个情节印象很深——皇子弘时在被雍正赐死的时候放声大笑。当时陆海晨不明白弘时为什么会笑,他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伤心的事儿,应该放声大哭才对。
人在极度悲伤时会放声大笑,这是人体自我保护的一种机制。通常情况下,人在悲伤时,会通过哭泣来释放负面情绪。但在极端悲痛的情况下,人通过哭泣已无法满足释放情绪的要求,此时人体会通过笑来进行缓解,防止负面情绪郁积在体内对人体造成严重伤害。
陆海晨当然不知道这一点,他一直认为这是导演为了博得观众的眼球而特意设置的,是影视剧中非常俗套的桥段。
但是今天,陆海晨不这么想了,他真切地体会到了那种感觉,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现在就是想笑,笑上天的不公,笑命运的捉弄,笑世态的炎凉,笑自己的幼稚,笑世间的万事万物。
他的笑声划破夜空,飞向远方,浸透了无尽的凄凉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