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和小艾走了一段路又往回走,他们不去医院了,有些害怕那拐角。到小艾家,院子里跳着走,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比着院墙跳,够更高,往上,往上。小艾说走找小丽玩,小梅说她新皮筋也不舍得用。去老狄家看小珍?她家可不能去,我妈说别沾上晦气。小梅恨老狄家,因为拒绝了她的请求。小宝死了,小梅心里说怪不得她家死人,谁让那样对我呢。小艾不信迷信:死人就晦气?那哪有不死的人,有死人的家都晦气呀?小梅不想改变自己的话,反正不吉利,——听说小珍也得病了。“什么病?”“挺严重……”小艾听了这话,不去了,说:我就是怕“传染”。小梅说,我妈说死人死之前剩一口气吐向谁谁就被传染上那样的病。晓宇出来,不高兴,带着狗上北山去,——那有自己用自行车驮去的一块石头,可以坐上面。
进屋上炕,小梅看小艾的枕头,小艾原来看好小梅的枕头,两人同意换。老人讲,人在小事上占便宜,在大事上吃亏。
“枕头皮得换过来。”“是,别让家里发现了。”小梅的枕头是苞米荠子楦的,她娘每次煮粥前,用笊篱撇的;小艾是茶叶的,家里喝过的茶倒笊篱控干,晒干,也攒了好长的时间。小梅特高兴,回家先把枕头放窗台,空手进屋。
小峰又玩上火药枪,让他妈看见了。“给我。”“不给。”“我给你收起来。”“不行。”老司婆子往下抢,小峰不给,把枪压在肚子底下,趴在炕沿上。小梅去帮她妈往外抠抢,被小峰推倒了。“我管不了你啦。”老司婆子把手里的笤帚扔了,“等让你哥来收拾你。你就作吧,把你那只手也崩去。”小峰拿枪到一边摆棱,生气说:“说啥呢!怎么总提过去的事儿,我还能第二次呀?”“你呀一点没记性。”“我还不知道,你总嘚咕啥呀?”“你说啥玩应?”“不用你教训。”“可把我气死了。”“早死早托生。”“你这个不孝的,就气我……”老司婆子咳嗽,把鞋扔过去,小峰躲了,喊叫“这话不是你说的吗?”老司婆子去捡鞋,小峰跑了。
外边刮起冷风。小峰找小安玩,小安说太累了不出去了。小安去电厂拣煤煳拣了一袋子回来,脸和手没洗呢。“冷不冷啊?”“不冷,热乎,手摸煤灰还烫呢。”
小峰去老任家,小冲在这儿,抱了猫来的,任老太太喜欢这只猫。老任买了肉,任婶做了,香味满屋。任老太太吃不了多少,让任爷给猫吃一点。猫伏在老太太身边,眼睛看着人。小峰问:小五呢?没人说话。小冲说:我知道。他领小峰去外边,指仓房……
没有树叶遮树枝,树摇动没有多少声响。风在低处行进,横竖涤荡着每个空间,掠过房前的路。
小五和小峰缩着脖儿在各家门前屋后溜达。天黑得早,各家开了灯,没挡窗帘的家里,人儿像演电影似的。老苏家,把房头。小辉已躺下,小五想看她从被窝出来的时候。小辉嫌被子短,嘟嘟囔囔。老苏婆子不高兴,说你睡觉伸那么直呀,你不会佝偻腿儿呀……咱这把大山,房子一点不保温。老苏说这就不错了,你忘了原来那房子?他擤鼻涕,老苏婆子推他到外屋,说人家总笑话你……
冷了。晓强回来就上炕,放下被褥,脱了衣服就钻进去,说太凉了。妈说早点焐下就好了。爸在炕头,说你多烧点煤,别舍不得。晓宇说躺一会儿就焐热乎了。小艾说还冷啊。妈说等一会,看有人影,去拉窗帘,……回来让小艾和自己一被窝。
小五就爱趴窗,在前天,还是大白天,贴近看见了老霍家……是老霍的老婆和老霍吵,说他臭不要脸,总看女厕所,女的见他去厕所都不去厕所。老霍粗鲁扒了老婆的裤子,解了裤腰带就抽,然后抱住抽得发红的屁股……看得小五胆战心惊,眼热口燥。事后讲起来,眉飞色舞,直说“过瘾”,用脚使劲踢树踹树,看叶子落。树尖还有叶子。
晚上房前房后转,就想再看看。
老霍的女人现在坐不了炕,硬板凳也不能坐,只能站着干活。
她生气,他哪是个人呢。
人是物,不是物。老曲说,俗人除了反应就是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