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了,人感觉它在围着地球转。上学学习了知道人坐着地球围着它转;它是巨大的火球,向天下传送光和热。
晓宇起来练跑。头天,他多次洗抹布,拧干了,擦白鞋,阴晾了,抹白粉。早起穿上白鞋,很轻快,也很扎眼。自己一个人不好意思,又不想找立本跑,站在前栋房想了想,去找小涛。小涛懒不起来,小志说跟他去跑。
晓宇一直憋一口气,自己短跑不能跑最快,长跑可以练呐。晓宇要得个第一。上南边大路,他和小志跑了一段,让小志歇着。南边的菜田有柿子秧,长高,颤颤像舞蹈,那是胳膊,那是腿,但不能走啊,让土地缠住了。晓宇一边跑一边看,跑到水库大坝。水库水波荡漾,冲击堤坝,水声欣喜,那是水在歌唱跳舞呢。这儿没有灰尘,来回猛劲跑;跑累了,和小志一起往回来。小志说,今年南方刮的风大,桃结的少。晓宇问为什么?小志说,花都吹落了,没坐果儿。姑姑家的表妹写信了,是小志写信鼓励的啊。
隋婶在猪圈门那搅拌猪食,猪迎着阳光眯着眼,哼着,等着。
容叔在院子洗脸,肩上搭着毛巾。
晓宇又出去,跑到水站洗脸。
坐炕沿儿,容叔往桌上倒自己碗,里边有点儿水。
“干净的!”容婶说,她用的是开水刚烫过,“什么爹什么孩子。”孩子们听了,互相看。
吃了饭,容叔站院子里,等狗过来,就把手中一块窝头给它;又把一块窝头捏碎了,一群鸡围拢过来,撒下。容叔拍了拍手,出门。他每天上班往西走,一路拍打自己的身上,从衣服袖子到肩膀和后背、屁股,直到裤腿,拍灰到外边,到空气中。他一直拍到西大道。有人笑他,有人学他,也拍打身体。老果跟上来,说:你们换领导了?老容说:换谁能咋的,换谁都那味儿。
钟点,是工人阶级的。上班的人们,匆匆忙忙走着。有的打招呼说说话,有的穿过人与人的自然排,走到前边,为了与某人说话,有的一直那样超过,像有什么任务似的。到厂大门,出示工作证,但多数不掏出来,只是手摸一下上衣口袋,上面的小兜系着扣;有的停一停认真打开掏出来;有的边走边掏,没等掏出已过去了;有的掏出一截儿。他们都穿工作服了,那身衣服,就是通行证。而且,天天走,人基本眼熟了。他们每天上下班在最熟悉的路往来。老容和老李说,你发现没?睡觉时间和工作时间一边长。老季追上,说走路用了和吃饭一样的时间。
刚才季叔熬药了,“大夫说大肠可以急,小肠不能急。”(是一位老中医说的)看表,“再洘一洘,”去上班。季婶又大火熬一会,剩不多,倒碗里,对小全说:“别忘了把药吃了。”去上班。爸给小全抓了三副草药,每天用煤油炉给熬一碗,今天炉子开始不好使,修了一会耽搁了。得凉一会喝。知道喝药苦,妈给他准备了一勺糖,小全分给了小正小玉。小玉端了一碗水来,“药苦。”她伸了一下舌头,把碗举起来放到炕上的桌子边儿。小全忙把碗往里推了推,洒了点儿,小玉说:“白瞎了,有糖。”小全拍拍小玉的头,把碗往里挪了,“热!”
“你们先走。”小全不让门口的伙伴们等。
外屋棚上有“草爬子”,看它,不动;小全盯着它搬凳子,拿笤帚登上凳子,一下按住它。小玉说就是它,上回它跑了。小全使劲按着扭动笤帚,放下看,已经碎了,很多细腿儿散了。
小全喝了药,上路就肚子不舒服,走一会要上厕所。石料厂厕所在院里,在西边,他走着心里默念:还有一会就到了,别着急,慢数数儿。他可以停下,到旁边空地,或者就地解决,但怕人看见;虽然左右没有人,但这不是大便的地方。他忍着走下去,心里默念:“虫子,别……怨我……”他手插裤兜儿抠掐肚子,“别急,一着急,就要拉,”快到了,“别激动,一激动,就控制不住,”就要到了,马上到了,门口,进来了!解裤子,系的扣儿成死扣儿,快点儿,手紧张得不好使,越着急越不行,屎已稀溜溜地出来了。他解开褪下裤子,蹲下,拉出剩余的屎。他从书包里拿出本儿,本儿舍不得撕;把包书的皮儿拿下,用了几个。
上课没有迟到。但这是他最晚的一次。
同桌的小美,总抽搭鼻子,“什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