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全回想,自己一生能体验的都体验了。
人生,就是长大;长大了就走向终结,或早,或晚。人没长大的那些事,时常追忆。那是有遐想的时段,人最富于变化,人生意义就在此。上了年纪,走向单调重复,每天都是相同的,多一天少一天,区别不大。
他把家里书翻着,扔的要看一看,抓紧时间看,看过了就可以扔了。读了以前没时间看的书,尤其是没有读完的书。他有一套完整的二十四史,看完一部分,在上面划了一些标记,在“所居民富,所去见思,生有荣号,死有奉祀,”下面划了卷丝线。他有时发一会呆。一生看过什么,想过什么,只有人谈论时才有意义。原来还想着七老八十怎么过呢,现在日子没了。世界与以前不是一个了。
夜里醒了,想近些年来做了哪些大事,想了许多。窗外,近处的路灯不亮,那是月亮远了。如厕,看仪表的提示灯微微亮着,近处瞧,光照手掌,形影清楚;想当初蜡烛的光也不是很亮,与此仿佛,但舍不得,不能这样整宿点着。把书架书本翻阅一遍,有“批注”的页撕掉,写得多的整本处理掉,早年的字写得不好。小全想,如果字写得漂亮,是不是可以留着?
以前写的东西,以怀旧的最好。他还记得妈妈的口音,有的话虽然明白,但写不出字。
干点小活儿,慢慢收拾擦拭各处,光照进来,干净,明亮。可惜了,爸妈都没来住一住。以后也不能按月给爸寄钱了。他的几双鞋,翻看了一遍,有冬季的,春秋的,有夏天的,都很好的。看花,有残缺的地方,只能那样了。
小全媳妇得了一种病,身体活动受限,没有生育,眼睛能看一点东西,像早年受伤的小花一样。小全不离不弃,尽心照顾她,她病歪歪地活。这是命。人生在选择,获得,失去,也在对比,在别人悲催的命运面前自己干点活儿都是自然而然的,再辛苦也不为过。没想到他自己竟走在前面了。好在妻的侄女搬来住,她离婚了,不想见人了。
小全临终对来看望的人没有多说什么。说多了,无益。窗外,蓬蓬勃勃繁盛的景象没有了,残枝败叶,稀稀疏疏。
卧床整理电话联系本,记了许多页的人名单位地址各种号码,有的人已故去,有些电话是找他时留下的,有的互相帮助记的,没用了,撕不动,又不烧,让人在碎纸机处理了。
墙上有条虫子,快速爬。这是什么时候的呢,应该是很长时间了,在屋子里一直存在,不能总躲藏,安静了就要出来走走。
人走了,留下悲伤,这就是成功者吗?能
人说,人的一生是消费共同关注的事情。
人们自发地来到殡仪馆,黑压压的人群,列队走向他的遗体告别。遗体周围摆放鲜花翠柏,那是无根无水的了。晓宇跟小家说,还得是死在任内呀!大厅两侧陈列着各大领导各大单位的花圈缎带,小家一个个看,点点头,“值了。”天布薄云,一缕紫气。小全以前在上级机关工作时关系特好的老领导仰天流泪,“太可惜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呐。”他退休后,就小全对他好。
纪念小全的文章刊发,占了报纸一个版面,主体文章写生平功绩。事,不是谁都能做的,不像好多人没有可写的就连日常工作也写进“流水账”。追思文字写得感人,让人读进心里,流下泪来。
人们说:好人呐;好人没好报。立本写诗:“知音难寻/瑶琴不再/高山流水长存/听落泪/真朋友稀有/花鸟双呈/那是美的/祝福/人对春的渴望/源于北方漫长萧条的冬季”
老单曾说,人的价值不是以时间来衡量的。每一代人不会同时离去,有交叉、交替,代代有变化,又有联系。
小全生命之火没了,从此熄了。他的家国情怀如河,滋润着土地。
墓志,写了曾任职务工作履历;铭曰“终中寿,不为夭。死而不亡!”
注:此篇题目本想叫全传了,和名字相合,有完整人生结局;但还是叫正传,有文学之意,还有其弟在做着人间“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