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快到了,天也黑的越来越晚。陈默和游鱼回去时,正值西半天彤云密布。
周爱华怀里抱着一只小塑料盆,盆里装着半下子稻谷,正站在院子门口喂鸡。她每撒一把谷子,都很用力,差不多是想把水泥地面砸出无数个凹洞来。
游鱼和陈默从大门进来,把正在吃晚饭的鸡给吓得蹿飞起来。
看到自己儿子回来了,周爱华没好气的说:“玩够啦?玩够了把猪喂一下,衣服收了,再把粥煮一下。”
陈默小声关照游鱼:“你去我房间玩儿,我忙完就去找你。”
游鱼‘哦’了一声,小手从陈默裤口袋里一掏,把手机给掏走了。
“我玩玩游戏,上上网,不然太无聊。”
游鱼拿着手机笑呵呵的走了。陈默绕过鸡群,来到猪圈,把猪圈里的木桶拿出来。
他在某个麻袋里挖了两簸箕的糠,糠往木桶里一倒,又把木桶拎到厨房,将垃圾桶里的烂菜叶子等物倒进桶里,随后从灶台的炉子里舀水,将糠和菜叶子混着水搅匀。
等一系列工作完成,才把猪食倒进猪槽里。
忙完猪圈的活,陈默洗了手,又去收拾衣服。他将衣裳分门别类的摆好,嫂子和小侄女的衣服,送到嫂子房间;爸妈的衣裳,送到爸妈的屋子。
陈默将自己衣服放自己屋里时,游鱼正瘫在床上笑意盈盈的打字。
“和谁聊天呢?”陈默把衣裳放进衣柜里,走到游鱼身边。
“和段安安她们。她们问我,家长见得怎么样了,这帮幸灾乐祸的家伙!”
游鱼曾经对段安安她们说过,要带陈默见自己爸妈的,这帮舍友,倒没忘记这事。
“你怎么回的?”陈默难得八卦。
“我告诉她们,一切顺利,不然怎么说哦!我可不希望别人晓得我过得怎么样。”游鱼敲完最后一行字,抬起头问陈默,“你手机充电器呢?手机要没电啦。”
陈默从抽屉里把充电器翻找给她,并拍拍她的头:“我平时也就拿手机打打电话,你也别多玩,容易伤眼睛。”
游鱼把自己的老人机扔给陈默:“你用这个老人机好了,我年纪小,玩心重,比不得咱家老公稳重。”
看着游鱼嬉皮笑脸的样子,陈默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陈默又出去了,出去煮粥。他出去时,院子里的鸡也差不多自主进窝了。
鸡窝在厕所里头,一个单独的大鸡笼。
周爱华拿着铁锹铲鸡屎,铁锹划过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尖锐之音。鸡屎扔到院子外,周爱华折返回来时,又去了厨房,想和陈默聊聊有关工作方面的事。
周爱华把铁锹放到厨房门后头,顺便拉条小板凳,往厨房门口坐下。
厨房里炊烟袅袅,从油腻的窗户口处照射进来几缕夕阳的昏黄的光线,光线打在忙碌的陈默身上,越发叫这个大男孩儿身形挺拔。
“你工作找好啦?”
陈默正在淘米,他应和一声:“嗯,找好了。去陵泉,那里就业机会多,升职空间大。”
周爱华点点头,问:“一个月多少钱?有你哥多吗?”
陈默不晓得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明天去陵泉,后天去面试,应该会有试用期吧。工资估计没有哥哥高。”
周爱华望了陈默一眼,告诉他:“你哥一个月四千,每次都要往家里寄三千块的。这么大一家子人,总不能只顾自己。”
“我好歹把你生下来了,虽然你不是我带大的,但好坏也供了你这几年读书开销了。”
“我们嘛,再活个几年也就死了。最后存下来的钱,还不是你们花么!”
周爱华喜欢存钱,能花五毛,绝不会花一块。她平时节俭,对待子女也节俭,这要是放到现在,那就是抠门。
陈默懂妈妈的意思,她是要他工资上交,仅给自己留个日常开销的费用即可。
“看情况吧,陵泉物价高,只怕省吃俭用,也存不下来几个。”
周爱华倒没有过多为难,她一味叮嘱一句话:“你挣的钱,自己存也好花也好,都用在自己身上,不要调济了外人。”
“你和你哥一样,心眼少,人老实。社会上,惯有爱占便宜的,要是吃了亏,你人在外头,我们也赶不上趟。”
虽说话里没有指名道姓,但陈默还是晓得的,她怕游鱼占他便宜。
果然,周爱华拐弯抹角提到:“上个月,隔壁村麻花家里,她儿媳妇不是卷了她儿子钱跑掉了嘛!现在他们一家子都在找人,日子都没法过。”
陈默对这样的农村故事,一直保持‘听听而已’的态度,不参与,不讨论,不轻信。
“游鱼家境很好的。”陈默简单地丢出这么一句话。
周爱华对‘家境’倒是不怎么在乎,她更‘提倡’门当户对。
“陈默,什么人有什么命,我们呢,不占别人光,也别让别人来占我们光。我们家穷,穷,就是劳碌命。”
周爱华继续说:“这姑娘家有钱也好,没钱也好,我们不嫌贫爱富。找个门当户对的,乐乐呵呵过一辈子就行了,我们不贪人家的。有钱又怎么样呢?始终花你的钱,又不是花自己的!”
陈默一直没有说话,全程听他妈妈唠叨。等电饭煲开启煮粥模式,他才岔开话题。
“下一次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周爱华算算日子:“下个礼拜吧。你问这个作甚?”
陈默笑笑:“没什么,好久没见到哥了,问问。还有什么要忙的吗?没什么事儿,我就回屋收拾东西去了,明儿就走了。”
陈默离开了厨房,周爱华的嘀咕声并没有消失:“就会这样,说两句,不高兴听,人就溜走!”
陈默回到屋里,把床底下的大箱子翻出来。游鱼趴在床上望他,眼睛贼溜溜的转。
“你妈是不是又跟你说什么话啦?我看你脸色不明朗啊。”
游鱼还是很了解陈默的,尽管很多人说陈默总是喜怒不形于色,压根不晓得这小子在想什么,可游鱼一直不这么认为。
在外人面前,如果陈默开心,他会笑的很浅;如果他很尴尬,反而笑得很深。只有游鱼逗他的时候,才会露出自己的大门牙,笑得没心没肺。
陈默遇到烦心事,他会一声不吭,专门找活干。
就像刚刚,陈默一进门,直接找箱子。如果是平常,他肯定会和游鱼先腻歪一会儿,至少也要摸摸头发、拉拉小手。
陈默拖出箱子,不想把负能量扔给游鱼,只得笑笑:“没什么,明天不是要走了么,担心未来呢!”
游鱼噘着嘴,也不好多说什么。
天色黑透了,大厅的电灯亮了起来。
陈默收拾完东西,拉着游鱼去吃晚饭。
嫂子带着萱萱去了外公家,陈立载客还没回来,大桌上只有周爱华、游鱼、陈默三人。
粥不停地冒着热气,中午没吃完的菜被热了一下,又重新端上了桌。
为了不使气氛尴尬,陈默硬着头皮问他妈:“嫂子带着小侄女去她爸那边干嘛啊?”
周爱华喝了一口粥,明明粥的热气还没消散,她倒像不怕烫似的。
“她爸那边西瓜熟了,小芳非要回去摘几个西瓜回来,我拦不住。”周爱华继续说,“小芳这样的,才是好媳妇,什么都为家里考虑。”
陈默默不作声,游鱼也不想惹是生非,两人静静喝粥。
吃完饭,锅碗刷干净。
游鱼将陈默屋子里的窗帘拉上,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她盘腿坐在床上,穿着短裤和吊带衫,小胳膊小腿小蛮腰在日光灯下散着迷离的白光。
陈默刚进屋,就想退出去。
游鱼告诉他:“你要是现在出去了,你可就得在外头睡了!”
陈默装作淡定的正人君子,几乎目不斜视,想用几个严肃的话题来平息自家女朋友的小火苗。
“明天的票买了吗?又是一场奔波。”
游鱼没理睬陈默的转移注意力,她直接问了个会让男人暴跳如雷的问题。
“陈默,你是不是不行啊?”
陈默浑身一麻,像是触电了似的,一把抓住游鱼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