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伟看着讲台上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拿出针头刺进上去同学的皮肤,而那些同学纷纷露出痛苦的表情,嘉伟心中默念自己一定要像个男子汉一样,不皱眉头不吭声。时间在一点点流失,打疫苗的人突然停下看看自己的本子说:“还有人交钱没打疫苗吗。”
“我。”“还有我。”朱腾与嘉伟一起举起手来。
“你们等等,你们叫什么名字。”打疫苗的人抬头望了望。
“朱腾。”“滕嘉伟。”异口同声的回答夹杂着一丝不安在语调中。
打疫苗的人翻阅着自己的本子确定着信息,抬头问道:“上面没有你们的名字,你们确定你们交钱了?”
“交了。”“交了。”两个没有商量但十分同步并且坚定的声音的主人齐刷刷的望向那个打疫苗的人。
“好,我问问你们班主任,你俩等等。”说完那个男人就转身出去了。
应该没事的,朱腾不也没记上么。嘉伟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你们班主任说朱腾交了,滕嘉伟,你们班主任说你没交。”男人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嘉伟说。
“我交了。”嘉伟虽然声音斩钉截铁但突然觉得腿一阵发麻。
“那我不知道了,你问你班主任吧。你现在就过去,我给朱腾打完就走了。”男人头也不抬的拿出药箱开始准备给朱腾接种疫苗。
嘉伟匆匆的跑到班主任办公室里,老师正在批改作业,听到身边气喘吁吁的声音抬头看到嘉伟站在自己面前说:“老师打针的人说你说我没交,但是我交了。”
老师皱了皱眉说:“滕嘉伟,我本子没有你的名字,小孩子撒谎可不好。”
“老师,我没撒谎,那天最后一节课上自习我交给你的,你说你没带本子,先记在一个黑色的本子上,随后给我填上去。”嘉伟尽可能的详述当天的情景,试图勾起面前这个女人的回忆。
“黑色本子?我找找。”女人露出狐疑的表情接着又开始翻她那凌乱的桌子,终于在一堆东西中找到一个黑色本子。嘉伟舒了一口气。女人以看不清的速度翻着本子。嘉伟额头上不知不觉渗下汗珠。直到最后一页,上面零星的写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女人将背靠在椅背上,感觉浑身放松了下来说:“你看,没你的名字吧。”
“老师,我真的交了。”嘉伟的语气十分坚定,不由得将拳头握紧。
“明明就没有,嘉伟骗人可不是好孩子。”女人白了嘉伟一眼,眼神中突然闪现出了一丝厌恶。
“我真的交了。”嘉伟加重了语气,毫不回避的看向女人。却没发现女人眼中的厌恶越来越重
与嘉伟对视一秒钟后,女人说:“那叫你家长吧。”女人说完就拿起电话翻开电话薄。嘉伟已听不清女人的声音,只感觉世界仿佛突然开始坍塌。
已经不记得怎么叫来妈妈,只知道,母亲的身影在老师面前更加佝偻了,老师不断诉说着嘉伟的种种不是以验证嘉伟说的是假话,什么上课迟到,作业不交,成绩不好,人缘不行这些毫不关联的事情都成为了老师的有力论据,不间断说要給嘉伟处分使得母亲沧桑的脸上的皱纹仿佛更多了,母亲不断的哀求,可是却也不愿在自己孩子撒谎上让步。
哀求,哀求,哀求。
每一次哀求都仿佛针扎似得刺着嘉伟的心。最终的结果是嘉伟只要承认撒谎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为什么让没撒谎的人说他撒谎了,为什么让没犯错的人去哀求。
嘉伟脑上的青筋在跳动,可是看着母亲哀求的眼神,嘉伟突然将本打算说的话咽到肚子里去了。“是我想出去玩,所以把钱没交却说交了,是我错了。”嘉伟手指间关节嘎嘣嘎嘣的声音很清脆,但办公室的所有人都好似没有听见,人们继续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轨迹继续进行着自己运转。
“恩,这就对了,好孩子就是犯了错了要勇于承担,以后不要在撒谎了,撒谎不是好孩子。”女人的口气里透出语重心长的口气。
到底是谁撒谎,是谁犯了错不敢承担。
回来的路上,嘉伟与母亲一路上什么也没说,安静回到家。嘉伟至今还记得那天后半段的记忆是与平时毫无差别,女人做饭,男人吵闹,嘉伟在装着学习却心不在焉的想着漫无天际的事。嘉伟看着桌子书本依然是杂乱的摆放着,台灯周围的小虫在毫无目的地围绕着灯管飞旋。原来我们真的只是微小的存在,而生活不会因为我们起一丝涟漪,我们只会在命运齿轮的转动下无力地运转而已。
第二天,班主任宣布了嘉伟的事,警戒大家不要撒谎,介于嘉伟勇于承担既往不咎,但下不为例,希望大家引以为戒。接着嘉伟读着写了一晚上的检讨。下面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不时走进嘉伟的耳朵里。骗子,傻瓜,不知羞耻。这些词仿佛针一样一下一下的往嘉伟的心口上扎去。
嘉伟回到自己座位上去,老师继续讲着那些可能一辈子都用不到的知识,同学们继续时而抬头听讲时而埋头学习,正常的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这件事,仿佛这只不过是疲惫的学习生活的小插曲而已。嘉伟甚至都怀疑自己是否是做了个漫无边际的噩梦而已,可是桌子上的那份检讨却毫不留情的诉说着事实的真相。嘉伟蜷缩在自己的座位上,难道真的是我记错了,为什么全班没有一个人看见,没有一个站出来为我说话。
一张纸条毫无征兆地传了过来,上面写着。对不起。
嘉伟诧异地看着面前这个仿佛在认真听讲的女孩,惊愕着为什么彼此从未说过什么话的女孩传来纸条竟然写了这么一句话,嘉伟匆匆在上面写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我知道你没说谎,可是我没勇气说出来,对不起。女孩的脸上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是歉疚,是同情或是别的什么,嘉伟也不确定,因为女孩迅速的又回到了认真听课的神态。嘉伟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欣慰,原来自己没记错,自己真的没说谎,原来还有人知道自己是清白的。
“没事,你是好学生,反正事实的真相早已无所谓了。”嘉伟略带赌气地说道。
女孩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嘉伟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手足无措,仿佛自己做错了事一样。急忙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只是我明明知道这么做不对,却没勇气站出来。”女孩吸了吸鼻子,眼睛更红了。
“滕嘉伟,你在干嘛。”老师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
“没干什么。”嘉伟条件反射的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老师匆匆的走下讲台来到嘉伟面前,顺带捎来同学们目光的聚焦。
“还说没什么,你看陈梦涵的眼眶怎么红了。梦涵,他是不欺负你了,别怕,有老师,你直说就行。”老师的声音瞬间温柔了许多。
“没有,就是眼睛不舒服,谢谢老师关心。”女孩低着头怯懦的回答着。
“滕嘉伟,你看看人家梦涵多上进,身体不舒服还坚持听课,你要有她一半好,老师就放心了。”老师露出语重心长的表情。
“知道了,老师。”嘉伟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呆呆的点了点头
“好吧,继续上课。”老师继续回到讲台开始讲课,可是教室却由原本的安静变成隐隐的窃窃私语声,猜想着讨论着臆想着嘉伟到底怎么把梦涵欺负哭了,来疗慰单调的高中生活。而其中却也夹杂着嘉伟与梦涵地声音。
“对不起,又让你背黑锅了。”女孩露出歉意的表情。
男孩看见女孩的表情,突然心情好多了,不由打趣到:“没事,我都背习惯了,人送“背锅侠”。”
女孩扑哧一笑,露出好看的笑容。嘉伟不由得愣住了,感觉自己已不记得有多久都没看到这么好看的笑容,单纯自然充满快乐的笑容。
“你看什么呢。”女孩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嘉伟呆呆的不由自主的说出:“你的笑容很好看。”
“谢谢。”女孩红扑扑的脸蛋又露出那迷人的笑容。却没发现嘉伟低下的脸颊也微微发红。
老师终于忍不住打断这些窃窃私语,咳了两声。同学们也默契地回归了安静,大家继续一如既往地进行着一成不变的听课生涯。而嘉伟也是一如既往的发呆,只是内心多了一重心事。
“嘉伟,咱们现在去会场吧。”
嘉伟猛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这个已约有些苍老的女人,才恍然醒过神来。嘉伟突然觉得很郁结,被冤枉的痛楚挥散不去,可是正是这件事給嘉伟与梦涵以初识,让两端平行线意外地相交,让自己能走进另一个世界。嘉伟突然很迷惑到底是该感谢还是怨恨。
“好的,老师。”
嘉伟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天空,今天天空有些昏暗,看不见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