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丑牛年深冬

　　秦时大学毕业近半年了，被分配在市商务局下属的供销总公司的办公室，负责九个分支公司经营情况的分析报告成文。

　　最初的时候，秦时写的很负责，也很认真，将分支公司上报的数据材料分组列表统计，比对往年同期数据，做出经营项目、利润率二维曲线函图，再配以文字详细说明，并对季节商品经营提出详细建议，理据分明，循进有序。

　　可是后来发现经过主管业务的副总经理修改后上报商务局的材料，几乎面目全非，涉及统计专用语的文字大部被删掉，线性对比法和数学统计论的段落被整段的划掉，数据的采用具是报喜不报忧，甚至欺瞒乱改，弄得分析报告如市井俚语的说白，不伦不类，并且几个月来，此样的报告竟未被上级斥责，如泥牛入海，了无音信，使秦时不禁义愤填膺。

　　时日久了，秦时虽有怨言也只能暗自唏嘘，渐渐落笔无心，应付了事，有些心灰意冷。

　　那个副总经理是个个子不高的年近花甲的黑胖子，平时不苟言笑，对下属出言却必带脏字，颐指气使的样子令人生厌。秦时一向对其敬而远之，虽心生芥蒂，也算相安无事。

　　这日，天色阴霾，落雪如毛，秦时在上班的路上滑倒了，摔断了车链子，推着车走进单位大门的时候迟到了十多分钟，被站在门岗里查勤的副总经理拦个正着。

　　秦时，我说你小子怎么特么的迟到了？

　　副总经理故意的大声喊着。

　　秦时正为摔疼了屁股弄断了车链子的事郁闷不已，见副总经理出言不逊，一时心生恼意，便停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副总经理。

　　你小子瞅啥？说你迟到了不对吗！

　　副总经理边抬腕指着金边手表，边大声训斥。

　　瞅你咋地！没看见自行车摔坏了吗！

　　秦时忍无可忍的回道。

　　哎呀，你小子迟到还特么有理了啊？

　　副总经理没想到秦时敢顶撞，一时涨红了脸，因为原本皮肤黝黑，脸色看上去仿佛紫色的茄子皮。

　　迟到就迟到了，你爱咋咋地吧。

　　说完，秦时不想与他纠缠，推了车准备继续走。

　　副总经理却上前一步抓住车把，挡住去路，并大声喊着，哎呦喂，你特吗什么态度？我告诉你，秦时，你小子别特么猖狂，已经有人向我反映你平时不求上进，傲慢无礼了！

　　听到副总经理这么说，秦时反而冷静了下来，扶着车把，眯着眼睛慢丝调理的说到，谁跟你反映的，你把他找来，当面说清楚，我怎么不求上进傲慢无礼了？另外，你跟我说话别特吗特吗的，都是父母生父母养的，你这样，对得起你父母吗？

　　我特吗说话就这样，我告诉你有人反映就是有人反映，我特吗是想给你个机会，才不把说你的人找来。

　　副总经理气急败坏的指着秦时叫喊，呲牙咧嘴的样子像极了非洲豺狗。

　　秦时怒起，一把打开副总经理指着自己的手，说，都是男人，你把人找来，当面说清楚，别整那子无须有的事啊。

　　哎呀，你小子特么打人，我看你是不想在这干了。

　　副总经理撸胳膊挽袖子的，就要冲过来，见秦时不动声色的看着自己，迟疑下，转头向值班室大喊，老张，老张，你特吗赶紧出来，你给我证明这小子迟到还特吗打人，看我不上报党委会开除他，还特吗反了他了。

　　门卫张大爷披着棉服匆忙跑出来，拦在秦时和副总经理的中间，紧声劝着，都消消气，别在这吵吵，看看影响不好。

　　说着，面向秦时紧使眼色，示意他别再惹得事大，并说，秦时啊，赶紧给领导道个歉，你还年轻，别影响了工作啊。

　　他这样的领导真给公司丢人，满嘴脏话，胸无点墨，素质低下，都不如泼妇，让我给他道歉？想都别想！

　　秦时盯着副总经理，一字一句破釜沉舟的抒发着心里的怒气。

　　你特吗的说谁呢？太嚣张了，看我特吗不教训教训你。

　　副总经理抓着张大爷的胳膊，做出要打人的姿态。

　　我警告你别再跟我特吗特吗的说话啊！

　　秦时瞪起眼，冷冷的盯着副总经理。

　　我就特吗骂你小子了，你还敢怎么着啊，在我的公司还特吗没见过你这样的。。。

　　副总经理的话还没喊完，就被秦时一个直拳准确的打在鼻子上，立时没了声音，一个趔趄狗吃屎样的趴在雪地里。

　　张大爷一时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搓着手，却没有去扶副总经理，只是担心的看着秦时，欲言又止。

　　秦时向张大爷温和的笑笑，侧过头向副总经理轻蔑的吐了口吐沫，然后推着断了链子的自行车出了公司大门，置跌坐在雪地里的一手捂着流血的鼻子一手在地上乱抓的副总经理于不顾，扬长而去。

　　打了副总经理，秦时越发觉得现在的工作没劲，整日朝九晚五的往复像无头苍蝇的轨迹，让人心生厌恶，便蜗居在家，落得个清闲自在，虽然夜深时写过几次信，最后又都撕掉了，感觉思维空旷，词不达意，索性不去想，不去写了。

　　半个月后，公司来人通知他经过班子会议讨论通过给了个行政记大过，留职察看的处分。

　　秦时只觉得无所谓，反正是不想要这工作了，随他们去好了，林强的二哥听说了这事，却坚持不妥，找了朋友斡旋，免去了行政记大过的处分，弄了个自动离职算了事，不至于在个人档案里留下污点材料。

　　翌年伊始，林强知道了这事，特意从沈阳赶了回来。他在沈阳建筑大学读书的时候，就是二哥的战友东哥在一直照顾，期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好不自在，毕业了，就留在东哥的大酒店做了经理，俨然春风得意。

　　二人相见，免不了觥筹杯错酒至酣畅时说起一起长大过程中的人闻轶事，感叹转眼都步入社会脱离了孩子气的青春年华，颇觉蹉跎。

　　春节前的一日，二人于午后宿醉醒来，约在二哥单位下属的一个建筑公司的工会活动站打桌球，酒意尚存，未几便觉无聊，林强拉起秦时就走，非要去打一顿那个副总经理，秦时拗不过他，只好跟随。

　　也该那副总经理倒霉，林强和秦时赶到公司门口的时候已过了下班时间，偏偏这副总经理约谈办公室新来的一位中年妇女布置工作，被老婆打电话催回家才终止，骑着自行车刚出大门，遇到紧拉着羽绒服帽子回头和躲在角落里的秦时确认对象的林强。

　　林强不由分说上来抽了副总经理一个嘴巴，使得副总经理连人带车栽进路旁的雪堆里，林强绕过自行车正准备一顿飞脚伺候，低头看到副总经理疑惑又惊恐的小眼神，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向着副总经理狠狠的吐了口痰，转身大摇大摆的回到秦时躲着的拐角。

　　秦时看着林强意犹未尽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说，怎么了，突然良心发现了？

　　林强拉开帽子，又向旁边吐了口吐沫，说到，看那老小子的样子吧，突然觉得有点可怜，想想他这年纪上有老下有下的，还真怕打坏他。

　　嗯，你这家伙还行，在沈阳的这几年没被东哥宠坏了，还有点共产主义接班人的品质。

　　秦时半夸半损的揶揄着，随手拍了拍林强的脑袋。

　　两个人随即相视大笑，勾肩搭背步履蹒跚的往回走，还兴致大好的合唱起初中最喜欢的邓洁仪唱过的《路灯下的小姑娘》，虽然曲调跑的有点离谱，但是声嘶力竭的唱风还真有点摇滚的味道，听来令人动容。

　　春节之后，林强极力怂恿秦时和他一起回沈阳，说东哥的酒店刚改建了啤酒演艺吧，缺个夜班经理，正适合秦时，无论时间点还是环境的更迭，都有如定制。

　　秦时也是无聊至极，被劝说几次后动了心思，便欣然允诺。林强的假期还没结束，两个人带着简单的行李爬上了去往沈阳的绿皮火车，上车前秦时向火车站入口的邮政信箱投了封信，眼尖的林强看到沈阳某大学和姚虹的字样，好奇心引起刨根问底的劲头，一路上不停的盘问，秦时却总是神秘如蒙娜丽莎一样的微笑不语，兴趣盎然的看着林强渐渐呈现出抓耳挠腮的状态开心不已，直到林强捂着背包拒绝分给他罐装啤酒，才勉强答应如果去看望这女孩的话一定会带着林强一起，林强才悻悻然的不再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