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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且莫把一切希望抛却

我回来时她却走了 荒山地 4261 2024-07-09 17:39

  左三问,那十千山看守所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向北也问,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在问到这的时候,向北便自己把自己的心肝脑肺都想遍了。但是,他最后也没有想出十千山看守所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存在来。

  当然,向北他也没有听人说及过那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存在。

  与此同时,左三也在他所经历的时空里在快速地倒带,他大概地想了想,最后也没有想出十千山看守所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存在来。

  当然,左三也没有听人说及过那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存在。

  更何况,语秋所处的地方还是一家常人连听都难以听及的女子看守所。

  向北看着左三,左三看着向北,二人似乎都想从对方的嘴里去知道十千山看守所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去知道语秋在那里的更多一些的生活的讯息。

  左三看见向北的眼神发出渴切的光,向北看见左三的眼神也发出渴切的光。只不过,很显然的是,向北的眼神要比左三的眼神要显得渴切得多。

  左三见不得好友向北眼睛里闹腾着的那一份渴切,便急匆匆地去想像他看过的书上有没有那方面的类似的描述。进而能让向北和他自己通过书上的描述去想像语秋在十千山看守所的处境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左三从小到大都特别喜欢看书,而且他也看了很多书,他在想:他自己一定能成书里找到点什么,一定能找到点与语秋现在的处境有点关连的东西。

  于是,为了向北,左三还真就像驼鸟一样沉浸到书海里面去了。

  ......。

  沉浸到书海里面去了,左三他在书海里找呀找,他从泰国国内的,找到了泰国国外去;他从日本国的,找到了中国内地去;他从现在的,找到了以前就出版的算得上是古书的古代书丛里了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还真叫左三他在中华民国时就出版了的图书里给找到了一些相关连的东西,找到了可以引人去想像的记载和描述。

  左三坐在靠窗的沙发独凳上,将他自己的眼睛开始从寻觅的世界里叫回来,然后看着坐在床沿上的向北,开始了他从书上看来的转述。

  左三说,看守所,在中华民国时,由沙千里著于1937年、首版于中国武汉生活书店的《七人之狱》里倒是曾有过关于“看守所”方面的描述。

  左三说,那书中的《押解看守所》篇曾讲到,一进门便是一个小天井。

  小天井?那小天井的边上呢?向北嫌左三讲得不够,讲得慢,便不等左三自己往下说,而由他直接催着左三往下说了。其实,左三才刚刚开始讲,而且左三他讲得也不慢。

  左三说,小天井的两旁,是厢房。过了厢房便是一条狭长的甬道。

  甬道的边上呢,该不会就是关人的地方吧?向北又马上问。

  还真不是。甬道的二边都是高高的墙,约莫走了三四十步,转一个弯,又是一条比较宽的长甬道,又走了几十步,迎面一个木栅栏,进去便是一个很大的庭院,比初进来的天井,要大过三四倍。庭院的一面,是很高的高墙,一面是一列六间的平房。

  看见了那一列的平房才是到了关人的地方。

  那关人的房子是个什么样子?

  书上说,房子面前,是水泥的走廊,且有木的栏杆栏着。

  房间是长方形的,二头都有二扇玻璃窗。临着院子的一面,有一扇木门。门上挖了一个和人头大小的圆洞,铁闩反装在门外,并有置放被告人姓名刑期罪名卡片的铅皮夹子。在二室之间的墙上,高高的开了一个小方洞,电灯装在方洞里,在夜里二个房间合享这一“方”的光明。房间的后面,空出一条很宽的隔弄,隔弄的另一方,又是一垛很高很厚的墙。这是看守所特殊的建筑,以防备犯人脱逃的。

  房间大吗,里面一般关多少人?

  书上说,我们六人分占三个房间,沈王二先生一间,在会客室的隔壁,是第三号室。邹章二先生也是一间,是第五号室。我和李先生二人合住一间,夹在他们四人的中间,是第四号室。每间里,二个床位,一个靠窗些,一个靠里些,我们二人议定我用里面的一个。

  房间的床是个什么样子?

  书上说,那个床很别致,铁的架子,搁着木板,硬绷绷的,以我瘦骨嶙峋地,睡在上面,木板与骨头相碰,常常大吃其苦。而木板的阔度也不够,胖胖的王先生,睡着翻身的时候,也有跌落的危险,所以他一直没有好好地睡过一晚。不但如此,章先生也很不舒服,因为他的个儿比较高,而这个床的长度,也不够他伸直了腿睡,所以他不得不学着虾的样子,卷曲了身体,去过他的“夜生活”。

  好像还不是特别糟糕。

  是吗?

  但是,在当时的上海的巡捕房,那可是特别糟糕。

  是吗?那上海租界的巡捕房又是个什么样子的存在。

  书中《关进鸟笼》里说,铁栅门豁啦啦扣上,——我的心爆烈着。一把黑色的像小乌龟似的洋锁,仰着它那刀字形的嘴子,向栅门的拳钮孔里,咕咕咕咕穿了进去,终于拍达一声,又相互咬住了。我的心一阵痛,也像上了锁,咬住了。

  书中《光明》,屈轶,《监房手记之四》里说,那间屋子的一半,被柜台围绕着。二端靠着墙壁,柜台成为一个L形。对面沿窗口的中间,造着一个六角形的铁笼,三个角靠着外面的大天井,原本是这间屋子里的窗户,不过加上密密的铁梗和网眼铁笆。其余的三个角,都是长条铁柱,从地板直通天花盖顶。沿着铁柱的周围,也包满了铁网。另有一扇同样的铁门,以通出入,完全像一个大鸟笼。我从前在这外面,接见犯罪的当事人,现在变成了被接见的人了。我走进这屋子后,便关进这铁鸟笼,进了铁门,还加上铁锁。

  这六角笼的全面积大概只不过三尺光景,地上放着一个铅桶,还有一些肥皂头,在铅桶旁边一个值差的华捕,要我打手印,教我在铅桶时洗手;我首先觉得桶里的水不洁净,没有听他的话,但是后来知道打手印非洗不可的,所以洗了手,走出鸟笼,在一只指模台上打十个手指的指模,分别的,合并的,打了一大套,足足费了五分钟。又量我的身长,重新把我送进鸟笼去。华捕也跟着进来,教我交出袋里所有的东西之后,和马路上“抄巴子”一般地又在我周身摸了一遍,把我留在大衣袋里的眼镜也拿去,还把我的皮鞋带子取下。我便担心走路不便,我要他不要拿走,他告诉我本来连裤带都要解除,照例不能有一根绳子或带子留在罪犯的身上,我是被特别优待了。的确,第二天我在笼子里过夜的时候,捉来许多人,每一个都被命令着把衣裤脱得精光,一丝不挂的由他们检查,衣服的夹层边缘,都细细看过,甚至连口和耳都检查过,怕有什么夹带似的。我很幸运地连衣服都没有脱下一件,要算不幸中的幸事。

  捕房方面的手续,到这地步大概都完毕。我便站在鸟笼里面。除了地板窗子以外,没有一点其他的东西;因为洗手洗好了铅桶也拿掉。我口里非常干渴,频频咳嗽;可是半点水没有喝。站了好久,腰和脚都感觉酸痛,好像要断下来的样子,精神非常萎顿。我虽然早准备着遭遇不幸,总得吃一次苦,但终于因为身体不结实的缘故,到这个时候便忍受不住了。我只得把身体靠着墙,勉强地支持下去。但是到后来无论如何站不动,于是不得不仍旧靠着墙坐到地上去,把眼睛闭上了养神,一直等到天明。

  ……这是第一天我在捕房的情形。

  向北听到这里,不由地感叹:糟糕!这比先前的看守所糟糕多了,而且让向北他从左三的嘴里听来之后觉着是特别的糟糕!

  书中《回押捕房》里还说,西洋法律,号称文明,而事实相反。缘有友人来沪不幸交友不慎,致受牵累。经工部局捕房非法用电刑逼供,……更受工部局指挥下西监之苦,三个月方能与亲友接见一次,见其面黄肌瘦,不忍卒睹。据云:在牢日不得一饱,言时声泪俱下。噫!姑不论其冤狱与否,在中国之大地,受异国之罪刑,而监内暗无天日……(——市民联合会致工部局函)。

  书里《押解看守所》还说,我们在看守所,报纸是不许看的。虽然我们在法院时,检察官曾经说过或者指定一二种,但是后来也没有实行。甚至连杂志一类的刊物,也被扣留起来。因此我们在里面感到万分的苦闷,我们每天忧心焦虑的,是绥远战事的发展怎样,敌人的侵略,到了如何程度?起先,我们因为尚有接见的自由,还可以从亲友口里得到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后来连接见都停止了,弄得什么都不知道,简直变成了一个木头人。中华民国刑事政策,是取感化主义的;然而,这个情形我实在有些怀疑,要说“木头人主义”那倒名副其实呢!

  糟糕!确实糟糕!不过,这些都是上个世纪三十年的事了。现在肯定比那个时候的方方面面都要好了不只一点半点了哩。左三安慰向北道,当然左三也有安慰他自己的意思。

  书里还说了什么没有,向北见左三不再说书里讲的了,便想催左三再多说点儿。

  左三说,书里大概就说了这么些,多了,我也记不住了。

  真的没有了吗?向北问。

  左三看着向北,知道向北不是非要再知道书里还说了些什么,而是向北他在为语秋担心。

  左三也为语秋担着心,但担心又有什么用呢?

  又有什么用呢?还是找点有用的让人觉着心里会踏实些……。

  于是,左三想起了书里还引用过一句话,像是给人兜底让人不要担心的意思。

  是句什么话呢?左三有些记不起原话了,大概意思就是能够从那里熬过来的人,就有不可能熬不了的苦痛,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和实现不了的希望,意思好像就是叫人要坚持要忍住吧。

  左三想到了那句话的大概意思,但又觉得那句话的大概意思又好像不完全是那样。

  想到此,左三用手机百度查找,还真让他找到了那我句话:

  踏进此地的人们啊!请你们且莫把一切希望抛却(——但丁《地狱曲》)。

  且莫把一切希望抛却?向北惊讶道。

  是的,且莫把一切希望抛却!左三在回应向北的惊讶时,似乎在他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了这句话给他捎去了“希望”。

  且莫把一切希望抛却!

  一切希望!

  希望!

  向北这样念叨着念叨着,渐渐地居然让左三在向北的身上也看见了从向北身上接二连三地挺身站出来了的“希望”。

  左三说,一定要把这句话捎给语秋。

  向北也说,一定要把这句话捎给语秋。

  捎给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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