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点开张枫发来的图纸，定睛一看，差点一口老血喷屏幕上。
让他设计一段楼梯，先不说风格和美观的问题了，这尺寸压根就不符合标准呐。
老钱瘫坐在椅子上，重重的吐了口气。
上了年纪，真经不起气了。
“这是咋了？”对面工位上的小王发觉他的异常，关心地问道。
“血压有点高。”
“要不要紧，去趟医院吧。”
“不用。”
老钱坐直身子，拿起水杯抿了一口，心里默念静心口诀，调整了一下心态，发消息给张枫：“我发给你的那篇标准你看了吗？”
张枫回复很快：“看了呀。”
老钱心想你看了个屁，打字道：“再好好看看，你这段楼梯设计不符合标准。设计最起码要符合标准，这是基础，不然监检通不过，你做出花来也白搭。”
张枫回复：“好的，谢谢！辛苦前辈了！”
老钱一肚子闷火，真想冲到老刘那里撂挑子不干了，可想想家里的老婆孩子，只能忍。
他不由地想起了秦开。
那孩子虽然没张枫会来事，说话直来直去的，但对待工作勤勤恳恳，不会就问，求知欲比谁都强。转正后第一个月，就几乎凭他自己一个人独立完成了一套设计。
反观张枫，这倒霉孩子，让他设计一段楼梯都出岔子。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犹豫了一会儿，拿出手机，从联系人里找到秦开，打了一行字，又删掉，改了又删，删了又改，最后给他发出一条消息：“设计做得怎么样了？”
发完他就把手机丢到一旁，继续修改模型去了。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差不多到中午饭点了，手机嗡嗡震了两声。
拿起来一看，是秦开发来的。
秦开：“灵感如尿崩。”
看到这几个字，老钱嘿嘿一笑，心里忽然就变得开朗了一些，回道：“好的灵感应该收放自如，崩了可不行啊。”
秦开：“我就是打个比方。你做到哪一步了？”
老钱：“初版弄完了，再修改些细节。”
按照流程还要上报审核，但对他这种老员工来说，这一步就是走走形式，不会大改。
老钱想了想，慢慢地输入：“这次对你来说难度比较大，失败了也不要气馁，事后好好总结，就当是积累经验。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我在这行待了这么多年，多少也是有点人脉的……”
刚打到这里，还没发出去。
秦开先给他发来一条：“做好心理准备，我可不会留情面[doge]。”
呵，还挺狂的。
老钱笑呵呵地把打上去的字删掉，改写道：“口气不小，尽管放马过来，我倒要看看你个新兵蛋子有多大能耐。”
秦开：“[冲鸭]”
老钱放下手机，忽然觉得久违地斗志昂扬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握住鼠标。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驰骋沙场的将军握住了剑柄。
真正能让他认同的对手，不在于年龄和资历，而在于对待工作的专业态度。
所谓狮子搏兔亦需全力，尽管知道对方中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他还是会认真对待这次投标。这不仅仅是专业素养，也是对对方的尊重。
小王看到老钱摩拳擦掌的样子，微微有些吃惊。他好像一瞬间年轻了十岁。
这是回光返照了？
“你这是……”
老钱嘴角微微一翘，用中指戳了戳眼镜：“教小辈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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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上午9点多。
老钱、张枫、苗姐三人站在茶室门口，却不见秦开的身影。
“已经到点儿了。”张枫提醒道。
老钱心说就你认表，对苗姐说道：“要不再等几分钟吧，竞标双方同时在场，我们搞得正式一点。”
苗姐怀里抱着橘猫，脸上笑眯眯地说道：“我没意见。”
老钱点头说了句“谢谢”。
张枫心里有点别扭，这老匹夫到底是哪边的？
继续等。
九点十五分，秦开仍然没有现身。
老钱看了眼手机，发给秦开的消息也没收到回复。
“肯定是不敢来了。”张枫自言自语，声音刚好能让两人听见。
老钱心说你以为他跟你一样啊，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耽误了。
但继续等下去肯定不合适。虽然业主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还在饶有兴致地逗猫……
“我们开始吧。”老钱说道。
“好啊。”苗姐微笑着说道。
三人走进庭院。
老钱又给秦开发了一条消息：“我们先开始了，你那边完事了赶紧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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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面积不算小，有假山有池塘有凉亭，看上去像一个微缩版的公园，五脏俱全。房屋另一边则是一条河水潺潺流过。
两边风景都很清雅，茶室夹在中间，呈“L”形状。
老钱的设计，大致就是以较短的那一边作为员工活动区域，而较长的那一边作为主体的品茶区，考虑到室内净高比较大，他分割出一个二层空间来，作为储物空间。
坐席分布上以河水和庭院为中心，靠窗的座位能获得很好的视野，不靠窗的也不会显得沉闷。
这样的布局和空间划分，他自认为已经做到了极致。这是他多少年工作经验的结晶产物，再不会有比这更好的规划了。
因为老板娘说过资金不是问题，所以他是按照比较高档的设计思路来做的。
三人戴上AR眼镜，老钱开始讲解。
“我选择的主题是‘中式禅意’，端庄大气的同时，又体现出禅意的思考，融入我国传统的茶文化……进门左手边是前台，是客人和我们最先交流的地方，要给客人留下好的第一印象。我在柜台后面设计了一块展示区，上面放些茶叶、茶具、茶经等等，每一层都设置了背光，光线柔和，给人一种雅致感，重点是突出展示而不是售卖……
“大厅的座位数量是根据座位总面积占大厅总面积的50%来设计的，这样不至于显得拥堵，加上古典屏风分割，可以让客人们享受更好的个人空间……大厅中间设计了一处高山流水小景致，既能起到分割区域的作用，又能让客人赏心悦目……
“五间包厢，三间靠近河水，两间靠近庭院，根据容纳人数的不同，布局和家具也有所不同，但风格上是统一的，我们一间间来看……家具主要选用中式古典风格，以精雕为主要视觉元素，配以丝绸、刺绣、挂画等等……
“窗户的设计考虑了照明、通风、景观，在不影响客人体验的前提下，进行了科学协调的设计……人工照明主要是采用柔光，烘托茶室静谧、禅意的氛围……
“因为室内净高比较大，我设置了一个二层空间，从大厅的楼梯上去……”
说到这个楼梯，老钱又是一阵火大。
张枫后来总算是交出了一份符合规范的图纸，可那风格完全和主体基调不搭，就像美人脸上的一道疤。最后老钱只好自己修改了亿点细节，才算是较为完美地融入了整体。
介绍完品茶区域，又去介绍员工活动区域，这部分内容就少了，也远不如品茶区重要。老钱简略讲完。
苗姐看上去对这个设计挺满意，全程没有提出过什么异议。
这是当然，毕竟老钱已经把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到了，讲解也充分易懂。
但是让他闹心的是，秦开还是没有出现，消息也没回，拨语音通话也没人接。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他隐隐有些担忧。
张枫此刻却是神清气也爽。
不光光是因为自己第一个项目即将到手，也是因为狠狠打了秦开那家伙的脸。
之前不还挺牛气的嘛，怎么事到临头连面都不敢露了？这还不如自己呢。
他觉得自己就算做的不好，至少也会勇敢面对，不至于临阵脱逃。
让你装清高。
解气！
苗姐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另一方弃标了……”
话说一半，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老钱往外一看，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是出现了。
“你小子，跑哪儿去了！消息也不回！”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秦开喘了几口，“有点事情耽误了一下，还来得及吗？”
张枫皱眉：“已经结束了……”
“来得及，”老钱打断他的话，说道，“还不快感谢老板娘，要不是她同意等了你十几分钟，现在我们合同都签好了。”
“谢谢苗姐！”
苗姐看这俩本该是对手的人一唱一和，觉得挺有趣，笑道：“不用谢，赶上就好。”
秦开从背包里取出设备，把模型导入了苗姐和老钱的AR眼镜里。张枫靠在门口，表现得毫无兴趣，当然秦开也没打算把模型给他就是了。
来就来吧，反正也是自取其辱。张枫心想。
秦开戴上眼镜，按下启动键，朗声道：“下面请欣赏我的设计，主题是——‘江湖泛舟’。”
什么鬼。张枫冷笑。
但是他发现另外两人的反应好像不太对劲。
老钱戴上眼镜后愣了愣，而老板娘，也不再是一贯的淡定含笑，而是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