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和没钱，是两个概念。

　　“有钱人……我是指随时可以拿出上百万来赞助的有钱人，大多不懂电竞。

　　在他们眼里，电竞只是小孩子才玩的游戏，他们眼里只有生意。”

　　姜森重新坐下，右手伸直，手掌上下翻动。

　　“这就形成了现在的局面，有钱的看不上，看得上的又没钱。”

　　“你说，要是咱们这些真正热爱电竞的人，自己有大几千万上亿的钱，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张宏圣迷茫了。

　　他想过，也没想过。

　　他想过他中了一张彩票，手持五百万“巨资”，站在魔都召开英雄大会，喜迎全球电竞精英。

　　国内的好苗子们，得到和国外高手交流的珍贵机会，电竞水平一日千里。

　　从国内打到国外，斩获无数奖项。

　　中国电竞人，成为年轻人中最耀眼的存在，什么明星都得靠边站。

　　光芒夺目！

　　但后来，他知道不可能。

　　电竞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尤其是青黄不接的现在。

　　有人说电竞不就是玩游戏嘛，没钱都可以。

　　但只有圈内人才知道，真正的电竞人，究竟有多苦。

　　天赋好的，每天打游戏，然后一帧一帧的枯燥复盘，每天也得十个小时。

　　天赋中上的，可能打十二个小时，才能获得天赋顶尖的一半收获。

　　如果不是因为热爱电竞，谁会没日没夜的拼？

　　但凡还有一丝希望，都没人会退出。

　　就像现在，第一代第二代电竞人还活跃在赛场上，但状态已经肉眼可见的逐渐下滑。

　　第三代……

　　俱乐部连活下来都不容易，艰难一点儿的连工资都发不起，谈什么第三代甚至第四代。

　　电竞职业选手，黄金年龄跟体育一样，就那么几年。

　　谁拥有最快的反应力，最快最稳的手速，最强的分析推演能力，就能赢下所有。

　　他们都说，二十岁打不出成绩的话，这辈子就这样了。

　　而且，中了五百万彩票，还要缴20%的税。

　　他想起曾经遇到过的一个小孩儿。

　　十六七岁的年纪，瘦瘦小小的，背着磨损严重的双飞燕，一路啃着馒头喝着自来水孤身来到魔都试训。

　　沙鹰爆头率百分之一千！

　　顶尖突击手！

　　俱乐部当场就拍板准备签了。

　　“一个月八百块，打发叫花子呢！俺娃去楼下十年前端盘子都不止这么点儿！”

　　小孩儿倔强的站在原地，红着眼眶不啃声，坐着绿皮火车赶来的家长在一旁咆哮。

　　俱乐部拿不出家长要的一个月五千，因为CS是一个战队游戏，他枪再准，也不可能每次都一打五的。

　　甚至连一个月三千都拿不出来。

　　家长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全国冠军连三千都拿不出来？

　　所以小孩儿被家长强行带走了。

　　从此音讯全无。

　　还有他的同事海涛，虽然不是职业选手。

　　四年前一个月拿着五百块的实习工资，八个人挤一个房间的宿舍都熬过来。

　　却没熬过现实。

　　他说，一个月三四千，在魔都活不下去的。

　　所以他走了，离开了游戏风云，去寻找他自己的路了。

　　现在是2010年了啊，魔都房价已经涨到天上去了。

　　最出名的汤臣一品，一平方要二十万，就连昆山的房价都上了万。

　　工地上搬砖的工人，也有一万块一个月。

　　酒楼里端盘子洗碗的大妈，也能拿着包吃包住的三千块。

　　只有电竞人，还拿着八百一千的工资，有时候甚至还拿不到，朝不保夕。

　　俱乐部说散就散，老板说不给钱就不给钱，说跑路就跑路。

　　就像全世界都在发展，唯有电竞人，还停留在上个世纪。

　　看着低头沉思的张宏圣和沈伟荣，姜森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轻声蛊惑道：

　　“或者说，要是咱们做一个能挣到钱的生意，比如一年挣他个几千万一个亿的！

　　再把挣到的钱投入到电竞行业中来，未来会是怎么样呢？”

　　要是有几千万上亿的话……

　　张宏圣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后脑勺上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沈伟荣在他身后，目光看向前方，喃喃道：

　　“要是有钱的话，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们可以举办最好的赛事，全球职业选手都会向我们围拢过来。

　　可以举办最豪横的俱乐部，一个月一万两万的工资发下去。

　　职业选手可以大声的告诉所有人，自己能赚钱养活自己，甚至养活一家人！

　　全国最好的苗子，不会再忍受十几个人一间的宿舍，不需要焦虑每天的伙食费，不需要担心打比赛的车费住宿费。

　　一切，都好起来了……”

　　这一刻，张宏圣承认，他心动了。

　　他已经猜到了姜森的目的。

　　虽然不知道姜森具体怎么挣到几千万上亿。

　　但他知道，他被找到，肯定是身上有值得利用的地方。

　　而现在一穷二白即将踏入婚姻殿堂的他，身上唯一值得利用的东西，就是电竞圈的人脉。

　　想要拒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不否认，从职业选手到电视频道编导，绰号比比西的他对生活，做出了巨大的妥协。

　　但如果不是因为热爱电竞，他会妥协吗？

　　作为98级复旦大学魔都医学院的毕业生，根本不知道就业压力是什么东西。

　　魔都排名全国前列的顶尖三甲不好进，次一级的地方三甲找相熟的教授说说话，机会绝对大大的。

　　研究生满地走的时代，可还没来呢。

　　再次一点，渴望国内市场的国外药业巨头们，对他们简直不要太欢迎。

　　和他同期的，已经有坐上辉瑞、默沙东等跨国药企大中华区或亚太地区营销总监级别的了。

　　三十岁的光景，年薪百万！

　　就算是混日子的，靠着师长同学的关系，在药企一个月拿个三五万，也跟玩儿似的。

　　要是对生活完全妥协的话，张宏圣大可靠着同学师长的关系，摇身变成有为青年。

　　何必在游戏风云这个不上不下的地方窝着？

　　可是，对于他来说，如果没有电竞，有为青年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就不能站着把钱挣了？

　　非得要向狗日的生活妥协！

　　张宏圣扭头望向会议室外的导播室。

　　隔音门虽然关着，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却仿佛看到了过去十二年里，他的青春。

　　“野兵营！对方探姬没侦查到！这是什么……双野兵营rush流！”

　　“剑圣疾风步切入后排，一刀秒掉对方火女，开大！小黑危险！”

　　“恭喜SKY蝉联WCG总决赛冠军！人皇天下第一！”

　　“恭喜F91，以非韩选手的身份，拿下WCG冠军！”

　　那是一整个时代。

　　他所热爱的时代。

　　视线回到会议室。

　　看向姜森从包里掏出一本装订成册的《商业计划书》。

　　张宏圣眼神逐渐泛起光芒。